长崎素世死了,但变成水鬼
长崎素世死了,但变成水鬼
作者:祥子的人偶
1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的瞬间,长崎素世甚至没能立刻理解发生了什么。
窒息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冰冷的河水疯狂地挤入胸腔,取代了所剩无几的空气。沉重的贝斯包拖拽着她向下沉沦,意识在冰冷的黑暗和肺部灼烧般的痛苦中迅速剥离。最后闪过脑海的,并非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练习后无人应答的line消息,以及更久远以前,那场再也无法重聚的Live上,刺眼的灯光和空荡荡的座椅。
……就这样结束了吗?
也好。
……
(图片来自pixiv)
注:包含角色死亡以及超自然相关描述,不喜勿入
2
意识重新凝聚时,她正被几双冰冷滑腻的手往河底深处拖拽。
河水不再令人窒息,它带来一种奇异的浸润骨髓的阴冷。她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环境——浑浊的水流,摇曳的水草,以及拖拽着她的“东西”——几个面容肿胀模糊、带着诡异微笑的人形。
“新人醒了。”其中一个低语道,声音像是水流过碎石。
“欢迎回家。”另一个凑近,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以后就在这里了,和我们一起。”
素世猛地挣扎起来,出乎意料地,她的力量很大,轻易就挣脱了那几双看似紧握的手。她向上蹬去,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几乎是瞬间就破开了水面。
深夜的河岸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远处投下昏黄的光晕。
她踉跄地爬上岸,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剧烈咳嗽,但肺里并没有水咳出。她只是下意识地做着这个动作。身体异常沉重,每一下动作都带着湿漉漉的、令人不适的粘滞感,冰冷的水珠不断从她的头发、衣服上滴落,在脚下聚成一滩深色的水渍。
她抬起头,看向漆黑的河面。那里浮着几张模糊的脸孔,正无声地注视着她,眼神里混合着嫉妒、漠然和一丝警告,随即缓缓沉入水下,消失不见。
素世打了个寒颤,她站起身,捡起同样湿透但似乎并未损坏的贝斯包,步履蹒跚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3
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但对她而言,这风却像带着细针,刮过皮肤时引起一阵莫名的焦躁。尤其是被路灯直射的地方,会泛起一种细微的仿佛要被蒸腾掉的刺痛感。
她只想快点回家。
站在熟悉的公寓楼下,她犹豫了一下。那些水鬼的话在她脑中回响——“需要得到活人的同意才能进去”。
她伸出手,触碰公寓楼的大门。
没有阻碍。
指尖传来熟悉的、微凉的金属触感。她轻轻一推,门开了。
“……自己家没问题么。”她低声自语,走了进去。
电梯无声地上升,停在熟悉的楼层。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她用湿漉漉的手指按下指纹锁,门“咔哒”一声开了。
温暖、干燥、充满了她熟悉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客厅里还保持着她早上出门时的样子,懒人沙发歪着,茶几上放着一杯没喝完的、早已冰凉的茶。
一切如常,却又完全不同。
4
她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贝斯包被随意丢在一边。
滴水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嗒。嗒。嗒。
她低头看着自己。水渍正以她为中心,在地板上缓缓洇开一片深色。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不断渗出冰冷的河水,带来一种黏腻的触感。头发湿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不断滴着水。
她抬起手,看着水滴从指尖滴落。
皮肤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一些,但看起来……还是活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冰凉,但触感依旧。她走到玄关的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脆弱又狼狈。眼神里带着尚未消散的惊惶和一丝空洞,但确实是她。长崎素世。至少看起来是。
那些水鬼说,她刚死没多久,还能伪装成活人。
“伪装……”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
那么,之后呢?
必须要拉一个活人当替死鬼……或者,尸体被打捞起来,妥善安葬。
但其他的水鬼不会允许。它们会阻止任何一具尸体离开那条河。它们将永远被困在冰冷的黑暗里,所以,它们也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同伴”逃脱。
绝望像更深重的寒气,渗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脱下湿透的外套和校服裙,扔在卫生间的洗衣篮里——像一个平常的、刚回家的夜晚会做的那样。但当她打开热水龙头,试图冲掉那附骨之疽般的冰冷和潮湿时,却发现毫无用处。
热水流过皮肤,感觉到的却只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暖意,皮肤之下的冰冷核心丝毫未被触动,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河水,依旧不断地、缓慢地从她体内渗出,让她永远保持着湿漉漉的状态。
她关掉水,用干燥的浴巾紧紧裹住自己,蜷缩在沙发上。
窗外,天际开始泛白。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落在她的手臂上。
“嘶——”
一阵轻微的、却尖锐的灼痛感陡然出现。她猛地将手臂缩回阴影里,拉紧窗帘,将自己彻底隐藏在黑暗中。
皮肤的刺痛感缓缓消退,但那种仿佛要被晒干、蒸发的难受感觉却残留下来。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
长崎素世,已经死了。
现在存在的,只是一个需要躲避阳光、永远湿漉漉的、被困在这座熟悉城市里的……
水鬼。
5
黑暗中,她抱紧了自己冰冷僵硬的双膝,水滴悄无声息地落下,浸湿了沙发。没有眼泪。或许水鬼,已经流不出活人的眼泪了。
接下来的“人生”,她该如何度过?
手机的闹钟不合时宜的响了,该上学了。
素世用毛巾反复擦拭着皮肤,直到苍白的肌肤泛起不自然的红痕,但那股渗入骨髓的潮湿感依旧挥之不去。
她勉强穿上校服,将湿漉漉的头发仔细梳理整齐,试图掩盖昨夜发生的可怕事实。镜中的少女双眼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任何路人都能看出她刚刚遭受过毁灭性的打击。
去学校的路成了一种煎熬。即使避开阳光直射的地方,躲在建筑物的阴影下行走,白天的阴凉对她而言仍像盛夏酷暑般滚烫难忍。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泛起细微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针尖持续灼刺着她。校服下摆不断渗出细微的水珠,在她走过的地方留下若有若无的湿痕,又很快蒸发在空气中。
课堂上,老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不真切。素世低着头,在笔记本上一字一句地写下给母亲的告别信。墨水在纸上晕开,不知是未擦干的水滴,还是她已无法流出的眼泪。「对不起,妈妈」,她写着,「活着的每分每秒都像是在河底呼吸,冰冷而窒息」。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自私的,但作为水鬼存在的每一天都让她更加明白——这不是活着,这只是缓慢而痛苦的消亡。
午休时分,她蜷缩在教室角落,目光空洞地扫过喧闹的同学们。他们的笑脸和活力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温暖却与她无关。她开始物色目标,冷静得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黄昏时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再次来到河岸。水面平静而漆黑,倒映着惨白的月光。她跪在昨天落水的地方,指尖抠进潮湿的泥土中。贝斯包里不知何时已积了少许河底的淤泥,散发出水腥气。
路上,她遇见一个形单影只的陌生女孩,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替身人选,可是想了想之后,她终归没有下手
她知道该怎么做,但当她想象着那个陌生女生在水中挣扎的模样,一阵剧烈的颤抖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想起那些水鬼冰冷的手,想起他们眼中混合着嫉妒与绝望的神情。
她不能这么做!
素世攥紧了写好的遗书,泪水终于模糊了视线——尽管从眼角滑落的,依然是冰冷浑浊的河水。
6
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中流逝。长崎素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冰冷而黑暗的东西正在她的胸腔里生根发芽,如同水底蔓延的腐烂水草,缠绕着她的心脏。那是怨气——其他水鬼如此称呼它。只要一天不得超生,这怨毒就会日复一日地加深,蚕食她所剩无几的人性,将她彻底拖入与它们一样的、永恒的冰冷绝望之中。
夜晚的河面不再平静。每当素世靠近,那些苍白浮肿的脑袋便会悄然浮出,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扭曲的脸上,发出无声却清晰的嘲笑。
“还在犹豫什么,新人?”
“心软?善良?那些东西活着的时候才有用…”
“看看我们!这就是你未来的样子!永远困在这里,又冷又暗…”
“拉一个人下来,一切就结束了…很简单,不是吗?”
它们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水流,钻进她的耳朵,渗入她的脑海。那份由绝望滋生的恶毒,开始扭曲她的念头。
亲近的人…对,亲近的人更容易得手,更不会防备。一个名字浮现在被怨气侵蚀的心头——高松灯。
7
灯总是那样安静,缺乏存在感,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动物。就算某天想不开投河自尽…似乎也不会太令人意外吧?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水底的淤泥一样淤积在心口,散发出冰冷的诱惑。素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战栗,但那战栗很快又被更深的寒意所覆盖。
她开始筹划。用略显生硬的借口,将灯约到了河边僻静处,时间特意选在了夜幕初降,行人稀少的时刻。
灯来了,穿着干净的校服,怀里还抱着她写歌词的笔记本,眼神一如既往地带着些许怯懦和纯粹的不安。“soyo酱…这么晚叫我来,有什么事吗?”她小声问道,担忧地看着素世比平日更加苍白、甚至隐隐泛着青灰的脸。
看着灯毫无防备、甚至还在关心自己的模样,素世预先想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她体内那股冰冷的怨气在躁动,催促着她伸出手,只需要轻轻一推…但她的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僵硬地垂在身侧。
河面下,几双空洞的眼睛正无声地凝视着这一幕,期待着鲜血染红水面,期待着新的同伴。
“soyo酱?”灯又唤了一声,微微歪头。
“…没什么。”素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遥远,“只是…突然想看看河水。抱歉,叫你来陪我犯傻。”她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连自己都觉得虚假无比,“天黑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灯眨了眨眼,虽然困惑,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那…soyo酱也早点回去。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目送着灯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素世猛地转过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河里的水鬼们发出无声的嘘声和嘲弄,缓缓沉入漆黑的水底。
她失败了。对着灯,她心底最后那片尚未完全冻结的柔软之地,让她无法下手。
怨气因此更加汹涌地反噬回来,冰冷的窒息感包裹全身。她蹲下身,剧烈地喘息,却吸不进一丝温暖的空气。放弃了一个看似完美的目标,意味着她将继续留在这冰冷的囚笼中,承受日益加深的痛苦和腐蚀。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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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对灯下不了手的挫败感,非但没有让素世解脱,反而加剧了那种被囚禁的焦灼和阴冷。那些水鬼的嘲笑声夜夜在耳边回荡,催促着她,蛊惑着她。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另一个更容易得手的目标——千早爱音。
那个总是活力四射、有些傻气又格外真诚的粉发少女。她看起来毫无心机,对谁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像个小太阳。或许正是这份过于明亮的光芒,在素世日益阴晦的内心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容易摧毁。
再次将人约到河边,夜幕是最好的帮凶。爱音果然毫无戒备地来了,嘴里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乐队明天的练习计划、新发现的可爱饰品店,她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模样,像一根根细针,扎在素世冰冷的心脏上。
“soyorin~这么晚叫我出来是有什么秘密吗?”爱音笑着,甚至活泼地背过身,面对着漆黑的河水张开手臂,夜风吹起她的粉发,全然不知身后的“友人”眼中正翻滚着怎样的黑暗。
就是现在。素世的手无声地抬起,指尖冰凉,带着河水的腥气。体内的怨毒在疯狂叫嚣,推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当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爱音单薄的后背时,对方恰好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是无忧无虑的灿烂笑容:“不过河边好凉快啊!就是soyorin你脸色还是好差,真的没事吗?”
那笑容,那份毫无保留的关切,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阳光,骤然刺穿素世心中浓重的怨气阴霾。她猛地一颤,抬起的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落下,反而一把抓住了爱音的手腕。
“这里风太大了,不好。”素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她自己的,“走了,回去了。”
她几乎是强行拽着懵懂的爱音,脚步踉跄地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河岸,仿佛身后有无数双冰冷的手正要破水而出。
直到回到灯火通明的街道,素世才像被抽空力气般松开手。
爱音疑惑地眨了眨眼,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心,小声嘀咕:“诶?我出了这么多汗吗?还是soyorin你的手太冰了……”她搓了搓手,那上面沾满了来自素世体内、冰冷黏腻的河水。
素世没有回答,只是裹紧了仿佛永远也干不了的外套,低声催促:“快回去吧。”
10
和素世分开后,千早爱音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拂过,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素世指尖冰冷的、湿漉漉的触感。
“soyorin的手……真的好冰啊。”她小声嘀咕着,眉头微微蹙起,“而且,总觉得她最近怪怪的。”
爱音歪了歪头,努力回忆着细节。素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苍白得过分,眼神也比以前更空洞,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在看世界。练习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最角落,弹贝斯的手势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僵硬。
以前那个虽然有点小腹黑,但总体上温柔周到很会照顾人的soyorin,最近好像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透明的壳子里,问她,她也不说怎么回事,单纯的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是生病了吗?贫血?低血压?还是……压力太大了?”爱音开始在心里列举各种可能性。她知道素世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也许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烦恼?比如和妈妈吵架了?或者乐队有什么让她困扰的事情,但她不好意思说?
“可是约在河边见面也很奇怪啊……”爱音回想起素世抓住她手腕时的力道,那不像是因为体弱,反而带着一种……焦躁的想要逃离什么的冲动。
还有,自己手心沾到的水,真的只是汗吗?感觉更冰,更黏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河水的土腥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爱音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想什么呢我,”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想法,“水鬼什么的,那不是都市传说或者恐怖片里的东西吗?现实世界里怎么可能会有嘛!”
她可是接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好学生,初中还是学生会会长,逻辑清晰,讲究证据。用超自然现象来解释朋友的反常,也太不靠谱了。
但是……那种违和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挥之不去。
回到公寓,爱音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一边心不在焉地刷着SNS,一边还在想着素世的事。鬼使神差地,她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长期身体冰冷”、“脸色苍白”、“行为异常”之类的关键词。跳出来的大多是些关于体质虚寒、内分泌失调或者心理问题的医学建议。
她滚动着鼠标滚轮,目光扫过一条条信息,心里还在盘算:“要不要明天带点热饮给soyorin?或者直接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可是……她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就在这时,一条夹杂在众多信息中的推文吸引了她的视线。标题带着点猎奇的味道:“[都市怪谈] 识破你身边的水鬼:那些细微的异常特征”。
“哈……”爱音失笑,“算法怎么会给我推这个……”
她本打算直接划走,但手指却顿住了。脑海里,素世冰冷的指尖、湿漉的手心、苍白的脸色、河边反常的邀约……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与推文标题隐隐对应。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她用力摇头,试图否定这个荒唐的联想,“这只是巧合,soyorin肯定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心情不好,我在这里瞎想什么恐怖故事。”
理性告诉她应该立刻关掉这个页面,但某种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不安,驱使着她点开了那条推文。
推文内容详细描述了一些“水鬼”可能表现出来的特征:身体持续湿冷,散发水腥味,惧怕流动水与强光,试图引诱活人靠近水域……
爱音的呼吸微微一滞。
每一条,都或多或少地与素世近期的状态吻合。
她盯着屏幕,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不对不对不对!”她猛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捂住眼睛,“我在想什么啊!这太离谱了!肯定是写推文的人把一些常见的身体不适症状妖魔化了!对,一定是这样!”
她试图用理性说服自己:“soyorin只是需要看医生,或者需要朋友关心而已。我不能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症状就胡思乱想,那对她太不尊重了。”
然而,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落入了心底的土壤。它很小,很不起眼,被理性的土壤紧紧覆盖着,但确实存在了。
爱音关掉了电脑,决定不再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告诉自己,明天要更仔细地观察素世,用更温和的方式去关心她,弄清楚她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
“一定是我想多了。”她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荒谬的可能性彻底隔绝在外,“soyorin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呢。”
但这一夜,千早爱音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似乎总有冰冷的河水声,在耳边幽幽回荡。
11
第二次放弃拉爱音替死,带来的反噬比第一次更加猛烈。
素世蜷缩在公寓的角落,感觉那冰冷的怨气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在她体内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骨骼,挤压着她的心脏。
视野边缘似乎总有扭曲的黑影在晃动,那是其他水鬼投来的充满恶意与嘲弄的注视。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铁锈味——虽然那可能只是河水带来的幻觉。她用尽全部意志力,对抗着那要将她拖入彻底疯狂的深渊引力。脑海中反复闪现着MyGO!!!!成员们的脸,灯怯懦却纯粹的眼神,爱音毫无防备的笑容……这些画面如同风暴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固执地照亮着她心底最后一片尚未冻结的柔软。
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怨潮才仿佛暂时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她需要“回家”,回到那条束缚她、却也莫名让她感到一丝“归属”的河。
深夜,她再次来到河岸。这一次,她没有犹豫,直接坐在了冰冷的石阶上,甚至没有脱下那双早已被河水浸透的皮鞋,径直将双脚浸入了漆黑的河水中。
奇异的安心感包裹而来。河水不再带来窒息,那冰冷的触感反而中和了她体内躁动不安的怨气,让她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平静。水流拂过脚踝,带着一种熟悉的、近乎温柔的牵引力。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河面泛起涟漪。一个脑袋缓缓探出水面。
那是一个少女,留着淡绿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她身上穿的,赫然是月之森的校服,款式似乎比素世的要稍旧一些。她的面容也比素世见过的其他水鬼要清晰些,虽然同样苍白,但肿胀得不那么厉害,眼神里没有太多狰狞,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漫长时光磨蚀后的疲惫与淡淡的无奈。
“新人?”绿发少女开口,声音带着水流般的清冷,但没有太多恶意,“看你这样子……又失败了吧?”
素世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否认。
少女游近了一些,靠在岸边的石壁上,仰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当年也是月之森的。淹死在这里,大概……有十几年了吧。”
她转过头,看向素世,眼神里带着一种前辈看待后辈的复杂情绪:“听我一句劝,别再犹豫了。趁着你刚死不久,怨气还不够深,人性还没被磨光,赶紧找个替身,解脱去吧。”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幽暗的河底:“看看我。我就是因为当初心软,下不去手,拖了一天又一天。结果呢?怨气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靠近活人,也越来越……不像自己了。现在,就算想拉替身,也几乎做不到了。只能永远困在这里,又冷又暗,看着四季轮回,看着人来人往,却什么都抓不住。”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被漫长孤寂侵蚀后的痕迹:“我不想看到后辈也走上我的老路。那太痛苦了。”
素世静静地听着,河水在她脚边轻轻荡漾。她看着这位学姐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倔强。
她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学姐你……都能忍住十几年,没有去伤害无辜的人。”
她转过头,目光迎上绿发少女略显错愕的视线,那双空洞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燃烧。
“我的羁绊,不会输给你。”她一字一顿地说,仿佛在对着学姐宣告,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我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去伤害我的朋友们。”
绿发少女愣住了,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抬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低低的、不知是笑还是叹息的声音。
“呵……哈哈哈……好,好得很。”她放下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怜悯和自嘲的表情,“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随你便吧。”
她的身体开始缓缓下沉,目光却依旧锁定在素世身上。
“等你被迫和我做一辈子的伴儿,天天在这冷水里泡着,数着永无止境的黑暗时……”她的声音逐渐被河水吞没,只留下最后带着戏谑的尾音,“……我天天都把你今天说的话拿出来,狠狠地嘲笑你。”
涟漪散去,河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素世独自坐在岸边,许久没有动弹。她回味着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我的羁绊不会输给你”。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她冰冷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是啊,她还有羁绊。与MyGO!!!!的大家,与音乐,与那些尚未完全熄灭的、属于“长崎素世”的回忆。
这些,或许比阳光更温暖,比河水更深沉,是她对抗这冰冷绝望的唯一武器。
她缓缓从河中抽出双脚,湿透的皮鞋沉重地滴着水。她站起身,拍了拍校服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生前的习惯性动作,此刻做来却带着一种莫名的仪式感。
然后,她转过身,步履依旧有些蹒跚,却比来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坚定,朝着那间不再温暖,却仍是“家”的公寓走去。
夜色依旧浓重……
她,也依旧冰凉。
12
素世的反常终究没能完全掩盖。
苍白的脸色、总是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角、练习时的心不在焉,以及那种仿佛与周围隔着一层无形屏障的疏离感,都引起了队友们的注意。
面对询问,素世只是用“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有点累”之类的借口含糊地搪塞过去。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的煎熬却与日俱增。
这天晚上,她再次来到河边,坐在老地方,将双脚浸入冰冷的河水中。
只有在这里,那份附骨之疽般的阴冷才会被同源的气息暂时安抚。
正当她望着漆黑的水面出神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略显粗暴的关切从身后响起:
“长崎素世?!你在这里做什么?!”
素世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椎名立希正站在不远处的河岸小路上,一手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担忧。她显然是刚从RiNG下班路过。
立希快步走了过来,语气急切,甚至带着点责备:“喂,你别告诉我你大晚上跑到这种地方是想不开啊!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非要一个人躲在这里?”
素世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慌忙站起身,湿透的鞋子在石阶上留下深色的水印。“立希……?不、不是的!你误会了!”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微笑,大脑飞速运转,“我只是……觉得这里很安静,想来坐坐,吹吹风……思考一下新曲的编排。”
她语速略快,试图用具体的事情增加可信度:“你知道的,有时候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找找灵感……”
立希狐疑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又落到她不断滴水的头发和鞋子上。“思考需要把脚泡在水里?而且你浑身都湿透了,不怕感冒加重吗?”她的语气依然硬邦邦的,但眼神里的关切并未减少。
“啊,这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素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立希过于锐利的视线,“正准备回去呢。立希也快点回家吧,很晚了。”
立希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点:“……算了。你自己注意点,别做让人担心的事。有事……记得说出来。”
说完,她拎着塑料袋,又看了素世一眼,才转身离开。但素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背影带着并未完全消散的怀疑。
直到立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素世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噗嗤……”
一声清晰的轻笑从水面传来。
素世低头,看到那个淡绿色头发的学姐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双臂交叠搁在岸边的石壁上,下巴枕着手臂,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哎呀呀,还真是拧巴呢,后辈。”学姐的声音带着水流的潺潺感,“那个人是你的朋友?说话方式可真够冲的。看校服是花咲川的?”她撇了撇嘴,露出一丝属于“生前”的、略带优越感的神情,“那所学校在我生前印象里就不怎么样,风气乱糟糟的。你难道是那种会认识小太妹的不良学生吗?”
“才不是!”素世几乎是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立希她……她只是说话比较直接,她人很好,非常认真可靠!而且花咲川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她瞪视着水中的学姐,为自己,也为立希辩解。
学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水波在她身边荡漾开。“是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她的笑容淡去,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而冰冷,提醒着素世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们啊,”她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激起小小的涟漪,“早就已经死了。是水鬼,是亡魂。活人的世界,活人的评价,活人的未来……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她深深地看着素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你没有未来了,后辈。早点认清现实,为自己‘现在’的处境做打算,比较好哦。”
说完,她不再给素世反驳的机会,身体像融化一样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河底,只留下水面一圈圈扩散的波纹,和呆立原地、浑身冰冷的素世。
“没有未来……”素世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感觉刚刚因为维护朋友而升起的那点微弱暖意,瞬间被那句话吞噬。
13
椎名立希心里揣着事,排练时敲镲片的力道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休息间隙,她看着独自坐在角落用毛巾慢吞吞擦拭着贝斯琴颈的素世,那种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苍白,潮湿,沉默,像是在一点点褪色。
她拧开瓶盖灌了口水,目光扫过正在给乐谱贴可爱贴纸的千早爱音。这家伙虽然有时候烦人,但和素世关系似乎还不错,也许知道点什么?
“喂,粉毛。”立希走到爱音身边,声音压得有些低。
“嗯?Rikki怎么啦?”爱音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点没散去的、对着贴纸的傻笑。
立希本来还想发火,但是把愤怒压了下去,用下巴朝素世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眉头拧着:“别叫我狸希……算了,素世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总觉得她怪怪的。”
爱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些,她放下贴纸,也压低声音:“Rikki你也发现了?我正想找机会问你呢!”
她凑近立希,像是要分享什么秘密一样,眼神里带着担忧和困惑:“就前几天晚上,soyorin突然把我叫到河边去了。”
“河边?”立希的声调不自觉抬高,又立刻克制住,“她叫你去河边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爱音摊手,表情有些无奈,“到了那里她又说没什么事,就是看看河水,然后突然就拉着我急匆匆地走了。而且……”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比划着,“她当时手特别冰,抓住我手腕的时候,力气还特别大,把我手心都弄湿了,感觉……不像是普通的汗,黏黏的,还有点河水的味道。”
立希的瞳孔微缩。河边……冰冷的、湿漉漉的手……这和她那晚看到的情景对上了。
“我后来还以为她是不是身体特别虚……可是那力气比我都大,或者有什么心理压力……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爱音继续说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
“所以我在网上查了查……结果看到些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水鬼’之类的都市传说,吓我一跳,不过那也太扯了啦哈哈……”她干笑了两声,试图驱散这个话题自带的诡异感。
但立希笑不出来。她回想起那晚素世泡在河水里的双脚,那异常苍白的脸色,以及被她发现时那略显仓皇的辩解。
“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立希的声音沉了下来,“说是在河边找灵感,吹风。但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把脚直接泡在水里,浑身都湿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爱音眨了眨眼:“所以……soyorin是最近特别喜欢去河边?这是什么新的放松方式吗?”
“哪有人那样放松的?”立希反驳,语气烦躁,“而且她的状态明显不对。脸色差得像鬼一样……”话说出口,她自己都顿了一下,觉得这个比喻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那……我们要不要直接去问问她?”爱音提议,但语气并不坚定。
立希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她要是肯说,早就说了。每次问起来,都用‘身体不舒服’搪塞过去。”她看着远处似乎对她们的窃窃私语毫无所觉、依旧安静擦拭贝斯的素世,那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总之,”立希收回目光,对爱音说,“多留意着她点吧。总觉得……不太对劲。”
爱音用力点了点头,粉色的头发随着动作晃动,她对着立希伸出了右手,“嗯!我知道!让我们一起守护soyorin!”
“你这粉毛……说好了啊”
立希本来想说她几句,但随后,坚定的握住了那只手。
14
确认了四周无人,尤其是不会有像立希那样突然冒出来的队友后,素世才放心地坐在老地方,将双脚浸入熟悉的冰冷河水中。
她甚至拿出了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河岸边显得格外刺眼。
她漫无目的地刷着,试图分散注意力,等待体内因抗拒“狩猎”而翻涌的怨气和不适感慢慢平复。
死了大概三四天了,可除了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的阴冷与湿漉,以及心底时不时窜出的恶念,她总会在某些瞬间忘记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比如现在,玩着手机,就像任何一个放学后休息的普通女高中生。
“哗啦——”
水声轻响,那个淡绿色头发的脑袋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月之森校服的领口在水面若隐若现。她好奇地凑近,盯着素世手里的智能手机,眼睛亮晶晶的。
“哦呀?这就是现在的手机吗?薄薄的一片,真厉害啊!”学姐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新奇,“我生前大家用的还是翻盖手机呢!”
素世默默锁上屏幕,把手机放到远离河岸的干燥石头上,然后一脸无奈地看向这位过于“活跃”的水鬼前辈。
“学姐,”她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有点……活泼过头了?”这跟她想象中哀怨凄楚的水鬼形象实在相差甚远。
学姐在水里灵活地转了个身,改成仰面朝天的姿势,望着漆黑的夜空,笑嘻嘻地说:“好不容易河里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后辈可以聊聊天,当然要多说点话啦!你是不知道那些泡在河底几十年的老家伙,说话有多慢,多含糊,还总是重复一样的内容,听得我都快腐烂得更快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看向素世,语气带着点邀功似的得意:“哦,对了!你的尸体,我帮你看着呢,没让那些鱼虾把你漂亮的脸蛋和身子啃坏了。”
“尸体?我的?”素世愣住了,下意识地重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冰凉但完整无缺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真实。
学姐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你这种啊,算是有了实体的鬼魂。因为刚死没多久,加上这条河有点特别……我也说不出来哪里特别,反正就是很特别,所以才能维持着看起来几乎和活人没两样的形态。我刚死那几天也这样,漂漂亮亮的。”
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嘲。
“后来我的尸体让河里的鱼给啃了,破了相,我这‘实体’也就跟着露馅了,脸上多了好几道口子,没办法,只能天天戴着个口罩,那群该死的老东西,自己泡烂了,不说也不懂得心疼女孩子……”
她说着,朝素世招了招手,发出邀请:“要不要下来看看?你的‘本体’?我帮你安置得挺好的。”
下水?素世的第一反应是抗拒。河水又冰又凉,下水很容易抽筋……但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淹死了,抽筋溺水的风险对她而言不存在了。
她犹豫了一下,确认手机放好了,不会掉进水里,然后才捏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跟着学姐潜入了水中。
浸入水中的瞬间,预想中的窒息感并未到来。反而像是一脚踏进了某种粘稠而安宁的领域,冰冷的河水包裹全身,那是一种奇异的如同归家般的安心感。
学姐在前面引路,水草像墨绿色的丝带般摇曳。很快,素世看到了——在略显浑浊的河底,一片相对平坦的沙石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她”。
那是她的尸体。穿着落水时那身月之森的校服,外面还套着那件没能起到任何保暖作用的棕色外套。长长的棕发如水草般散开,脸色是死寂的苍白,双眼微闭,神态意外的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学姐确实“妥善安置”了它,用厚厚的、墨绿色的水草轻柔地覆盖在身体上,像是盖了一层诡异的毯子,隔绝了鱼虾的侵扰。
素世缓缓靠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自己”冰冷僵硬的脸颊。那触感,和她现在触摸自己“活着的”身体时感受到的冰冷,如出一辙,却又更加死寂,毫无生机。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一直试图忽略、试图逃避的真相,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这个躺在河底的,才是真正的已经死去的长崎素世。
而在岸上行走、思考、弹奏贝斯的,不过是一个依凭着执念和河水怨气存在的逐渐腐朽的幻影。
她猛地收回手,不再多看那具尸体一眼,转身,用力向上游去。
“哗啦——”
她破开水面,踉跄地爬上岸,冰冷的河水从她身上哗啦啦地流下,很快在她脚下积成一滩。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具水下的“自己”。
学姐也紧跟着浮了上来,疑惑地问:“怎么了,后辈?这就看够了?”
素世背对着河面,声音有些发飘,带着极力压抑的什么:“……累了。我回家了。”
学姐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背影,了然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一切的沧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嗯,回去‘休息’吧。”她轻声说,语气不再活泼,反而沉淀下某种沉重,“我懂的。”
说完,她再次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留下素世独自站在岸边,浑身湿透,面对着城市遥远而温暖的灯火,以及体内那挥之不去的、来自河底的冰冷。
15
到了第五天左右,长崎素世清晰地感觉到,那份属于活人的、微弱的“生气”正在从她这具躯壳里加速流失。
她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触感也愈发僵硬,像是浸透了水的冷玉。
为了不让学校通知到自己母亲那边,素世今天不得不请了假。
镜中的自己,眼神里的空洞日益扩大,偶尔甚至会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属于水鬼的幽绿冷光。
滴水的情况愈发严重,即使她刻意待在干燥的环境中,脚下也总会很快凝聚起一滩不起眼却无法忽视的水渍。
那股来自河底的、混合着淤泥与腐烂水草的气息,即使用再多的香水也难以完全掩盖。
怨气如同在她体内扎根的毒藤,每一次对“替身”的放弃,都让这毒藤生长得更加茂盛,缠绕得更加紧密,带来更深重的阴寒与灼痛交织的折磨。
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她开始在网络上搜索一切可能与“维持存在”、“缓解阴气”相关的信息。大部分结果都荒诞不经,充斥着都市传说和小说杜撰。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从中筛选出一些看似“靠谱”的方法尝试。
其中一个提及频率较高、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的说法是:幽灵和亡魂饮用新鲜的温热的血液,可以暂时补充阳气
这个想法让她本能地感到恶心。但体内那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的冰冷和怨毒,最终压过了这份不适。
她趁着夜色,避开人流高峰,走进了一家略显嘈杂的菜市场。生肉区域弥漫着血腥和生肉特有的气息。她强忍着不适,在一家肉铺前停下,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向老板购买了一些新鲜的液体猪血,装在一个不透明的保温杯里。
回到冰冷的公寓,她反锁上门,拉紧窗帘,将自己彻底隐藏在黑暗中,这对常人来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她却明亮异常。
她颤抖着打开杯盖,一股浓重的、属于牲畜的腥气扑面而来。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微微晃动,还残留着一丝生命逝去不久的温度。
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如同饮用最苦涩的药物般,将尚且温热的血液灌入喉中。
粘稠腥咸,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滑过食道。
一瞬间,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如同烟花般,在她冰冷的胸腔内炸开,驱散了盘踞在那里的一部分寒意。僵硬的四肢似乎也恢复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柔软。
有效!
然而,这暖意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
就像水滴落入烧的通红的烙铁上,激起一阵剧烈的反应后便迅速蒸发殆尽。
紧随而来的,是更深沉的冰冷。
牲畜的血,毕竟只是牲畜的血,更何况它们是已经离体的,缺乏真正生命活力的血液,所能带来的“温暖”短暂而虚浮,根本无法撼动她作为水鬼的核心本质。
杯底最后一点暗红被她饮尽。素世靠在沙发上,感受着那昙花一现的暖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阴寒,以及口腔里挥之不去的腥气。
她看着空荡荡的杯子,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果然……只是“有”而已。
杯水车薪。
这个时候,网络深处那些更黑暗的低语再次浮现——直接从活着的生灵体内吸食的血液,能让鬼怪获得更多的阳气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终于,她忍不住了,长崎素世游荡在东京僻静的街巷里,她的目光带有一种饿疯了的绿光,目标,是那些在垃圾桶旁在汽车底盘下觅食的流浪猫。
第一只猫,是一只警惕的黑猫,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反着光。
当素世带着非人的气息靠近时,它弓起背,发出威胁的低吼。但它的速度,在已然非人的素世面前,慢得可笑。
冰冷的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探出,精准地扼住了那纤细温热的脖颈。
挣扎是徒劳的,那点微弱的生命力在她逐渐增强的水鬼力量面前不堪一击。她低下头,几乎是本能地对着那剧烈搏动的血管咬了下去。
温热的、带着奇异腥甜的液体涌入喉咙。
轰!
仿佛枯竭的河床迎来了暴雨,远比猪血炽热磅礴无数倍的生命能量瞬间在她体内炸开!阴冷被强行驱散,僵硬的肢体恢复了惊人的活力,甚至连意识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和……贪婪。
这感觉太好了。好到让她忘记了恶心,忘记了道德,只剩下最原始的掠夺本能。
一只……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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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残存的人性在汹涌的生命力冲击下摇摇欲坠。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掠过一丝更深邃的幽光,苍白转变为了某种接近纯黑的色泽——那是属于水鬼的,杀“黑”了眼的疯狂。
第二只,第三只……
她像一道冰冷的阴影,在深夜的街巷间穿梭,追逐着那些可怜却拥有温热血液的小生命。
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残忍。
直到嘴角、下巴、乃至前襟都沾满了黏稠暗红的血迹,直到体内那冰冷的怨气都被这股强行注入的混乱而充沛的生命力暂时压制成满足的嗡鸣,她才猛地停了下来。
她站在一条小巷的尽头,脚下是几具被吸干了血液、软塌塌的猫尸。浓烈的血腥味包裹着她。
我……做了什么?
意识的回归带来的是排山倒海的自我厌恶与惊骇。她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感受着口中尚未散去的铁锈味和猫毛的触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几乎是逃离了那条小巷,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不知不觉,竟又来到了那条熟悉的河边。
“哗啦——”
淡绿色头发的学姐准时冒头,她一眼就看到了素世那副狼狈不堪、嘴角衣襟沾满血污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毫不客气地爆发出大笑:
“噗——哈哈哈!后辈!你、你这是去干嘛了?跟野狗打架了吗?不对,这味道……是猫?哈哈哈!你早日接受了身份,或者早日拉个替身,不比这强?”
素世无力地瞪了她一眼,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她默默地走到河边,蹲下身,用冰冷刺骨的河水用力搓洗着脸和手,试图洗去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和令人作呕的气味。
河水带走血污,却带不走那份深入骨髓的罪孽感。
洗干净脸,她站起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更加脆弱。
她没有再看学姐一眼,也没有理会身后那持续传来的、带着促狭的笑声,只是步履沉重地,朝着那间再也无法带来温暖的“家”走去。
就在她走后,那一点点带着血腥味的河水被几个腐败肿胀的白色脑袋贪婪的吸净。
一条河而已,一条城市中的河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水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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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下饱含生命力的猫血,带来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第二天,长崎素世的脸上竟然罕见地褪去了一丝死气沉沉的青灰,透出些许近乎正常的苍白。虽然眼底深处的空洞依旧无法完全掩盖,但整体看上去,确实比前几天那副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脆弱模样要“健康”了许多。
走在校园里,甚至有相熟的同学主动向她打招呼,并惊讶地表示:“长崎同学,你今天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之前很担心你呢,没事真是太好了。”
素世熟练地挂起温和的假面,微笑着回应:“嗯,休息了一下,感觉好多了。谢谢关心。”
阳光照射在皮肤上,虽然依旧带着仿佛要被蒸腾掉的刺痛感,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难以忍受,变成了某种可以勉强忽略的背景不适。
这份“好转”,是用怎样的代价换来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课间,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正在给黄瓜浇水的若叶睦,她那头标志性的淡绿色头发。几乎是瞬间,那个在河里泡着同样顶着淡绿色脑袋,性格却异常活宝的水鬼学姐的形象就猛地跳了出来,与眼前沉默寡言的睦形成了荒诞可笑的对比。
“噗……”
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笑声从素世唇边逸出。她连忙低下头,用手捂住嘴,肩膀微微耸动,努力想把那不合时宜的笑意憋回去。这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中浇水的动作,微微侧过头,用那双一如既往缺乏波澜的金色眼眸瞥了素世一眼,眼神里透出一丝极淡的困惑。素世这突如其来的发笑,显然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放学后,来到RiNG的练习室。熟悉的环境,熟悉的队友,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拿出贝斯,调试着音准,试图沉浸到音乐中去,暂时忘却喉咙里似乎仍未散尽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练习室的门被推开。
椎名立希刚放下鼓棒,千早爱音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高松灯安静地坐在角落。
然而,拖着吉他,慵懒得像只猫一样踱步进来的要乐奈,在踏入房间的一瞬间,动作猛地僵住。
她那平时总是显得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异色眼眸骤然睁开,瞳孔在灯光下几乎缩成一条细线,死死地,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一丝惊惧,锁定在了刚抬起头的长崎素世身上。
素世被这突如其来的锐利视线看得一怔,下意识地开口:“小乐奈,怎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乐奈就像一只真正被踩到尾巴的猫,身体以一种近乎本能的迅捷向后弹开,瞬间躲到了离她最近的椎名立希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她的眼睛依旧紧盯着素世,仿佛在看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练习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乐奈这过激的反应惊呆了。
立希皱着眉,侧身想看看躲在自己身后的乐奈:“喂,你这野猫又发什么神经……”
然后,她听到了乐奈从那之后传来的、带着轻微颤抖和前所未有的戒备的声音,那声音很低,却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寂静的房间里:
“可怕的……女人……”
乐奈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素世身上,仿佛她身上萦绕着什么无形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带着惊疑和不解,投向了站在原地,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的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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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室里空气凝固,乐奈那句“可怕的女人”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是长久的沉默和弥漫开的不安。
椎名立希眉头紧锁,目光在警惕的乐奈和脸色苍白的素世之间来回扫视。
千早爱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高松灯蜷缩在椅子上,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最终,是立希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和不容回避的坚决:“够了,素世。”
素世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爱音也走上前,语气是罕见的认真:“soyorin,我们都看到了。你半夜去河边,还把我和灯都叫去过……你的脸色一直很差,小乐奈又这么说……我们真的很担心你。”她伸出手,想碰碰素世,却又犹豫地停在半空。
灯也小声地、却坚定地附和:“soyo酱……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冰冷的河水再次灌入胸腔。素世下意识地放下了怀中的贝斯,金属琴身碰到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一只手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冰凉僵硬的皮肉里,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她低着头,棕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声音细微得如同耳语:
“我说真的……你们会信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长期压抑的恐惧和绝望即将决堤的征兆。
“当然信!”立希立刻回道,语气斩钉截铁,“不管是什么麻烦,说出来!”
“对啊soyorin,”爱音连忙点头,“我们是一个乐队,是同伴啊!无论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尽可能帮你的!”
灯也用力的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信任和支持:“嗯!一定……会帮忙的!”
“帮忙……?”素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蓝眸中一直压抑的空洞、恐惧、怨怼,以及一丝濒临疯狂的绝望,如同洪水般汹涌而出。
“就算我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打断了所有温暖的承诺,“就算我说,我已经死了!就在前几天,掉进那条河里淹死了!现在的我根本就是个水鬼!一个需要拉活人当替身才能解脱的、可悲的水鬼!!!”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个字,声音在练习室里回荡,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你们怎么帮?!拿什么帮?!用你们的命来帮我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立希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是没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爱音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恐怖故事,她想要打圆场或者干别的什么,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灯猛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就连一直躲在立希身后的乐奈,异色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更深的了然与凝重。
素世看着她们脸上清晰的震惊、怀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她惨然一笑,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甚至连她珍视的贝斯都弃之不顾,一把推开练习室的门,像逃离什么瘟疫般冲了出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等等!素世!”立希反应过来,想要追出去。
但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只剩下练习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地上那把被主人遗弃的、仿佛还残留着冰冷河水气息的贝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令人无法接受的“真相”。
19
练习室里那死寂般的震惊和隐约的恐惧,像最后一把冰冷的锥子,彻底刺穿了素世勉强维持的伪装。她冲出RiNG,泪水——或者说,冰冷浑浊的河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尚未完全洗净的血污,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狼狈的痕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河边的,只觉得双腿发软,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窒息感比淹死时更加真切。
她瘫倒在熟悉的河岸石阶上,再也忍不住,像个迷路的小女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在寂静的河岸回荡,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哗啦……哗啦……”
水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好几张苍白浮肿的脸庞从漆黑的河水中缓缓浮现,带着各种扭曲诡异的笑容,无声地围观着这场“好戏”。
它们空洞或充满恶意的眼神聚焦在素世身上,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
“嘻嘻……新人受不了啦……”
“早就说了,装什么活人……”
“哭吧哭吧,哭完了就该认命了……”
那些混杂着水流声如同诅咒般的低语钻进素世的耳朵。
看着这些真正意义上的“同类”,这些象征着她也即将变成的永恒冰冷的怪物,素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猛地止住哭声,像是被烫到一样从地上弹起来,甚至不敢再看那些水鬼一眼,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跌跌撞撞地逃离了河岸,将那些嘲弄的视线和低语甩在身后。
她落荒而逃,但是她还不想认输!
她不能就这样下去!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混乱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以前似乎在某本网上的玄幻小说里看到过,找不到人当替身的话,可以用有灵性、阳气足的动物来代替,比如……鸡!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不顾一切地冲向最近的菜市场。目光迅速锁定在一个鸡笼里,那里有只羽毛鲜艳鸡冠血红,眼神炯炯有神的大公鸡。她几乎是扑过去,掏出身上所有的零花钱,塞给一脸错愕的摊主,然后一把抓起那只因为受惊而咯咯直叫的公鸡。
甚至没有在意她的那些零花钱,远远超过买这只鸡需要的价钱。
“对不起……对不起……但我必须试试……”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对公鸡说,还是对自己说。她紧紧抱着这只温热的、挣扎着的生命,再次跑回河边。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站在岸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惊慌扑腾的公鸡狠狠扔向了漆黑的河面!
“噗通!”
落水声响起。
素世紧张地睁开眼,期盼着奇迹发生。
然而,下一秒——
几双苍白滑腻的手几乎同时从公鸡落水处伸出,猛地将那只还在扑腾的畜生拖入水下!水面只冒出一串混乱的气泡。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响起:“蠢货!你以为扔下来就行了吗?!”
另一个声音嗤笑着补充:“替身是要在水里亲手摁实了的!过程完成了,才算你的!你这简直是给咱们加餐送‘血食’!多谢款待啊,新人!哈哈哈!”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河水,瞬间将素世淹没。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连这条路,都走不通吗?她甚至连伤害一只动物来换取解脱,都做得如此失败。
就在这时,靠近她岸边的水面,那个淡绿色头发的学姐缓缓冒了出来。她没有去参与争抢那只公鸡,只是静静地看着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素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只剩下浓浓的担忧和一丝深不见底的无奈。
“后辈……”学姐的声音很轻,带着水流的叹息,“你也看到了……规则就是这样。逃避和取巧……都没用的。”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真的……得尽快了。”
这句话像最终的判决,敲打在素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她坐在冰冷的岸边,望着恢复平静、却暗藏无数狰狞的河面,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沉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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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世那石破天惊的“自白”带来的冲击久久不散。
“死……死了?水鬼?”千早爱音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荒谬和混乱,“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对吧?soyorin肯定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椎名立希眉头紧锁,她是最先发现素世河边异常的人,但“水鬼”这种说法也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那种事情……肯定是胡言乱语!”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强硬,却掩盖不住底色的动摇和担忧。
高松灯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小脸煞白,显然被吓得不轻,但她还是努力思考着:“soyo酱……很痛苦……她说的时候,非常痛苦……”
这时,一直沉默地缩在角落的要乐奈抬起了头,异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去的惊惧,她小声地、断断续续地说:“……她身上……有好多……死掉的猫……的味道……很浓……很可怕……”她瑟缩了一下,“乐奈……以为……也要被吃掉了……才……”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抱歉……都是……我的错……”
“不是小乐奈的错!”爱音立刻摇头,她走到乐奈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尽管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soyorin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是她只是……精神上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们都看到了她很不对劲,她很痛苦!我们不能放着她不管!”
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难得地浮现出坚定的光芒:“嗯!必须要……帮助soyo酱!”
立希看着她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啧了一声:“……粉毛说的对。不管那家伙是疯了还是真的……总之不能这样下去。”
如何验证?爱音立刻想到了网络。她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搜索着关于“水鬼”、“验证方法”之类的关键词。屏幕上跳出了大量光怪陆离的信息,大多荒诞不经,但其中一个说法出现的频率较高——据说鬼怪惧怕糯米,以及牛油蜡烛会在阴气重的地方冒绿光。
“糯米……试试这个?”爱音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其他人看。
病急乱投医。此刻任何可能的方法都值得一试。她们立刻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把糯米,买了块火锅用的牛油块,然后怀着沉重而忐忑的心情,前往素世居住的那栋高级公寓。
电梯无声地上升,停在45层。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们几人的脚步声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来到那扇熟悉的门前,立希按下门铃。
叮咚——叮咚——
门铃在室内回响,无人应答。
又按了几次,依旧一片死寂。
“soyorin是不是不在家……”爱音担忧地说,她凭着之前的记忆,摸索着在门框附近一个隐蔽的位置,找到了素世曾经告诉过她的备用钥匙。
“这样……不太好吧?”灯有些犹豫。
“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希一把拿过钥匙,插进了锁孔。
“咔哒。”
门开了。
一股阴湿、带着淡淡水腥和若有若无腐败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记忆中素世家里那种温暖、带着香薰和红茶味道的感觉截然不同。客厅里一片昏暗,窗帘紧闭,家具摆设似乎和以前一样,却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冷寂。
“soyo酱?”灯小声呼唤。
无人回应。房子里空无一人。
爱音打开了客厅的灯,只见地板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水渍,那股古怪的阴湿味道大概就是这些东西传出来的。
长崎素世是一个生活很精致的人——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这么认为。
“真是的,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立希下意识的从卫生间找来墩布帮素世打扫卫生。爱音却捏着下巴思考着前因后果以及所有的可能性。
而此刻,她们寻找的对象——长崎素世,正带着一身冰冷的河水和彻底的绝望,拖着沉重的步伐,刚刚从那失败的“替身”尝试中脱离,正缓慢地、行尸走肉般朝着这个她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走来。
21
空荡而阴冷的公寓里,不祥的预感像湿冷的蛛网缠绕着每个人。爱音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刚买的糯米,却感觉异常沉重。她疑惑地掏出来,摊开手掌——
“啊!”
她短促地惊叫一声,差点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只见那把原本洁白晶莹的糯米,此刻竟变得漆黑如炭,仿佛被什么东西严重污染、烧灼过一般,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立希瞳孔一缩,一把抓过几粒变黑的糯米,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灯害怕地后退半步,双手捂住嘴。乐奈则更加警惕地环顾四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爱音的心脏狂跳,一个更大胆、更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她记得之前搜索时,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提到过,用牛油制成的蜡烛,在极阴之地或遇到灵体时,点燃后可能看不到正常的火焰,或者会呈现出诡异的颜色。
“等等……我再试一个……”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行动却异常迅速。她找出刚才来的路上买的原本是用来做火锅用的牛油,她顾不得许多,用手挖出一大块凝固的牛油,笨拙地将其捏成粗糙的蜡烛形状,又从医药箱里找到一小截棉线,勉强充当灯芯。
她用打火机点燃棉芯。
嗞啦——
棉芯燃烧起来,一股牛油被加热的独特气味弥漫开来,但是……没有光。或者说,在明亮的室内灯光下,她们看不到任何火焰的形态。
“点不着?”立希皱眉。
“不……好像点着了,有味道……”爱音死死盯着那截棉芯,它能持续燃烧,却不见火苗。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跑到墙边,“啪”一声关掉了客厅的主灯。
黑暗瞬间吞噬了房间。
然后,在绝对的黑暗中,那支粗糙的牛油蜡烛所在的位置,显现出了一小团……幽绿色的,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诡异光晕!
那光晕勉强照亮了几人苍白而惊恐的脸庞,跳跃的绿光在她们眼中闪烁,将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阴森恐怖的色调。
“……我操。”立希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干涩。眼前这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景象,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最后的侥幸心理。
爱音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声音带着哭腔:“……一切……一切都对上了……” 糯米变黑,阴火燃绿,这些只在怪谈中听说的现象,此刻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灯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就在这时,她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慌忙掏出来,屏幕的冷光照亮她惊恐未褪的脸。
是丰川祥子发来的消息。
内容简短,却让灯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灯!你没事吧?素世说你和睦出事了,让我赶紧去河边找她!】
“素世……她……”灯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将手机屏幕转向其他人,“她……用我的名字……把祥子……叫去河边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素世没有放弃寻找“替身”,她内心终于崩溃了,放弃了最后的良知,而她这次选择的目标,是祥子!并且利用了灯的名义!
“快!去河边!!”立希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嘶哑地吼道,一把抓起地上的包就往外冲。
爱音也瞬间清醒,将扔掉那燃烧着诡异绿光的牛油蜡烛,想起了什么,又回去踩了几脚,确定蜡烛没有继续燃烧后拉起还在发抖的灯,和同样绷紧了身体的乐奈一起,疯狂地冲向门口。
时间,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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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祥子……
一个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在素世脑海中不断回响,如同河底暗流般侵蚀着她最后的理智。
乐队的解散都是你的错!小睦的精神状态也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当初那样现在要结束乐队,然后什么也不解释地离开,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丰川祥子,一切都是你的错!
走在回公寓路上的素世猛地停住了脚步,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路边的积水都仿佛要凝结成冰。
最后一点残存的善念与人性的微光,终于被这汹涌而出积累已久的怨恨彻底吞没。她的双眼变得空洞,失去了所有属于“长崎素世”的情感色彩,只余下属于水鬼的、苍白而纯粹的恶毒。
她被仇恨吞噬了。她要让祥子给自己垫背!
一个完美的剧本在她脑中成型:乐队成员因为往日矛盾在河边争吵,推搡间不幸双双坠水身亡……多么顺耳,多么合理。
她拿出手机,给祥子发出了那条求救信息。她知道,以灯和睦为话题,对方终归会心软,会来的。
河边,夜风凄冷。
祥子急匆匆地赶来,脸上带着真实的担忧,她减速是低着头站在河边,整个人被黑暗笼罩,也没有多想,便着急的冲上前去问道
“灯和小睦呢?素世,你说她们……”
她的话没能说完。
隐藏在黑暗中的素世如同鬼魅般扑出,死死抱住了她,用一种远超活人的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她,向后倒去——
“噗通!”
两道身影重重砸入漆黑的河面,溅起冰冷的水花。
冰冷的河水对素世而言如同温暖的归巢,让她感到无比舒适。而对祥子来说,则是瞬间的窒息与死亡的拥抱。她剧烈地挣扎着,冰冷的河水疯狂涌入她的口鼻。
周围,一张张苍白浮肿的脸无声地浮现,带着贪婪和期待,围绕着挣扎的两人,等待着素世完成“仪式”,等待着新的同伴加入这永恒的冰冷。
祥子的挣扎渐渐微弱,意识开始模糊。就在她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一句破碎的、带着无尽悔恨与悲伤的话语,伴随着最后的气泡,逸出了她的唇边:
“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却锐利的光,骤然刺穿了素世被怨念蒙蔽的心扉!
那些温暖的回忆碎片猛地涌现——CRYCHIC初次Live后的欢笑,练习室里祥子专注弹琴的侧脸,哪怕最后不欢而散,却也并非虚假……
与此同时,岸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声嘶力竭的呼喊:
“素世!祥子!”
是灯!还有立希、爱音、乐奈,甚至……还有睦!
“素世!你人呢?!”立希的怒吼传来。
“soyorin!不要做傻事!”爱音带着哭腔。
祥子那句“对不起”和岸上同伴们焦急的呼唤交织在一起,如同最强的净化咒文,将素世从仇恨的深渊中狠狠拽了出来!
她看着怀中即将失去意识的祥子,巨大的恐慌和悔恨瞬间淹没了她。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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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再是水鬼的嚎哭,而是属于长崎素世充满痛苦与决绝的呐喊。
她不再理会那些等待收割的水鬼,用尽全身力气,抱紧祥子,拼命地向上游去!
她猛地扭头,猩红的目光瞪向周围逼近的同类,一种保护猎物般的凶狠骤然爆发。她不再是那个犹豫的新鬼,她是被彻底激怒的长崎素世!
她挥舞着手臂,冰冷的河水成为她的武器,她粗暴地搅动水流,用身体撞开那些缠上来的水鬼。它们的指甲像枯枝般锋利,在她手臂、脸颊上划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没有流血,只是翻出被水泡得惨白溃烂的皮下组织,散发出更浓重的河底腐臭。
但她感觉不到痛,只是疯狂地撕打,像一头护犊的母兽。
她一手死死箍住已经开始意识模糊、停止挣扎的祥子的腰,另一只手和双腿拼命蹬水,对抗着下方无数试图将她们拖入更深黑暗的拉扯力。每向上一点,都无比艰难,都有更多冰冷的手抓挠在她身上,留下更多溃烂的痕迹。她原本勉强维持的、近似活人的面容此刻彻底崩坏,露出水下尸骸的真正模样——青白、浮肿、布满被啃噬和腐败的痕迹。
“后辈!这边!”
关键时刻,那个淡绿色头发的学姐猛地从一旁冲出,用她同样冰冷的身躯帮素世挡住了大部分扑上来的水鬼。“快走!”学姐喊道,她自己也被抓得伤痕累累,形体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趁着这个空档,素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将祥子推上了岸!
岸上的几人七手八脚地将奄奄一息的祥子拉了上去。
素世扑到祥子身边,膝盖重重砸在泥地里。她冰冷的指甲乌黑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掰开祥子的嘴,清理掉她口鼻中的淤泥和水草。
然后,她俯下身,将自己不再存有暖意的,甚至带着河腥气的唇贴了上去,将自己肺残存的最后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地渡入祥子口中。同时,她另一只手掌根按压在祥子冰冷的心口,用力地,有节奏地按压着。
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著。每一次按压,她身上都有更多的腐坏组织被震落,滴淌下浑浊的液体。
终于——
“咳!咳咳咳——!”祥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侧头喷出大口大口的河水,随即开始了剧烈而痛苦的呼吸,胸口剧烈起伏。
看到祥子活了过来,素世身体里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她瘫软下去,坐在自己的脚跟上,头颅低垂,湿透的头发遮住了她可怖的脸庞。只有不断滴落的、混合着河水与腐液的水珠,显示着她的存在。
“……对不起。”她声音沙哑,将自己如何怨恨祥子,如何设计骗她来,如何想拉她替死,以及最后时刻的清醒,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没有隐瞒,没有辩解。
然后,她从湿透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封本该被河水浸透,字迹却奇迹般勉强可辨的遗书,递给了刚刚苏醒眼神复杂的祥子。
“拜托你……转交给我妈妈。”她轻声说,语气是死寂的平静。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众人:“为什么……你们都会赶来?”她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灯和睦对视了一眼,由灯小声地回答:“我们……收到了小祥的消息……”
祥子虚弱地靠在立希身上,艰难地补充道:“我收到你发来的信息后……觉得不对劲……就立刻也发了信息给灯和小睦……让她们小心,或者联系其他人……”正是这份在危急关头残存的警惕和对他人的关心,阴差阳错地召集了所有人,赶在悲剧无法挽回前,来到了这里。
素世愣住了,随即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原来如此……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些曾经的同伴,眼神复杂难明。然后,她转过身,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蹒跚而坚定地,再次走向那条冰冷漆黑的河流。
她的身影,逐渐被黑暗与河水吞没。
24
我要写十篇10万字上下的神人二创,然后开一场5v5鸡狗圣杯战争〔〕
25
冰冷的河水再次将素世包裹,但这一次,感受却截然不同。
她感觉到方才拯救祥子时,被忽略的抓伤此刻火辣辣地疼,皮肤溃烂处不断渗出与河水同源却更显污浊的阴气。而更令人窒息的是周围那一道道投射而来的充满怨毒与指责的目光。
“两个蠢货!送到嘴边的血食就这么放了!”
“坏了规矩!以后那些活人更警惕了!”
“就知道新人靠不住!还连累我们!”
老水鬼们围拢上来,它们腐烂的面容因愤怒而更加扭曲,冰冷的低语如同毒蛇般钻入素世和学姐的感知。
失去了活人作为“目标”,这些在河底沉寂了更久、怨气更深沉的老怪物们不再掩饰它们的恶意。
素世缓缓抬起头,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蓝眸此刻却燃起了冰冷的火焰。她看了一眼身旁同样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学姐,两人交换了一个无声的眼神。
刚才在水下束手束脚,是因为要保护祥子,是因为心中尚有犹豫。现在……祥子不在了,你该叫我什么?
“吵死了。”素世冷冷地开口,声音在水中带着奇异的震荡。
下一秒,她动了!
身影如同鬼魅,带着一股新死不久怨气正值巅峰的凶悍,猛地冲向最近的一个老水鬼。她的拳头包裹着浓重的阴气,狠狠砸在那张浮肿溃烂的脸上!
“噗!”仿佛重击烂泥的声音。
那老水鬼惨叫一声,被打得向后翻滚,形体都一阵模糊。
学姐也同时出手,她的动作不如素世刚猛,却更加刁钻狠辣,淡绿色的长发如同水草般缠向另一个扑来的老水鬼,冰冷的力量瞬间将其束缚、勒紧!
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的殴打在幽暗的河底爆发。素世和学姐,一个凭借初生水鬼的“健康”与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一个依靠多年积累的经验和同样不弱的怨念,竟将那群围上来的老水鬼打得措手不及,哭爹喊娘。
水鬼之间无法真正杀死对方,但疼痛和力量的消耗却是实打实的。素世的拳头每一次落下,都带着对自身命运的愤怒和对这些沉沦者的鄙夷;学姐的缠绕与撕扯,则饱含着被困数十年的积怨。她们将刚才被迫放弃“解脱”机会的憋闷,全部倾泻在了这些同类身上。
“哎哟!”
“别打了!”
“疯子!两个疯子!”
老水鬼们被打得抱头鼠窜,它们发现这两个看似好欺负的“新人”联手起来竟是如此难缠。疼痛让它们恢复了“理智”,意识到继续纠缠只会白白消耗力量,最终,它们带着不甘的咒骂,纷纷退回了河底更深更黑暗的角落,暂时不敢再来招惹。
浑浊的河水渐渐恢复平静。
素世仿佛还活着一般喘着气,大概持续了一段时间,感觉不到那种窒息感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她停下来,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而更加残破的手臂,又看了看同样狼狈却带着畅快笑意的学姐。
“啧,果然,刚才就是被它们碍事。”素世撇撇嘴,语气带着一丝发泄后的疲惫。
学姐游近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带着轻松了许多的表情:“干得漂亮,后辈!这下它们短时间内不敢再来找麻烦了。”
她顿了顿,环顾这永恒阴冷、暗无天日的河底,语气变得温和而带着一丝无奈的慰藉:
“你看,就算投不了胎,暂时找不到别的出路……至少,我们两个还能在这冷水里做个伴,不是吗?”
“总比跟那些老家伙们一起烂在泥里强。”素世低声接道,语气虽然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份与全世界为敌的尖锐似乎缓和了些许。
她望向头顶,水面之上是模糊的属于人间的光亮,遥不可及。
26
河岸边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祥子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指尖死死攥着那封湿透的遗书,素世那绝望而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她的唇上。微弱的月光下,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后怕。
“小祥……”灯第一个小心翼翼地靠近,蹲下身,那双小动物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未干的泪水和无措的担忧,“你……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爱音也赶紧凑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想给祥子披上,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关怀:“丰川同学,刚才真的吓死我们了!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救护车?”
若叶睦安静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那双总是缺乏波澜的金色眼眸,此刻也清晰地映照着忧虑,她默默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手帕。
祥子摇了摇头,避开了她们想要搀扶的手,自己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脱力和惊惧,腿一软,险些又坐回去。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至,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
车门猛地打开,三角初华几乎是摔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岸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祥子,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
“Saki酱!”她惊呼一声,像一阵风般冲了过来,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紧紧抱住了祥子冰冷僵硬的身体。那拥抱用力得几乎让祥子窒息,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独属于活人的温暖和颤抖。
“你没事……太好了……收到消息我……”初华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恐惧和后怕,她甚至没心思去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用体温温暖着怀中冰冷的人。
被初华这样紧紧地抱着,听着她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话语,感受着灯、爱音、睦……所有的她们围在身边那无声却沉重的关切,祥子一直紧绷的、如同万年冰川般坚硬冰冷的自尊,在这一刻,竟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独自承担一切,用冷漠和疏离筑起高墙,将所有的软弱和不堪都隔绝在外。她宁愿风雨中辛苦打工,也不愿向过去低头。自尊心是她最后的铠甲,也是她最沉重的枷锁。
但此刻,看着素世那封字字泣血的遗书,回想起刚才在河底濒死的绝望,以及素世最后拼尽全力将她推回人间时那复杂无比的眼神……再看看眼前这些为她担忧、为她落泪的同伴……
一种比自尊更沉重、更灼热的东西,在她心底翻涌。
她不能。她不能放任长崎素世就在那条冰冷的河里腐烂、消散,最终变成真正的、充满怨念的怪物。
那个曾经在CRYCHIC里,会温柔地泡好红茶,会在练习后细心整理乐谱的少女,不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有些事,只有她丰川祥子能做到。哪怕……需要她去面对她最不愿面对的人,去撕开她小心翼翼维护的、最后的体面。
祥子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推开了初华一些,虽然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但她的背脊却挺直了。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河水腥气的空气,目光逐一扫过围在身边的少女们。
“喂!你别逞强”立希看到祥子这幅样子忍不住叫出了声,她不想再有人出事了
祥子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调,清晰地开口说道:
“……我没事。”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那片吞噬了素世的漆黑如墨的河面,眼神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在燃烧。
“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去做。”
27
河底的日子,是凝固的灰色。没有真正的昼夜交替,只有光线透过水面带来的、模糊不清的明暗变化。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永恒的冰冷和缓慢滋长的怨怼,如同水草般缠绕着意识。素世悬浮在黑暗中,感受着河水无孔不入的渗透,那份孤独比水压更深沉,更令人窒息。
她偶尔会和那个淡绿色头发的学姐待在一起。两人并排坐在河底的沉船残骸或光滑的巨石上,看着浑浊的水流和偶尔游过的对她们毫无反应的鱼。
“学姐,”素世忍不住问,声音在水流中有些失真,“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学姐挠了挠她湿漉漉的绿色头发,打了个哈哈:“嗯……就这么过来了呗。一开始也难受,后来……就习惯了。”她的语气轻快,但那双经历过漫长时光的眼睛里,却沉淀着化不开的疲惫。
“十多年了,再怎么说也习惯了……你也会这样的……”
“那……学姐你叫什么名字?”素世又问。
学姐的动作顿住了,她歪着头,努力回想,最终摇了摇头,长发像水藻般飘动:“记不清了……太久了。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了。”名字是生者的符号,对于她们这些被困在河底的存在,或许真的不再重要了。
“你呢?叫什么名字?”
“长崎素世……”
“嗯……soyo啊……我能叫你soyorin吗?”
这个称呼差点没让素世把不存在的隔夜饭喷出来,现在她明白为什么自己看这个学姐这么眼熟了,就像是小睦跟爱音两个人合体了一样,小睦一般淡绿色的头发,人偶般精致而苍白的脸,以及千早爱音那份甚至会让人觉得吵闹的元气和差到离谱的昵称品味。
“咳咳咳……学姐,你还是别这么叫我比较好……对……对我魂体不好”
素世沉默了一下,换了个问题:“为什么那天我们能打赢那些老水鬼?它们不是应该……更‘厉害’吗?”
听到这话,学姐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你没发现吗?整条河里,就咱俩是‘丫头’哦~”
素世捏着自己冰冷的脸,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些天见过的同类,好像确实是这样,要么是一些泡的已经发烂的老东西,要么是一些已经有点变得像野兽似的怪物。保持了沟通能力和生前面容,而且还是女孩的女鬼——只有这个学姐和自己。
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水鬼界的秘密:“变成这种东西啊,女人和小孩是最容易变成‘厉鬼’的。要是生前家庭不美满,或者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怨气,那就更容易了,那股不甘和怨恨,就是我们的‘力量’。”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素世:“你看,咱俩,既是女人,也是‘小孩’。我呢,”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虽然好多事记不清了,但总觉得生前有什么特别恨的事儿,憋得慌。你呢?”她看向素世。
素世苦笑了一下,乐队分崩离析的画面在脑中闪过,还有对祥子的复杂怨怼,对过往的执念……“我?大概……也是怨气冲天吧。”
何止是怨气冲天,玩乐队玩到这种程度的神人,简直是怨灵预备役。
两人就这样,在冰冷的河底,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用残存的属于人类的交流方式,对抗着永恒的沉寂和逐渐侵蚀的非人化。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香气,如同一条纤细而坚韧的丝线,穿透了浑浊的河水,钻入了素世的感知。
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触碰着水流,仔细分辨。
那是……大吉岭红茶的独特香气!浓郁,醇厚,是她生前最爱的珍藏在公寓里舍不得多喝的那个牌子!
她猛地抬起头,循着那香气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熟悉的、印着精致logo的茶包,像一片轻盈的落叶,缓缓地、旋转着,穿过幽暗的水层,几乎是温柔地,飘落到了她的眼前。
素世愣住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那个茶包。指尖传来茶包纸质外壳那熟悉的触感,以及其中茶叶泡开之后,那种独特的手感。
这个茶包……她只告诉过两个人具体放在哪里。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
千早爱音。
河面上,发生了什么?
28
那熟悉的红茶香气像一根无形的钓线,牵引着素世冰冷的心绪。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向着水面上方那模糊的光亮游去。
“喂!后辈!”绿发学姐在她身后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你又上去干嘛?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别老是浮头!对我们这种‘东西’不好,魂体会不稳的!”
素世回头,在水流中模糊地应了一声:“有生前的朋友……在找我。” 说完,她继续向上,破开了水面。
深夜的河岸寂静无人,只有远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空气对她而言依旧带着细微的灼痛,但比白天好了太多。她敏锐地感知着那红茶香气的来源,逆着水流,悄无声息地向上游漂去。
很快,她看到了那个身影,一头粉色在这黑暗的寂夜中,显得格外扎眼。
千早爱音,正独自一人蹲在河岸边的石阶上,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屏幕的光照亮了她有些紧张的脸。她身边放着一个打开的小铁罐,里面正是素世熟悉的那些大吉岭红茶茶包。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学姐也悄无声息地浮在素世身后不远的水面,只露出眼睛以上部分,警惕地观察着。
素世看着爱音那专注又带着点不安的侧脸,一个有些恶劣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猛地潜回水中,像一条无声的鱼,迅速游到爱音正前方的水域。
然后——
“哗啦”一声水响!
一颗湿漉漉、覆盖着黏腻水草的脑袋猛地从漆黑的水面下探出,几乎要碰到爱音的鼻尖!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在手机冷光的照射下泛着青灰,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眼白部分似乎也弥漫着不祥的黑色蛛网纹路,正直勾勾地、毫无生气地盯着爱音。
“呜哇啊啊啊——!!!”
爱音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度恐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手猛地一抖,手机险些脱手,被她险险捞住抱在怀里。
她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蹭了好几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脸色比素世好不到哪里去,写满了极致的惊恐。
“……so、soyorin?!”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带着哭腔,紧紧抱着怀里的手机,像是抱着唯一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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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世看着她这副狼狈惊吓的模样,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恶作剧得逞般的微光,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她只是静静地浮在水面,任由冰冷的水珠从发梢滴落,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看着爱音吓得跌坐在地、紧紧抱着手机脸色煞白的模样,素世那惨白浮肿的脸上,嘴角难以自抑地向上扯起,形成一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又带着几分顽劣的弧度。
“小爱音”她的声音带着水流般的湿冷质感,故意拉长了语调,“这么浪费我的茶包,不怕我晚上来找你吗?”小妹妹,勇气可嘉嘛。”学姐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水鬼特有的湿冷气息,“你要是想早点下来陪我们俩作伴呢,就尽管跳。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条满是水鬼的河里游泳……是真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呜——soyorin大坏蛋!”爱音惊魂未定,带着哭腔控诉,但看到素世那熟悉的调侃语气,恐惧感稍微褪去了一些,委屈涌了上来,“说好了要组一辈子乐队的……你自己先走了……这下……这下只能下辈子再组了……” 她越说越小声,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听到这话,素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她半漂在水里,任由身体随着水流轻轻晃动,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故作轻松、实则空洞的语气说道:
“下辈子啊……可能,没有下辈子了哦。”
爱音愣住了,眨巴着还带着泪花的眼睛:“……诶?”
素世抬起一只湿漉漉、皮肤呈现不自然苍白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脚下漆黑的河水:“像我这样的……‘水鬼’,如果找不到替身,或者尸体得不到安葬超度,大概……会永远困在这条河里吧。”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那双空洞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黯淡,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投胎转世……对我来说,大概已经是奢望了。”
“那我就下去把你捞上来!我初中的时候游泳成绩可是很好的!”
爱音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素世心中激起一丝波澜,她看着岸上那个粉毛少女眼眶红红却一脸认真的模样,刚想开口,另一个带着戏谑和冷意的声音却抢先了一步。
“哗啦——”
淡绿色头发的学姐在素世旁边冒出头来,她双手扒着岸边的石头,歪着头看向爱音,脸上挂着一种介于“好奇”和“看傻子”之间的表情。
“哟
她故意凑近了些,虽然隔着距离,但那冰冷的恶意还是让爱音打了个寒颤。
“顺便告诉你,”学姐的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河底下啊,可不只我们俩。那些泡了几十年,烂得只剩骨头架子的老家伙们,可是饿得很呢~你这样的细皮嫩肉,它们最喜欢了。”
爱音被学姐的话吓得脸色更白了,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手机,身体往后缩了缩。
刚才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动瞬间被现实的恐惧浇灭。她看了看表情空洞的素世,又看了看那个明显更“资深”的绿发水鬼,嘴唇动了动,却没再敢说下水的话。
素世叹了口气,对着爱音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她说的是真的。爱音,别做傻事。”
她顿了顿,看着爱音惊恐又无助的眼神,最终还是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缓和: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回去。现在,立刻。”
说完,她不再看爱音,身体缓缓向后,沉入了漆黑的水中,只留下一圈逐渐扩散的涟漪。那绿发学姐也对着爱音做了个鬼脸,无声地滑入了水下。
岸上,只留下千早爱音独自一人,抱着冰冷的手机和一罐红茶茶包,对着恢复平静却又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的漆黑河面,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无力和寒意。
她看着河水,喃喃自语:“……总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
30
夜色深沉,坐落在静谧高级住宅区的丰川家西式别墅,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冷峻的现代感。线条利落的白色外墙,大幅落地窗后垂着厚重的窗帘,只有门厅和二楼某个房间还亮着灯。
别墅内部,处处彰显着财力与品味。然而,此刻客厅中央水晶吊灯冰冷的光线下,却上演着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一幕。
丰川祥子,依旧穿着那身沾着泥点和水渍、尚未完全干透的校服,直接跪倒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她用了一种几乎是放弃所有尊严的姿势深深的跪伏,额头几乎触碰到地面,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侧,身体因为寒冷,疲惫和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她那头即使跟着父亲一并被逐出家门,平时打工没时间也会仔细打理的蓝色长发此时还在滴水。
脚步声从旋转楼梯上传来。丰川定治——祥子的姥爷,他原本只是听到动静下来查看,却看到外孙女以如此卑微的姿态跪在客厅中央,眉头立刻紧紧皱起。
“祥子?”他的声音带着诧异和一丝不悦,“你这是在做什么?起来!”他习惯性地用上了命令式的口吻。按照祥子那继承自她母亲的、近乎偏执的骄傲,他预料她会倔强地反抗,或者用冰冷的言语顶撞,但绝不该是眼前这副模样。
侍立在客厅角落的女管家立刻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老爷,大小姐回来后就一直这样,坚持要等您。”
定治的目光再次落到祥子身上,这一次,他注意到了她校服上的污渍与她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微微颤抖却异常固执的肩膀。他意识到,这绝非寻常的争吵或叛逆——指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让祥子这样放下身段来求自己。
他挥了挥手让女管家退下,走到祥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放缓了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起来说。”
祥子没有动,她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闷闷的带着一种已经燃尽了的疲惫:“姥爷……求您,帮我。”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裂她骄傲的外壳。
定治瞳孔微缩。“帮你?帮你什么?” 他心中疑窦丛生,是什么能让祥子用到“求”这个字?
祥子依旧维持着跪姿,开始叙述。她从收到那条看似求救的信息开始,讲到河边与素世的冲突,讲到那双冰冷的手将她拖入水中时的绝望,讲到濒死时听到的“对不起”,讲到素世如何拼着被其他水鬼撕扯也要将她推回岸边,最后讲到素世如今的处境——一个无法超生被困在河底的水鬼。
她的叙述尽量保持客观,但声音里的颤抖、后怕,以及提到“水鬼”时那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都无法作伪。
定治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逐渐变为难以置信,再到一种“你是不是惊吓过度产生了幻觉”的荒谬感。他几乎要打断她,斥责这无稽之谈。
然而,当祥子清晰地说出那条河的具体位置时,定治准备开口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脸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锐利地盯住祥子:
“祥子,”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有一种威胁和疑惑的语气,询问道“你确定,你的朋友,是溺死在那条河里?位置没错?”
祥子终于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坚定,与定治审视的目光直直对上:“是!我确定!姥爷,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急切地追问,心脏因为外祖父骤变的态度而悬紧。
定治沉默了片刻,他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客厅里只剩下祥子压抑的呼吸声和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终于,他再次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连他都感到棘手的意味:
“祥子,以丰川家的财力和影响力,抽干一段城市河道,联系警察处理善后,掩盖消息,这些确实不算太难办到。”
祥子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几乎要站起身。
“但是,”定治话锋一转,目光沉重地落在祥子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问题不在于‘怎么做’,而在于‘在哪里’。”
他身体微微前倾,加重了语气:
“你朋友溺死的,是‘那条河’……那里,不一样。”
他没有具体解释“不一样”在哪里,但那沉重的语气、紧锁的眉头,以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超越常理的凝重,都像一块巨石,轰然压在祥子刚刚升起希望的心上。
她瘫跪在原地,看着外祖父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明白事情远非她所想象所了解到的那么简单。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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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A: XX河道那边的地,听说要建个大型商业设施?位置不错啊。
用户B: 丰川家包的,项目停了。听说前期勘察就遇到麻烦。
用户A: 资金问题?
用户B: 不是钱的事。听施工队的朋友提过一嘴,那边地底下的情况比想的复杂,原定的改道方案好像行不通,水的问题一直解决不了,折腾了几次,后来就没动静了。
用户C: 怪不得,那块地荒了这么久。真是浪费。
用户A:那不得赔死?没请什么那种人看过吗?
用户D:请过,我家就是在那边的。好像从附近神社听了个巫女来跳舞。
用户B:这种未经证实的神神鬼鬼的东西,我觉得还是别信比较好,如果真有用的话,那块地也不会现在还没建东西。
用户C:可不嘛
用户D:您别说,还真有稀奇事,据说那个跳舞的巫女回去没几天就失踪了,哎呀,据说找着的时候死的老惨了
用户A: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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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早爱音看着论坛上的内容,脸上的表情跟舔了柠檬一样。
小睦发来的资料里,那位十几年前溺亡的学姐——登记的名字是“渚”——有着和小睦相似的容颜,却据说拥有着与自己相近的开朗性格。这种奇妙的关联让她心里发毛。
“没有暴雨……却说是涨水淹死……圈了地却什么都不做……”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海里盘旋,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她决定换个方向,不再直接搜索“溺水事件”,而是尝试查找与“河道开发”相关的旧新闻。
经过一番枯燥的筛选,她终于在某个城市发展论坛的陈年旧帖里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是一篇关于本地企业土地开发的讨论帖,时间大概在拿下地块后不久。
看着那几位用户的讨论,她心里毛毛的……
“地底下的情况复杂……水的问题一直解决不了……”爱音喃喃自语搜罗到的只言片语。
这解释了她之前的疑问——为什么开发计划不了了之。但这和“渚”学姐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她将这个发现分享给了小睦。小睦沉默地看完,回复道:
“我记得……小祥家里的长辈偶然提过,那片河域,在更早以前,有过一些‘不稳固’的传言。”
“不稳固?”爱音追问。
“嗯。好像是指……河床?还是地下?我记不清了,只是说,在某些情况下,看起来平静的地方,可能会突然变得危险。”
小睦提供的碎片,与网络上“地底情况复杂”、“水的问题”隐隐对应上了。一条因为未知原因而“不稳固”、使得开发计划搁浅的河道……一个在没有暴雨的日子里溺亡的少女……
爱音感觉自己摸到了一条模糊的线,但线的两端还隐藏在浓雾之中。丰川家放弃开发,仅仅是因为工程难题吗?“渚”学姐的死亡,真的只是一次不幸的意外,恰好发生在了一条有问题的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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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的河岸,弥漫着一种不同于白天的寂静。空气中带着沁骨的凉意,河水在微弱的月光下呈现出墨黑色,缓缓流淌,无声无息。
爱音蹲在岸边,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按照网上搜来的看着有点靠谱的“民间土法”,用朱砂颜料在黄纸上认真写下了根据素世生日推算出的生辰八字。
“希望能有用吧……”她小声嘀咕,用打火机点燃了黄纸。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迅速吞噬了符纸,灰烬打着旋落入河中,瞬间被黑暗的河水吞没。
她紧张地盯着河面,手心里还攥着一个准备好的茶包——如果这招不管用,她就打算把素世最喜欢的红茶扔进去,算是另一种“召唤”。
河底,素世正像一株没有根的水草,随着暗流缓缓飘荡。冰冷的河水包裹着她,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无法消散的怨气和无所事事的空虚陪伴着她。她望着头顶那片模糊的、荡漾的水面光晕,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阴冷中囚禁多久。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感应传来。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带着一种温暖的牵引力,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这感觉与她平日里的浑浑噩噩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她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同样漂浮着的、绿色长发的学姐
学姐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望向牵引力传来的方向,平静地解释:“大概……是有人在召唤你。以前也有过,一些运气好的‘居民’,被岸上的法师或者巫女用这种方法叫上去,最终得到了超度。”
有人召唤?超度?
素世的心绪复杂地翻涌起来。岸上的世界……还有人在记挂她吗?会是那个烦人又固执的粉毛吗?
“唉,你可真好啊,我在这水下待了十几年,都没人叫过我。”
素世选择性的忽略了学姐的话,她犹豫了片刻,对“结束”的渴望,以及对那丝“温暖牵引”的好奇,最终战胜了麻木。她决定上去看看。
她顺着那感应向水面游去,破水而出的瞬间,久违的空气激得她一个激灵。然后,她果然看见了那个标志性的粉毛,以及那张带着紧张和试探的、标志性的……有点傻气的笑脸。
“Soyorin!真的成功了!”爱音看到素世出现,惊喜地叫出声,但立刻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什么,“那个……你还好吗?”
素世漂浮在水面上,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表情复杂地看着爱音:“……用这种方法叫我上来,你想干嘛……大半夜不睡觉,小心上课没精神”
“诶?soyorin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周六啊?”爱音顿时有点尴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重点是我找到了一些线索!关于这条河,还有……之前那位跟你一起出现的水鬼学姐”
听到“水鬼学姐”,素世的眼神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河底方向。而爱音没有放过这个细微的反应。
“Soyorin,你认识她对吧?十几年前,月之森的学生。”爱音趁热打铁,“我查过了,她档案中记载的名字是渚,虽然记录中说她是因为大雨淹死了,可是她死亡的那年根本没有足以淹死人的大雨。”
“而且——这条河所在的区域,被丰川家包下后因为‘地下渗水’问题开发失败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那位渚学姐的死,是不是……不是意外?”
素世沉默着,河水在她身边荡开一圈圈涟漪。她确实从渚学姐和其他一些“老居民”那里听到过一些零碎的传闻,关于这条河的“古怪”,关于当年那场看似意外背后的些许不自然。但那些都只是模糊的猜测和怨念的聚合体。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素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水汽的冰凉,“但是,她曾经说过,这条河有些地方……‘吃人’。不是在暴雨时,而是在看似最平静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着爱音:“丰川家放弃这里,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工程难题那么简单。爱音,你确定要继续查下去吗?这下面隐藏的东西,可能比你想的更……沉重。”
爱音看着素世严肃中带着一丝担忧的表情,又想起资料上那位笑容开朗的绿发前辈,用力点了点头。
“嗯!我一定要弄清楚!不然Soyorin你岂不是要一直待在这冷水里了?而且,如果那位渚学姐真的是含冤而死,那她也应该得到安息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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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爱音与素世对话之际,另一圈涟漪无声地荡开,那位绿色长发的“水鬼学姐”,悄无声息地浮现在水面上,苍白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
爱音强忍着心底升腾起的寒意,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试探着问:“你……就是‘渚’……前辈吗?”
“渚……”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入了她混沌的记忆深处。绿发少女身体微微一颤,抬手捂住了额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低吟。
她原本平静的表情碎裂开来,眉头紧锁,仿佛有无数的画面和声音在脑中冲撞,却无法捕捉清晰的模样。
“学姐!”素世担忧地靠近,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虽然同为水鬼已经是死人了,但是精神上的痛苦不可避免。
水鬼学姐……或者说,渚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河水的湿冷,来自同源的气息让她平静了下来。她放下手,强自镇定下来,脸上恢复了些许平静,让素世稍微让开一点,她游到岸边和爱音四目相对,她恐怖的脸容依旧,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此前未曾有过的混乱波澜。
爱音注意到,她的眼睛和自己一样是偏蓝的淡灰色,非常稀有的瞳色——是巧合吗?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她顿了顿,视线在爱音的脸上仔细逡巡,“还有,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你有点熟悉?上次把你……劝回去之后,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爱音看到她的反应,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部分猜测。
她老实回答:“是从我在月之森的朋友,若叶睦那里查到的旧档案。至于熟悉感……”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困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见到您,我好像……也有类似的感觉。”
此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仿佛跨越了时空的牵引,隐隐指向这位刚刚知晓其名的“渚”学姐。
几乎是同时,两人抬起头,目光相撞,异口同声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你生日是几号?”
声音落下,两人都愣了一下。爱音先报出了自己的阳历生日,渚紧跟着用略带沙哑的嗓音报出了一个日期,爱音拿出手机对着日历算了一下,不仅是阳历,甚至连换算成农历后,都与爱音的生日完全吻合。
同年同月同日生,巧合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这种巧合已经超出了“巧合”的范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诡异。
短暂的震惊后,渚深深地看着爱音,像是要透过她那头鲜艳的粉发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她轻声问,那声音带着水汽的凉意:“爱音……你最想要什么?”
“诶?这个……”爱音没料到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地扭捏起来,眼神飘忽,脸颊微红,似乎这是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旁边的素世瞥了她一眼,用一种带着些许无奈的语气,替她回答了:“小爱音啊,她最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想让所有人都看着她哦。”
“Soyorin!”爱音有些羞恼地埋怨了一句,但并没有否认,只是气鼓鼓地瞪了素世一眼,默认了这个说法。
渚没有说话,她像是陷入了思考,缓缓沉入水中,墨绿色的长发像海藻般散开。她在水下无声地游了几圈,仿佛在梳理纷乱的思绪,又像是在借由冰冷的河水让自己冷静。
片刻后,她重新浮起,改为仰面朝天的姿势漂浮着,只有脸庞露出水面,然后侧过头,那双恢复了部分神采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岸上的爱音。
水珠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爱音的心上:
“爱音,是吧……”
“你,是不是跟别人交往的时候,总表现出一种乐观开朗的样子,看起来很好说话,很随和……但你其实,只是想让自已‘看着’合群,对吧?”
“真正能走进你心里,能被你视为‘朋友’而不是‘玩伴’的人……其实,没几个。”
爱音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她震惊地看着水中那个一语道破她内心深处秘密的“学姐”,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全对。”
“巧了……我生前也这样”
她看着渚,仿佛在看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来自水中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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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一下:并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八字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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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音那句“全对”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渚仰躺在水面上,望着尚未破晓的灰蒙天空,眼神复杂,那些刚刚复苏的记忆碎片显然还在困扰着她。
素世则游近岸边,湿漉漉的手臂搭在潮湿的泥土上,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看向爱音,问出了一个她一直不敢深思,却又无法回避的问题:“爱音……我的葬礼……是怎么样的?我妈妈……她还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涟漪阵阵的心湖。
爱音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措手不及。她努力回忆着小睦提供给她的信息,有些不确定地说:“那个……小睦说,月之森校方那边的说法是,你因为身体原因,请了长假……暂时休学了。”
“休学?”素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我已经……已经死了啊!怎么会是休学?”
“我也被这个信息震住了……我有一个推测……”
她不安的玩弄着粉色的头发,素世和渚俩水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跟前,被两张惨白的毫无活气的脸盯着爱音感觉自己有点喘不上气。
“说!”素世有些着急,这个时候这粉毛怎么吞吞吐吐了?
“除非……有人不希望‘长崎素世死亡’这件事被公开。有力量把这件事压了下去。结合我们查到的……丰川家。”
“丰川家……”素世喃喃道,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旁边的渚缓缓立起身子,淡绿色的长发黏在脸颊旁,她的表情同样凝重。
“究竟是什么事情……”
渚的声音低沉,带着属于亡者的冰冷寒意
“重要到哪怕出了人命,也要不惜代价地掩盖下去?”
一条被封锁的开发失败的河,一个被篡改死亡事实的少女,一个可能并非意外死亡的学姐……这些线索像散落的拼图,似乎能拼凑出某个轮廓,但那轮廓的核心却依旧隐藏在最深沉的黑暗里。
爱音看着水中的渚,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加上生日惊人的巧合,都指向一个可能性:“渚前辈……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不仅仅是长得像或者性格有点像那么简单。”
渚努力地回想,但眉头很快又痛苦地皱了起来:“不行……想不起来更多了。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想不起面容的朋友……河边的夕阳……还有……一种很难受的窒息感……其他的,都很模糊。” 她的记忆就像被水浸泡过的日记,字迹晕染,难以辨认。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中断了。面对一个可能牵扯到庞大势力的隐秘,以爱音感到一阵无力。
就在这时,素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向爱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爱音,去找小乐奈”
“小乐奈?”
“对。”素世肯定地点点头,“那天在Livehouse,她一眼就看出我不是活人。她的感觉很异常,或许……她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能感觉到这条河真正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提议让爱音眼前一亮。没错,乐奈那双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的眼睛以及她那种近乎野性的直觉,或许正是打破当前僵局的关键。那个总是神出鬼没,抱着吉他,对抹茶巴菲格外执着的女孩,身上确实散发着不同于常人的气息。
“我明白了!”爱音重新振作起来,“我这就想办法去找乐奈。Soyorin,渚前辈,你们……小心一点。” 她看着水中两位非人的“学姐”,担忧地嘱咐。
“我们本来就已经是‘鬼’了,还能怎么样。”素世淡淡地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但眼神却柔和了一瞬,“你才要小心,爱音。丰川家……不是你能轻易触碰的。”
渚也看向爱音,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空洞多了一丝属于“前辈”的关切:“注意安全……‘另一个我’。” 这个称呼让爱音心头再次一震。
爱音用力点了点头,最后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了河岸。她的脚步匆忙而坚定,粉色的头发在凌晨的微风中轻轻晃动。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素世和渚沉默地沉入水中,只留下圈圈涟漪缓缓荡开。
河水依旧墨黑冰冷,掩盖着下方不散的怨念与沉重的秘密。
爱音的调查,因为乐奈的可能介入,即将踏入一个或许更加接近危险核心的领域。
而那条被丰川家封存的河道,以及河中徘徊的灵魂,她们的命运,似乎都系在了这个执着于寻找真相的粉发少女身上。
天空的边际,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但黎明,似乎还远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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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区后,爱音立刻尝试联系乐奈。信息如石沉大海,拨通的电话也无人接听。想到乐奈那副与现代科技格格不入的随性样子,爱音只能无奈放弃,指望周一在直接在ring找人。
但这个周末注定难熬。素世苍白的脸,渚学姐那句〔另一个我〕以及那条墨黑冰冷的河,在她脑中反复浮现。周一清晨,她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在校门口等到了灯。
“tomorin!”她将灯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快速说明了情况,重点强调了“丰川家可能掩盖了素世死亡真相”这一点。
灯虽然早就知道素世已化作水鬼,但听到人为掩盖的事实,还是震惊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愤怒:“为什么……要这样做?soyo酱她……连安息都不能吗?”
“所以,我们得去问清楚。”爱音握紧拳头,目光投向走进校门的那个身影,那个留着蓝色双马尾的少女。
丰川祥子,那个与丰川家关系最近……有一说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午休时分,爱音和灯在走廊尽头拦住了祥子。
“祥子,关于soyorin,还有那条河,以及……你家的事,我们需要谈谈。”爱音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决。灯站在她身边,虽然紧张,却也用力点头表示支持。
祥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尤其是在灯那带着质询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她脸上没有出现被冒犯的神情,反而像是早有预料般,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
她沉默了几秒,低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看向灯,“灯,天文部活动室,现在应该没人吧?”
得到灯的肯定后,祥子示意她们跟上。
三人来到天文部活动室,这里平日里除了灯之外,基本就没别人来了,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祥子反手锁上门,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隔绝。昏暗笼罩下来,只有从窗帘缝隙透入的几缕光柱,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在这片刻意营造的隐秘中,祥子转过身,面向严阵以待的两人。她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先看向爱音,用从未有过的真挚的语气:“首先,我理解你们的愤怒和疑惑。但请相信,我对素世同学没有恶意。恰恰相反……我可能是最希望她能够真正得到安息的人之一。”
“毕竟她对你们都放弃了,不是吗?只有我……真正的被拉进了河中,只有我切身体会到了那冰冷的怨念和河水灌进肺里的刺痛”
“小祥……”
灯能体会到祥子语气中的那份情感,素世……不只是她的素世,爱音的素世……也是祥子的素世。
“那小祥你为什么还要掩盖她死亡的事实?”爱音追问,语气缓和了些,但疑虑未消。
“不是我,是丰川家……既然你们有所调查,那么应该知道那段河跟我家的关系”
祥子逐渐向两人靠近,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天文部活动室也没什么缓冲的空间。
“而且,素世五天前,还在月之森露面了,不是吗?你要她的同学怎么相信五天前和自己有说有笑的长崎素世其实是个水鬼?”
“可是这和掩盖真相有什么关系?!素世死了的真相难道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吗?!”爱音非但没有被气势吓倒,反而向前一步,直逼祥子,她刚才消退的怒火,再一次被激起,她甚至忘了用那个被本人评价过品味极差的昵称。
“很有关系!她的尸首现在还躺在那条河的河底!你觉得我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已经死了?让警察下河去捞吗?你们难道忘了那天河里面的动静吗?!你们想让那些警察,那些无辜的人以及很有可能得知消息后做出傻事的她妈妈下到满是水鬼的河里去捞她吗?!”
祥子再度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彼此呼出的气体,甚至都能扑到对方的脸上。
“小祥……anon酱……请不要这样……”感觉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的灯,连忙插到两人中间,把两人分开,她不想在已经有朋友死去的情况下,剩下的人在这件事上产生不可弥合的矛盾。
“那你说怎么办?!丰川祥子!咱们总要让soyorin安息吧!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觉得病假这个理由能瞒多久?soyorin她妈妈和身边的同学迟早会发现不对!”
可惜的是,小企鹅在此时针尖对麦芒的两人之间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他们被灯推开后,只是稍微收敛了一下暴敛的情绪,用尽可能保持理性的方式和对方辩论……或者说反驳对方?
“最好的办法是把河水抽干,找来一些会做法事的僧侣或者阴阳师把水鬼们全部超度或者退散……可问题是,没有人会愿意接这个活,你们不知道那条河下面隐藏了什么样的黑暗……”
祥子不怪她们知道的太少,也不希望她们知道的太多。
那个晚上,姥爷把自己叫到卧室里面,那能够把常识重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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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记忆中的画面,是丰川家那座传统和室书房。夜色深沉,纸门外是寂静的庭院,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和旧书籍的特殊气味,以及一丝凝重的压抑。
浑身湿透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祥子端正地跪坐在外祖父面前,那位向来威严的老人,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他面前的矮几上,摊开着一份泛黄的关于那片河道区域的报告。
“祥子,”丰川定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岁月和重负留下的痕迹,“我知道你关心那位同学。但那条河……它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是一条普通的河。”
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点着报告上的某一行。
“最初,我们以为只是普通的地下水系问题。我们调来了最先进的抽水设备,日夜不停地抽。水抽干了,露出了泥泞的河床。我们用了最好的防水材料,试图在地下构筑隔断,像建造堤坝一样把它彻底隔绝开来。”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对违反常理事物的困惑与无力。
“但是,没有用。无论我们抽掉多少,无论我们构筑多么严密的隔断……第二天清晨,那里总会重新积满水。不是从旁边渗过来的,就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冰冷刺骨,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气。我们请了地质专家,钻探了很深,却根本找不到那水的明确来源。它就像是从……‘另一个地方’漏过来的一样。”
他顿了顿,脸色更加阴沉,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的细节,然后才继续说道。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更诡异的是下去工作的工人。没过多久,他们就接二连三地病倒了。不是外伤,就是莫名的虚弱然后高烧,有的还胡言乱语,医院也查不出确切病因,只能说是什么某种未知的疾病或者……惊吓过度。集团为此赔了好大一笔工伤费用。”
丰川定治抬起眼,看着祥子,他走上前,把跪倒在地上的祥子扶起来,然后把她带到了一旁的座椅上,自己坐坐在茶几另一边的椅子上面朝着祥子继续讲述接下来的事。
“钱,对丰川家而言不算什么。但这种不该存在的损失对集团来讲是不允许的,意味着事态超出我们的掌控以及意料之外的风险。”
“后来,集团里一些老人,包括当时负责项目的经理,战战兢兢地提出……会不会是触犯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定治的声音压得更低,声线中带着一丝害怕的颤抖。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们请了附近一座颇有声望的神社的宫司,一位年轻的巫女,来执行‘恶灵退散’的仪式。”
“然后呢?失败了?”祥子疑惑的歪了歪头,插入了话题。
“刚开始那几天,效果出奇的好。巫女的舞蹈和祝祷之后,河水竟然真的能顺利抽干了,而且没有再莫名回流。就连医院里那些工人的情况也奇迹般好转,很快就恢复了精力。我们都以为……问题解决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用力的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可是,就在第三天晚上……那个巫女,消失了。”
祥子没见过外祖父这样怕过什么,哪怕是面对自己父亲当时造成的168亿的损失,也是带有一种尽在掌握的上位者的语气。而现在,外祖父的声音中,那股来源于恐惧的颤抖,快要到达了极限。
“我们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最后……是在河道附近,一个她自己挖的、仅仅没过脚踝的小水坑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淹死的。”
祥子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河水,在一夜之间重新积满,比之前更加冰冷。工人们,包括那些之前好转的,在同一晚全部再次病倒,情况比之前更严重。”
丰川定治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深切的警示,随后,他及时的调整语气,仿佛刚才的害怕从未存在过一样。
“从那以后,整个东京都范围内,但凡是懂行些的有真本事的法师、神主、巫女……再也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活了。给再多的钱也不接。大家都知道,那里风水大凶,盘踞着非同寻常的‘邪祟’,不是寻常手段能对付的。”
他抬起头,目光沉重而慈爱地看着祥子。
“祥子,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超度你的朋友。但是,我不能,也绝不会,用活人的性命去冒险,去填补那个无底的深渊。我们不能为了已经逝去的,牺牲可能救回来的。”
他向前倾身,语气无比严肃:“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动用家族的力量帮助你,那么,你至少要给我一个能够确保不再有人牺牲的方法。钱,不是问题。你终归是我的外孙女,是丰川集团名正言顺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但是,唯独在人命这方面,我们必须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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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天文部活动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帘缝隙透入的光线中尘埃缓慢浮动。
祥子选择了外祖父告诫中能够对外人言说的部分,隐去了最血腥诡异的细节,但保留了核心的“异常”——无法解释的回流河水、工人接连病倒,以及专业人士的束手无策——用尽可能冷静克制的语气向爱音和灯转述了一遍。
即使经过这番“过滤”,那超越常识的现象依旧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狠狠撞击着两位少女的认知。
“怎……怎么会这样?”灯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报告中描述的阴冷。“抽不干的水……找不到来源……这怎么可能……”
爱音也失去了平时的活力,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眼神有些发直。“所以……不是简单的意外,也不是人为的阴谋……那条河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她喃喃自语,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推理,在这样非现实的诡异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住了她,面对这种超乎想象的存在,她们这几个高中生,又能做些什么呢?
事态的严重性,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们最初的想象。这不再仅仅是揭开一个死亡真相或者对抗某个家族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了某种无以名状,无以言说,难以理解的超自然力量
压抑的沉默持续着,几乎要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爱音猛地抬起了头,像是抓住了黑暗中唯一一丝微弱的光亮。
“等等!”她看向祥子和灯,“Soyorin……她之前说过!她说乐奈……就是要乐奈,我们乐队的另一个吉他手!她一眼就看出了素世不是活人!她说乐奈的感觉很异常,或许能看出那条河哪里不对劲!”
“要……乐奈?”祥子微微蹙眉,回忆着那个在RiNG见过几次、总是抱着吉他行为有些难以捉摸的女孩。她确实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与其说是女孩,倒不如说更像是猫?
“对!小乐奈!”爱音像是重新注入了能量,从地上一跃而起,“如果连丰川家请来的专业人士都解决不了,那说不定……她这种‘野生’的,反而能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线索!”
“只要我们能闹明白那份异常的来源,我们就有办法去干涉,只要有办法去干涉,那么就有办法去解决!无论怎么说,至少有了线索”
爱音捶了一下左手,提出了这个过于乐观,但确实值得考虑的想法。
那些所谓的大师们遵循的是古板的规矩,用已知去对抗未知,可是乐奈呢,乐奈本身也是个谜一样的女孩子,用未知去对抗未知,怎么听怎么顺耳!
这个提议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在常规途径似乎全部断绝的情况下,转向乐奈这种“非常规”存在,成了眼下唯一可行的方向。
“但是……要怎么找到她?”灯小声提出疑问,“乐奈酱……经常神出鬼没的……手机叫她,她也不回……”
爱音眼中闪过一丝“计划通”的光芒,竖起一根手指:“这个简单!我们去RiNG堵她!她经常在那里练习或者……只是待着。而且,”她脸上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容,“她很喜欢抹茶芭菲!我们准备三份!三份ice cream!用来当‘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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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要乐奈的家中。
为什么要乐奈能一眼看穿素世并非活人?为什么她总显得神出鬼没,对智能手机之类的东西完全不擅长?
答案此刻正蜷缩在客厅榻榻米上。
要乐奈像只受惊的小猫,把脸埋在外婆的腿间,肩膀轻轻抽动。“外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乐队的贝斯手……变成水鬼了……她……好可怕的……”
她抬起泪眼,那双瞳孔在激动时不自觉地收缩:“而且她身上……有别的猫的味道。很多只……都是被坏人杀死的猫的味道,全都缠着她!”
这才是最让要乐奈难受的。她对同类的气息格外敏感。在素世身上,她嗅到了不止一缕凄厉的独属于被虐杀猫咪的残念。
外婆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位老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退休老太太,只有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透露出不寻常的阅历。
这间和洋混风的屋子里,除了随处可见的吉他拨片和乐谱,还散落着些不寻常的物件。墙角供着个不起眼的木牌位,上面写着“都天大灵官”;门后挂着把旧拂尘,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打扫工具。
看着蜷在腿边的乐奈,外婆心里又是柔软又是无奈。
这孩子能变成人形纯属意外。那年她还没修炼多久……或者说只是一只灵性比较强的小猫的时候,趁人不注意跳上供桌,在祖师爷的香炉里打滚,沾了一身的香灰。没想到就这么稀里糊涂提前化了形,成了个顶着乱蓬蓬白发的小姑娘。
她想着祖师爷既然没有发怒,反而让这小猫化为了人形,那便是缘分,于是便收养了下来。
说是孙女,其实跟养了只特别调皮的小猫没两样。高兴了就在屋里蹦蹦跳跳,抱着吉他能弹一整天;不高兴了就躲在柜子顶上,怎么叫都不下来。到现在还是改不了猫的习性,看到晃来晃去的东西就忍不住伸爪子,夏天总爱躺在廊下晒太阳。
修行是别指望了。这孩子心思单纯,打坐超不过三分钟就要挠耳朵,符咒画得跟猫抓过似的。外婆早就想开了,平安快乐就好。
于是教了这孩子弹吉他,用自己开店赚的钱供她上学……只可惜在上学这方面,猫的习性还是改不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别急,别急。”外婆的声音很平静,“那个叫素世的女孩子,以前来店里时我见过几次。看着不像是个坏心眼的姑娘,变成鬼也不像是会害人的样子。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
外婆摸了摸要乐奈的头发:“既然是你乐队的朋友,总不能放着不管。不过你要记住,别自己逞强。有什么发现,先回来告诉外婆。”
要乐奈把脸在外婆腿上蹭了蹭,轻轻“嗯”了一声。
外婆寻思着要不看看是怎么回事?于是半眯着眼掐指一算,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拍了拍乐奈的背,让这只粘人的小猫起身,然后戴上老花镜,认真的算了算。
“乐奈,一会记得去ring”
“外婆,为什么……?今天我不想玩吉他……”
“你的朋友要找你,好像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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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G门口,刚结束一轮招待脸上还带着些许疲惫的椎名立希,看着结伴而来的爱音、灯和祥子,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你们几个……一起来,有什么事吗?”立希一边擦拭着杯子一边问。
“Riki!请问乐奈酱今天来了吗?”爱音迫不及待地问。
立希摇了摇头:“别叫我狸希……她没来。而且好像有几天没见到她人影了。”她看着眼前三人瞬间有些垮下去的表情,补充了一句,“找她有事?”
“呃…嗯,有点事想请教她……”爱音含糊地应道。
三人相视一眼,有些无奈,但来都来了,计划还是要执行。她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还是点了三份超大号的抹茶芭菲,抱着微弱的希望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抹茶芭菲顶上的冰淇淋开始微微融化时,RiNG的门被推开了。要乐奈慢吞吞地走了进来,没有拖着她心爱的吉他,脸上还带着点被外婆赶出来的不情愿。然而,她的目光瞬间就被桌上那三杯诱人的绿色甜品锁定了,以及旁边那三双齐齐看向她的带着期盼的眼睛,粉灰蓝三个不同发型的脑袋。
“乐奈酱!这里这里!”爱音连忙招手。
乐奈也没客气,走过去坐下,二话不说,拿起一杯抹茶芭菲就开始大口享用,三人没有打扰她,至少这家伙吃了一杯就表示肯定还有的谈,很快一杯就见底了。她满足地舔了舔勺子,这才抬起那双猫一般的眼睛,看向紧张等待的三人:“你们几个,因为好的事吧。”
祥子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是的,要同学。你……真的能感觉到那些……普通人感觉不到的东西吗?”她问得很谨慎。
乐奈想起外婆“你是猫妖的事不能随便说”的叮嘱,眨了眨眼,用听起来尽量平常的语气回答:“嗯……大概,能看到一点,‘那边’的东西。”她巧妙地避开了真相,但承认了能力。
爱音见状,立刻殷勤地将第二杯抹茶芭菲推到乐奈面前,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乐奈看着眼前第二杯诱人的甜品,又看了看眼前三张写满恳求的脸,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之后,每天,都要请我一杯。”她顿了顿,补充道,“大杯抹茶芭菲。”
这几乎等于答应了。三人顿时松了口气,虽然代价是未来一段时间的甜品供应,但对于已经回归家族的祥子而言,不过是洒洒水了。
就在乐奈开始享用第二杯抹茶芭菲时,祥子趁着间隙,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音量谨慎地问道:“要同学,你上次说……看到了素世同学身上有‘别的猫的味道’。当时,具体是看到了什么?”
乐奈握着勺子的手顿住了,异色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不愉快的记忆刺了一下。她微微蹙起眉,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
“看到了……很多。” 她用小勺子无意识地戳着芭菲,“小小的,灰色的……影子。缠在她身上,手臂,后背,到处都是。”
她的描述带着一种非人的感官体验,让听着的爱音和灯感到脊背发凉。
“像湿漉漉的烟雾,很冷……而且,能感觉到它们在哭。” 乐奈抬起眼,看向祥子,语气确凿,“你们,很难理解……那是种……一种很痛苦,很害怕的哭声…是被坏人杀死的小猫才会的……哭泣”
她说完,似乎自己也因为回想起那副景象而有些不舒服,低下头,用力舀了一大勺冰凉的抹茶芭菲送进嘴里,仿佛想用甜味冲淡那种不适感。
祥子听完,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素世,你当初已经堕落到那种地步了吗?而且……当你忍不住时,第一个想到的对象竟然是我,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
“你们几个在说什么……”
立希把杯子放回去之后也插入了话题。
“soyorin的事……”爱音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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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白天有事,晚上把欠的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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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们几个,从刚才开始就在嘀嘀咕咕什么‘死猫’、‘水鬼’的……” 手里还拿着擦杯布椎名立希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她刚才隐约听到了一些词,但没太听清,“‘soyorin’是谁?我们认识这号人吗?”
这话如同一颗冷水泼进了油锅。
“诶?!!”爱音第一个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立希!你在说什么啊?!soyorin!长崎素世啊!我们MyGO!!!!!的贝斯手啊!”她激动地用手比划着,仿佛这样就能把素世的形象从立希脑子里划拉出来。
灯也瞪大了眼睛,声音带着慌乱:“立希……怎么会……素世同学,是我们重要的同伴啊……”
连祥子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她印象中的椎名立希虽然脾气急躁,但对乐队和同伴极其重视,绝不可能开这种恶劣的玩笑,更不可能忘记如此重要的成员。“椎名立希,”祥子语气严肃,“长崎素世,是CRYCHIC和MyGO!!!!的贝斯手,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不记得了?”
立希被三人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她用力回想了一下,眉头越皱越紧,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困惑和一丝烦躁:“MyGO!!!!的贝斯手?开什么玩笑?我们乐队……还有CRYCHIC,贝斯手不一直都是我临时找海铃来帮忙的吗?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长崎素世了?”她看向灯,寻求确认,“灯,你也……嗯?灯你的表情……”
她看到灯苍白的脸和快要哭出来的眼神,心里猛地一沉。爱音和祥子也绝不像是在集体戏弄她。
祥子捕捉到了关键,她冷静地追问:“椎名同学,在你的记忆里,CRYCHIC和MyGO!!!!!,从一开始就是四个人?从来没有过一个叫长崎素世的贝斯手?”
“是啊!”立希回答得斩钉截铁,但眼神里的动摇越来越明显,“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爱音几乎要抓狂,“我们明明一直是五个人!练习,Live,还有之前那么多事!立希你还偶尔和soyorin吵架来着!你怎么可能忘了?!”
三人一猫,此刻都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华点”——立希的记忆,被某种东西篡改或覆盖了!
祥子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思路:“这不对劲。立希,我假设你现在记忆中的乐队构成是异常的。请你仔细回想,任何与‘长崎素世’这个名字,或者一个棕色长发、性格……有些别扭的贝斯手相关的片段,哪怕再模糊。”
立希看着她们严肃至极的表情,尤其是灯那泫然欲泣的样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努力在记忆的迷雾中搜寻。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录音室里似乎不止四个人?某个角落好像总放着另一个贝斯箱?一个模糊的、带着温柔假笑的声音在说“真是太好了呢”……
她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长崎……素世?我……我好像……有点印象了?一个总是说着‘真是太好了呢’,但其实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麻烦女人……?” 她捂住了头,“可是……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觉得乐队一直是四个人?我为什么会忘了她?!”
看到她终于想起来了,爱音和灯稍微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素世才死没几天,立希怎么可能给他忘了?
灯喃喃低语,想起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据说,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物性的,心跳停止;第二次是社会性的,葬礼结束,身份注销;而第三次,是当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把你遗忘的时候……”
这句话让整个角落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如果连立希都能忘了的话,会不会其实除了她们几个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把素世忘了?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专注于第三杯抹茶芭菲的要乐奈突然停下了勺子。她抬起头,白色的短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双异色的眼瞳扫过脸色难看的众人,像是刚刚把某些线索串联起来。
她咽下口中的冰淇淋,用依旧平淡却让所有人心脏一紧的语气问道:
“素世……她是不是在‘那条河’里淹死的?”
爱音下意识地回答:“是……就是那条被丰川家封锁的河……”
乐奈得到了确认,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像是嗅到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东西,咽下了勺子上的小樱桃后,她简洁地给出了结论:
“那就不好办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立希茫然地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又看了看桌上那三杯几乎见底的抹茶芭菲,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记忆产生了巨大的裂痕——***,这都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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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奈那句“不好办了”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好办?什么意思?”立希最先追问,她刚找回关于素世的记忆,语气有些急,她不希望自己的记忆被什么不知,所谓的妖魔鬼怪动了手脚……如果哪一天连灯也忘掉了,她真的不会原谅自己。
乐奈没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杯子,把最后一点抹茶芭菲刮得干干净净,放下勺子,才慢悠悠地开口。
“那条河,”她指了指大概的方向,“以前,不是河。”
“不是河?”爱音眨眨眼,“那是什么?”
“是海。”乐奈说,“海的一部分。很久很久以前。”
祥子立刻捕捉到了关键:“海?你的意思是……那片区域的地脉,本质上是‘海’的属性?”
“小祥……地脉是什么东西?”灯怯生生的举手发问,这个字眼对她来讲有一些陌生。
“可以将其理解为大地的血管或经络,但其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滋养万物决定吉凶的气”
祥子转过头去对灯解释这个对一般而言的日本女高中生来讲十分偏门的概念,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最近恶补了不少风水啊,神秘学相关的书籍。甚至丰川家宅邸中的藏书,这方面相关的内容基本上都快被她翻了个遍。
乐奈点头,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既是赞同祥子第一个问题,也是赞同祥子第二段的解释“嗯。祥子说的对……然后,外婆说,那里以前,是个‘海眼’。”
“海眼?”灯小声重复,这个词让她感到不安。
“而且,”乐奈继续,语气没什么起伏,“那里,死过很多很多东西。不是人,是更古老的……鱼?或者别的什么……反正很大的,很多。尸体,堆在一起。”
爱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打了个寒颤,但是随即意识到这种东西似乎并不是什么很少见的东西
“噫……听起来好恶心……不过应该就像石油那样吧,我记得石油说是什么古生物的尸体变的……”
除了地质生成学说之外,现在普遍认可的说法是古生物的尸体变成的石油,爱音不确定真假,但是如果这么想的话,周围很多的东西应该都是拿古生物的尸体做成的,像是吉他上的塑料部件,大家平时用的手机,包括乐奈刚才吃芭菲用的塑料勺子……这些不都应该是古生物的尸体吗?
“大量的古老生物集体死亡……”祥子没有在乎旁边粉毛提出的说法,她若有所思,“它们的‘气’淤积不散,与海眼本身的气息结合……确实可能形成极其特殊的负面的地脉节点。”她看向乐奈,“这就是根源?”
乐奈“嗯”了一声:“外婆说,像地脉上,长了‘肿瘤’。”
这个比喻简单又骇人。
“后来,”乐奈继续说,“地震了。本该入海的河水,改道流过去。两种水,碰在一起。”
立希皱着眉:“然后呢?那个‘肿瘤’炸了?”
“炸了,但是,没有完全炸。”乐奈摇头,“有石头,挡住了很多。但是,气,还是漏出来一点。”
祥子立刻联想到了什么:“近代的战争和开发……尤其是丰川家试图进行的河道改造和地下施工……”
“对。”乐奈肯定了她的猜测,“动土了。把原本关着‘气’的石头,弄坏了。不好的‘海气’,跑出来,混进河水里。”
灯的声音带着恐惧小心翼翼的问着自己乐队中那个随性的吉他手:“那……在那里死去的人……”
“会被缠住。”乐奈接话,语气平淡却残酷,“变成那里的一部分。走不掉。”
一阵沉默。这解释了许多无法理解的现象——无法抽干的河水、工人的怪病、巫女的离奇死亡,以及素世和渚的滞留。
“所以,我外公说当年水抽不干。因为那不只是水!而且可能动工才是那水抽不干的原因?!”
祥子激动的站了起身,她的举措显然下到了别的客人,她连忙恢复仪态对着不小心打扰到的别人道歉,然后坐了回去。
“外婆,是这么说的。”祥子坐回去之后,乐奈补充道,表明自己只是转述,“我只知道,大概。”
她说完,似乎任务完成,注意力又回到空了的芭菲杯上,这个时候立希又端来一碟抹茶蛋糕。
“我……我请你的,谢谢你,野猫”
她脸红着别扭的解释道,本想继续说些什么,爱音哭丧着脸趴到了桌子上,连哭带喘的说:“这……这根本是无解了啊!”
祥子的脸色也极为凝重。如果问题的根源是整条被污染的地脉,而非某个单一的怨灵,那解决起来的难度,远超想象。
立希被打断后更加烦躁,她抓了抓头发。
“所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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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奈的双眼亮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拿起小叉子。她一边小口吃着蛋糕,一边似乎在回忆外婆偶尔念叨的东西,断断续续地说:“一般……这种情况……外婆提过……要用‘镇’。”
“‘镇’?”祥子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她为了寻找方法,确实恶补了不少风水玄学相关的知识,“你的意思是,镇压住那条地脉的异常节点?平息那淤积的‘海气’?”
乐奈嘴里含着蛋糕,含糊地“嗯”了一声。
“但是,”祥子眉头紧锁,思考着可行性,“要镇压一整条地脉上的‘肿瘤’,哪怕只是一个节点,所需要的‘镇物’绝非寻常。需要蕴含极大能量或者特殊意义的东西。如果有一个具体的目标,以丰川家的财力和人脉,或许并非无法弄到。”她看向乐奈,眼神带着探寻,“要同学,你外婆有没有提过,具体需要用什么来‘镇’?”
乐奈咽下蛋糕,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白色的短发随之晃动:“不知道。这方面,乐奈,不懂。”她回答得很干脆,毕竟她平时对修行压根不上心。“具体的……要等乐奈,去河边看看。感觉一下。然后,回去问外婆。”
她说完,注意力又回到了美味的抹茶蛋糕上,仿佛刚才谈论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祥子虽然有些失望没有得到更具体的信息,但乐奈愿意亲自去现场勘察并请教外婆,这已经是目前最大的进展了。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么,约定个时间,我们一起去河边。麻烦你了,要同学。”
乐奈没有抬头,只是伸出空着的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继续专注地享用着她的抹茶蛋糕。
祥子没有催她,而是耐心的等待这位丰川家都不知道的“高人”享用完她的蛋糕,祥子很好奇,乐奈的外婆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按时间推算一下,当初那条河出事的时候,乐奈的外婆应该还是年轻的时候……
是没来东京,还是当时道行不够?又或者其实已经参与过当初的情况了?
不对不对……这说不通啊,那样的话自己为什么不知道?之前和姥爷谈这个事的时候祥子很确信自己记住了和那条河有关的神秘学人士,根本没有乐奈外婆的信息。
“要同学……你外婆年轻的时候是干什么的?”
祥子提出了疑问,她有点好奇。
“外婆?外婆年轻的时候……也玩乐队,来着,外婆,也是吉他”
乐奈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回想过去的事情,那个时候自己好像还只是只普通的小猫来着?自己化成人形好像有几年了?记不太清楚了……印象里变成人的时候,外婆已经有白头发了,但是外婆年轻的时候玩乐队,而且是吉他是可以肯定的,毕竟自己那把吉他就是外婆的。
“然后……今天,就去吧,晚上十点”
“诶?小乐奈不需要准备什么吗?我记得电影里面那些什么捉鬼的大师不是都要准备一堆道具吗?”
爱音凑了上来,刚才那些专业的话题,他扯不上话,但现在她可找着话头了。她搭着椅子往马上就要吃完蛋糕的,乐奈的这边凑了凑,然后继续问道:
“话说哦,小乐奈,你知道的这些就不是只能用感官异常……来解释的了吧?你外婆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么多呢?你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吗?”
“唔……好吵的女人,外婆说的,乐奈记住了,就这样”
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让乐奈觉得心烦,端起没几口的抹茶蛋糕用叉子一股脑送进嘴里后,盘子递给立希,自己则跑得老远,躲爱因远远的。
“啧……riki~来杯美式吧,不然熬不到10点就要犯困了”
“先说好,你的这份要自己掏钱”
立希熟练的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下单了一杯美式,然后示意爱音付款
“哎!为什么你请小乐奈吃不请我吃?”
“你跟孩子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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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一行人乘坐出租车抵达了那条被封锁的河道附近。车费自然是祥子统一支付。
夜晚的河边比白天更添了几分阴森,空气湿冷,河水在稀疏月光下泛着幽暗的粼光,四周寂静得只剩下风吹过荒草的细微声响。
一下车,要乐奈就皱起了小巧的鼻子,白色短发下的耳朵似乎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这里的‘气’,”
她低声说,语气没什么太大的波澜,但能听得出那种不爽。
“比之前,更重了。” 那种阴冷粘稠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众人闻言,心情更加沉重。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河岸。
乐奈走到水边,伸出小手,干脆地从自己头上揪下了一根银白色的头发。她将头发夹在指间,嘴唇微动,念诵着含糊不清的短促咒文。下一秒,那根发丝竟无火自燃,腾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将其烧成一小撮灰烬。她随手将灰烬撒向河面。
灰烬落入墨黑的河水,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在水底那片永恒的阴冷与昏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但某些情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无法被冰冷的河水冲刷殆尽。
对于素世而言,那怨念并非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弥漫性的、沉重的钝痛。
它源于“未完成”。
是对乐队刚刚步入正轨,伙伴关系好不容易重新连接却被骤然掐断的不甘。
脑海中会不受控制地回放录音室的灯光,立希敲击镲片的脆响,爱音有些吵闹却充满活力的笑声,还有灯投入歌唱时那双专注的眼睛……这些画面越是温暖,沉入水底后的孤寂就越是刺骨。
一辈子的约定就这么背,随便的打破了……自己速通了一辈子,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随之而来的是对母亲的愧疚,想象着母亲以为自己只是“休学”却迟迟等不到女儿归家的担忧与日渐加深的疑虑,这份牵挂像水草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勒越紧。
更深处,或许还有一丝对自己的愤怒——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如果当时……这种无解的假设循环播放,发酵成一种深沉的怨怼,与河水的寒意融为一体,她无法安宁,无法解脱,无法释怀。
纵使在尚且还活着的朋友们面前努力打起精神来,可那份怨气从未消散……
而此刻正像无根水草般飘荡的素世,忽然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甘甜温暖的气息从水面渗透下来,仿佛寒冬里的一滴蜜糖。她看到周围那些浑噩度日面目模糊的水鬼残影,都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向上浮去。
“学姐,那是什么?”素世问身边相对清醒的渚。
渚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感受着那丝气息:“啧,大概又是哪个有点道行的家伙,想招魂问话吧。这点玩意儿,打发要饭的呢?不上当。” 她对此似乎颇有经验,但是觉得对面给出的筹码太小了,显得兴趣缺缺。
那点灰烬带来的诱惑很快消散,河底恢复了死寂。
岸上,乐奈看着冒出来的几个惨白陌生的水鬼脑袋,又看了看身后期待又有些害怕的众人,不满地撇了撇嘴。她再次伸手,毫不犹豫地又揪下了几根头发…
“还来?” 爱音小声惊呼,看着都替她觉得疼。
乐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操作,幽蓝火焰闪过,新的灰烬飘落河面。
这一次,感受到那更加浓郁几乎无法抗拒的甘甜气息,渚猛地睁大了眼睛,墨绿色的长发在水中如同海藻般拂动。“哟?这次下本钱了?” 她咂咂嘴,隐约感觉这东西对自己恢复记忆和维持清醒似乎大有裨益。她一把拉住还在犹豫的素世:“走了,上去看看!看看是哪个冤大头这么大方!不吃白不吃嘛~”
两道身影——棕色长直发和墨绿色长发的,一先一后破水而出。
素世抹了把脸上的水,刚想抱怨是谁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扰鬼清梦,抬眼就看到了岸上那无比熟悉的阵仗——那个标志性的粉毛,以及她身边表情各异的几人:一脸严肃的丰川祥子,紧张兮兮的高松灯,皱着眉的椎名立希,还有那个刚刚用奇怪方法召唤她们的白毛小姑娘……嗯?乐奈?
渚也看到了,她双手抱胸,漂浮在水面上,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对着素世低声说:“喂,这粉毛怎么又来了?还拖家带口的……阵仗不小啊?这是终于找到办法,准备给咱俩超度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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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奈锁定在素世苍白的脸上,平日的随意和懒散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和他在演奏时别无二致的专注,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弄清楚真相的执着“素世,”她的声音不高,但是在素世听起来带有一种被审问的感觉,而自己完全无法避免这种感觉“你是怎么死的?把你还记得的,全部说出来。”
突然被这样直白地追问最痛苦的记忆,素世下意识地想要退缩,身体往后飘了飘,仿佛要重新沉入那安全的黑暗中去。但她看着乐奈异常严肃的表情,以及岸上爱音、灯、立希和祥子那混杂着担忧与急切的目光,她抿了抿冰冷的嘴唇,努力集中精神。
“我……我记得……”她闭上眼睛,声音带着水汽的颤抖,断断续续地开始描述:
“水……很冷,突然……就淹过来了。鼻子,嘴巴……都灌满了,又涩又苦……喘不过气,肺里面……像烧起来一样……”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即使作为水鬼,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份窒息带来的灼痛和冰冷。
“有什么东西……在拽我,很重……往下沉……”她感觉自己的记忆像是出了什么差错一样,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来具体细节“……然后……就黑了……”
她试图回想更多,回想自己为什么会掉进河里,回想落水前的那一刻,但记忆仿佛被厚厚的浓雾笼罩,只有一些模糊而无意义的碎片。
“之前……之前我在……”她眉头紧锁,努力挖掘,“……好像……在走路?……还是……和人说话?……记不清了……”
她的声音里透露出越来越多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应该……很重要的……”
乐奈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站起身来。
“不对。”她斩钉截铁地说,打断了素世越来越混乱的回忆。
“你头七都还没过,”
乐奈的语气很直白,但事实确实如此,素世从淹死那一刻算起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六天。
“新死的鬼,对死前那一刻的记忆,应该像刀子刻下来一样清楚。水里有什么石头,岸上有什么树,天上有没有月亮,都该记得。你不该忘。”
她往前凑近了一点,脚尖几乎要贴到水面上,声音压得更低,却像锤子一样敲在素世和所有倾听者的心上:
“你的记忆不是模糊,是‘没了’。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不想让你想起来——你究竟是怎么掉进这条河里的。”
素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死亡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从未想过这其中可能隐藏着更深的被刻意掩埋的真相。
“而且……乐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我会怕你?”
乐奈回过身,闭上眼睛,手背在身后,迈着庸散的步伐,沿着湿漉漉的河岸,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在回忆,在思考,在试图找到真相。
“哎?”素世在河中跟着岸上的乐奈,朝那个方向游去,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又不知道乐奈其实是猫妖,按她的常识而言,初中生被鬼吓到不是很正常的吗?
“虽然,小猫们的叫声,很凄惨,可是这种程度,我不应该害怕……素世,你当时身上肯定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小猫,你在说什么?这河里难不成还有什么能附在鬼身上的?不对……你怎么化成人形的?你身上根本没有那种老东西的味道。”
渚从前方冒出头来发出了质疑,她和素世和祥子等人都不同,正如同乐奈一眼看出来素世不是人一样,她也一眼看出了乐奈不是人。
身上一股很重的猫腥味,寻常人闻不出来看不到,素世生前和乐奈走乐队的时候,对乐奈的印象就很像猫也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学姐……你在说什么?什么人形,小乐奈虽然像是猫但是她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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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奈的脚步停住了。她没有立刻回答渚的问题,而是缓缓转过身,她的那双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就像是猫咪的双眼一样,直直地看向水中的素世,完全无视了渚的质疑,或者说,她此刻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最初的问题上。
“我为什么怕你?”乐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问素世,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不是因为你是鬼。鬼,我见过一些。也不全是因为那些小猫的叫声……” 她微微偏头,白色的短发随之晃动,“虽然它们很痛苦,很吵……但那种程度,不应该让我……想躲开。”
她向前走了几步,重新靠近河岸,目光仿佛要穿透素世那惨白的面容。
“素世,”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探究,“你当时身上,肯定有‘别的’东西。一种……让我感觉‘危险’的东西。不是你要害我,而是……像沾上了什么很脏、很麻烦的‘印记’,有什么东西不光要害你,还要害[我们]” 乐奈并非没有跟着外婆处理过恶灵或者其他的[同类],但是能让自己想要转头就跑的东西可并不多见。
“东西?印记?”素世更加困惑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浸泡在河水中的双手和身体,“我……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啊?除了冷,除了……难受。” 她完全无法理解乐奈在说什么。
“喂,小猫。”渚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审视和不耐烦,“别转移话题。你身上这股味道……可不是普通人该有的。你到底是什么?怎么成的‘人形’?” 她作为滞留此地十几年的老鬼,见识显然比素世多得多,敏锐地察觉到了乐奈非人的本质。
“学姐!”素世忍不住打断她,即使成了鬼,她维护队友的习惯似乎也没变,“小乐奈当然是人!她只是……行为比较像猫而已!” 她生前与乐奈相处时,只觉得这孩子特立独行,像猫一样难以捉摸,但从未怀疑过她人类的身份。
“小素世!你那些活人朋友看不出来也就算了,你怎么看不出来?她要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能把咱们摇出来?”
乐奈终于将视线转向渚,眼神平静无波,既没有被戳穿的慌乱,也没有解释的欲望。她只是淡淡地说:“乐奈就是乐奈。”
而在一旁的四位活人当中,渚那句“你怎么化成人形的?你身上根本没有那种老东西的味道。”像一块巨石砸进本就波澜四起的水面,岸上的几人瞬间脸色大变。
“什……什么意思?”爱音第一个惊呼出声,她看看水中的渚,又看看岸上面无表情的乐奈,大脑似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小乐奈不是人?学姐你在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地想否定,但联想到乐奈种种异于常人的表现——那精准到诡异的直觉以及刚才那手燃烧头发的奇特法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疯狂生长。
灯更是吓得后退了半步,双手紧紧攥在胸前,脸色苍白地看着乐奈,嘴唇微微颤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本就对超自然事物感到恐惧,如今身边熟悉的队友突然可能并非人类,这冲击让她一时难以承受。
祥子的反应最为迅速和凌厉。她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定乐奈,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和质问:“要乐奈!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究竟是什么?” 作为丰川家的继承人,她深知这个世界存在常人无法理解的一面,也立刻意识到一个非人存在潜伏在身边的潜在风险和意义。她需要知道真相,立刻,马上。
而立希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怒火瞬间被点燃了。她不管乐奈是不是人,她只知道这个水鬼在指控她的队友。她冲着水中的渚厉声喝道:“喂!你这家伙胡说什么!乐奈她当然是……” 她的话卡住了,因为乐奈确实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她还是选择先维护,“……她是我们乐队的吉他手!你一个水鬼少在那里危言耸听!”
场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祥子逼视乐奈,立希怒斥渚,爱音和灯慌乱无措。
“等等!大家冷静点!” 爱音试图打圆场,虽然她自己也心乱如麻,但她知道现在内讧解决不了问题,“不管小乐奈是什么,她一直在帮我们啊!她刚才还在想办法弄清soyorin的真相!”
灯也鼓起勇气,小声地附和,声音还在发抖:“是、是的……乐奈酱,没有害过我们……她还在帮soyo酱……”
水中的渚看着岸上这混乱的一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脸上带着一丝看戏的嘲弄:“信不信随你们咯。不过,一只猫妖混在人类乐队里,还真是稀奇。” 她这话无异于又添了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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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所有目光紧紧盯着,乐奈明显变得有些不自在。她微微缩了缩肩膀,那双猫瞳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犹豫和…不安?她看了看脸色冷峻的祥子,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灯和爱音,最后目光落在虽然怒气冲冲但明显在维护她的立希身上。
她没有直接回答祥子的质问,而是小声地、带着点试探地反问了几个问题,声音比平时更轻,更像猫叫:
“如果……我说真话……你们会相信吗?”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你们……会讨厌我吗?”
最后,她几乎是嗫嚅着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
“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吗……像朋友一样”
这几个问题像一阵微风吹散了部分紧张的气氛。祥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一些基于利益和风险的冷静分析,但站在她旁边的灯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用带着恳求的眼神摇了摇头。
祥子看了一眼灯,又看了看眼前显得异常“人性化”的乐奈,深吸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选择了沉默,祥子一向对灯都是迁就的,何况是现在。
爱音立刻抢着表态,试图缓和气氛:“哎呀!不管小乐奈你是什么,我们现在连变成水鬼的Soyorin都接受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你可是我们重要的吉他手啊!” 她一像是五人当中的阳角,这个时候必须由她来缓和气氛,虽然五人的中心是灯,但是离开爱音高低得散
立希也抱着手臂,哼了一声,语气依旧很冲,但立场无比坚定:“废话!你当然是MyGO!!!!!的吉他手!这点谁质疑我跟谁急!” 对她而言,乐队的完整和伙伴的身份,远比种族来源更重要。
毕竟就算不是人又如何,难不成会把大家都吃了?
得到了这些回应,乐奈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她瞥了一眼河面上看戏的渚和一脸茫然的素世,然后重新看向岸上的伙伴们,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说的,”乐奈指了指渚,“是真的。我不是人。”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调动着什么。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她的头顶,银白色的发丝间,竟然缓缓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同样是白色的猫耳朵!同时,身后也悄然伸出了一条轻轻晃动的猫尾巴!这对耳朵和尾巴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就像幻影一样,缓缓消失,她又恢复了完全的人形。
“我……本来,是只小猫。”乐奈睁开眼睛,开始解释,语气带着她特有的断断续续,“白色的。稍微,能听懂点人话。”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有一次……在外婆的香炉里,打滚。沾了灰。就……变成这样了。”
水里边的素世和渚听得目瞪口呆,两张鬼脸都写满了难以置信:“哈???” 香炉里打个滚就成精了?这成精门槛是不是太低了点?!
岸上的几个活人也同样一脸懵,大脑仿佛宕机:“哈???” 这跟他们认知中的妖怪传说完全不一样啊!
爱音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她想起看过的动漫和小说,忍不住问道:“等、等等!妖怪什么的……不是需要人类的恐惧或者信仰才能变得强大吗?小乐奈你这样……算是哪种?”
乐奈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难说……”她慢吞吞地回答,“虽然,乐奈是日本的猫。但是,你说的那种,是日本妖怪的形式。” 她指了指自己,“乐奈这种……好像是……那边的妖怪的成精形式。”
她努力回忆着外婆偶尔的念叨:“外婆修炼的,也是中国的……道家。不是日本的神道术。” 所以她这只日本猫,走的竟然是那边的妖怪的修炼路线,还是速成版的?这个解释让在场的所有活人和死人再次陷入了认知混乱,但似乎……又莫名地合理?
“小乐奈……你外婆供的是谁啊,我是说你打滚的那个香炉”
爱音抓住了盲点,根据她高强度网上冲浪看到的许多相关内容来说,这种情况一般是沾了什么大能的光。
“好像是……都天大灵官?”乐奈摸着下巴努力回想起那块木头排位上面雕刻的名号。“应该是了”
都天大灵官?没听说过的神位……大概是隔壁某东方大国的某位神邸吧,爱音如此想道。
“呃,没听说过的神呐……算了算了,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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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音用力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从“中国猫妖”的话题上拉回来:“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啦!”她转向乐奈,“小乐奈,你看也看了,问也问了,那这条河到底该用什么解决?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乐奈眨了下眼,视线微微下垂,像是在感受脚下的土地和面前的河水。她停顿了几秒,然后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没等别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又接了一句,“我回去问问外婆。”
“噗——哈哈哈!”水里的渚立刻笑出声,肩膀都跟着抖动,“搞了半天,还是要回家问家长啊?”
乐奈没理她,目光在渚和爱音脸上来回移动,歪了歪头:“你们……”她伸出手指,先指向渚,又转向爱音,“……感觉很像。”但她似乎说不清具体哪里像。
爱音立刻点头:“对吧!我也觉得!而且乐奈酱你不知道,我们算过,我和渚前辈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
“八字一样?”乐奈重复了一遍,眉毛轻轻皱起,脸上那点随意的表情收了起来,“这件事……之后也要问问外婆。”
她转过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素世,语气很自然,就像在讨论下次排练:“乐队,不能没有贝斯手。”
素世苦笑了一下,抬起半透明的手指了指身下的河水:“小乐奈……我已经死了。而且,我离不开这条河。”
乐奈却双手往腰上一叉,嘴角翘起,露出一个有点小得意的笑:“会有办法的。”她顿了顿,又说,“但要等明天。”
她看了看周围,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天就这样吧。大家回去。”
乐奈说完“回去”,自己先转过身,沿着来时的土路往回走,步子还是那样有点飘忽,白色的短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团移动的雾气。
祥子看了一眼河中神情复杂的素世和依旧带着戏谑笑容的渚,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便跟上乐奈,她的步伐稳定,背脊挺直,但紧抿的嘴唇透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soyorin,渚前辈,那我们……先走了!明天再想办法!”爱音赶紧朝河里挥了挥手,脸上挤出一点安慰的笑容,然后小跑着追上前面的两人,还不忘回头看了眼落在后面的灯和立希。
立希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还皱着,她最后瞪了水中的渚一眼,像是警告她别耍花样,然后才不太情愿地转身,脚步略显沉重。
灯站在岸边,犹豫了一下,对着素世小声说:“soyo酱……请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会……”她的话没说完,声音有些哽咽,她用力抿住嘴唇,低下头,也快步跟上了队伍。
河面上,素世望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里交织着茫然、一丝微弱的希望和深沉的疲惫。
“嗯,大家……路上小心。”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带着水波般的颤动,“爱音,别总是毛毛躁躁的。立希,练习不要太勉强。灯……要更加自信一点啊。”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祥子和乐奈的背影上,又转向眼前的队友们,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句诚挚的低语:
“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河岸上,却比任何声响都更沉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爱音的鼻子瞬间就酸了,用力点头。灯的眼圈更红了,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连立希都别过了头,喉头滚动了一下。
渚在一旁看着,脸上的戏谑稍稍收敛,没有说话。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身形缓缓沉入水中,只留下一圈逐渐扩散的涟漪
。
素世说完,像是用尽了力气,身影缓缓向下飘去,也逐渐融入了河面的黑暗之中。
几人默默走在返回主路的土道上,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路灯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坑洼的地面上摇曳。直到坐上祥子叫来的出租车,车厢内依旧弥漫着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与沉重责任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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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漉漉的墙角传来细微的咀嚼声。一团模糊的黑影蜷缩在垃圾桶旁,轮廓像是人形,却不断有黑色的雾气从体表渗出、翻滚。它手里抓着一只不再动弹的流浪猫,正低头啃噬着。
一道手电筒的光柱突然扫了进来。
“喂!谁在那里?”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谨慎地走近,声音带着职业性的警惕,也有一丝好意,“是不是喝醉了?需要帮……”
他的话戛然而止。
手电光清晰地照出了那团黑影,以及它脚下沾染了暗红色污秽的地面。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东西抬起了“头”——那里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旋转吞噬着光线的浓稠黑雾。
警员瞬间感觉刺骨的含义攀上了身体的每个细胞,转身就想逃跑,喉咙里的惊叫甚至没能完全冲出。
黑影动了,快得超出常理,如同捕食的野兽般猛地扑了上来。一声短促的闷响,手电筒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光柱无助地指向肮脏的墙壁。咀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响亮,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片刻之后,小巷恢复了死寂,地上连一丝血迹、一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只有那支还在发光的手电筒。
翻滚的黑雾缓缓收敛、平息,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它弯腰,捡起地上那套略显宽大的警察制服,笨拙地套在身上。当它整理好衣领,抬起头时——
手电筒的余光,正好照亮了一张脸。那张脸,除了毫无血色的苍白和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外,五官竟与沉在河底的长崎素世,有着八九分的相似。
她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在尝试一个陌生的表情,然后迈开步子,踏着平稳却毫无生气的步伐,走出了小巷,融入了东京夜晚稀疏的人流之中。
第二天清晨,羽丘的大门处。
晨光中,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进校园。爱音正和灯说着昨晚的事,两人脸上都带着倦容。
“所以小乐奈今天会带她外婆来吗?”爱音揉着眼睛问道。
“她说……会先问问……”灯小声回答。
这时,校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位穿着笔挺警服扎着利落马尾的年轻女警官正站在马路一旁,扶着自己的巡逻,小电动车等待着红绿灯变成通行状态。她微笑着向入校的学生点头,胸前的铭牌在阳光下反射出“一之濑”的字样。
“咦?新来的警官小姐吗?”有学生小声议论。
“看起来好亲切啊。”
爱音也注意到了这位女警官,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升起一种熟悉感。当她经过警官身边时,对方突然开口:
“这位同学,你的领结歪了。”
声音温和动听,爱音下意识地摸了摸领结。就在与警官视线相交的瞬间,她恍惚了一下——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谢、谢谢警官……”爱音慌忙道谢。
“叫我苏幽就好。”女警官微微一笑,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爱音的脸,“最近附近不太平静,同学们要注意安全。”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但爱音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等她再想细看时,警官已经转身去和其他学生打招呼了。
“怎么了?”灯担心地问。
“没什么……”爱音摇摇头,又回头看了眼那个身影,“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不远处,祥子正巧也到了校门口。当她看到那位女警官时,脚步微微一顿。
作为丰川家的继承人,在回归家族后,姥爷对她的栽培比从前更甚,但她却对这位突然出现的“一之濑警官”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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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河边,气氛凝重
乐奈站在河岸上,手里拎着一件看起来过分宽大的黑色大衣,腋下还夹着一把收束整齐的黑色长伞。夜风吹动她白色的发丝,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等着。
当众人到齐后,她直接看向水中的素世,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外婆说,这个可以帮你。”
她抖开那件黑色大衣,料子在月光下几乎不反光,透着一股沉静的气息。“这件风衣,黑玉织成,穿上它,你就能从水里出来。”她又展示了一下那把黑伞,“白天,太阳太厉害的时候,要打伞。这样,普通人也能看见你,你也能……像以前一样活动。”
这个突如其来的希望让素世愣住了,连渚都游近了些,好奇地打量着那两件东西。
乐奈继续转述外婆的话:“外婆还说,这条河很麻烦。它可能……‘生’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那个东西,当初是跟着刚变成水鬼的素世,一起跑出去的。”
这个说法让所有人背后一凉。
没等大家消化这个恐怖的信息,乐奈又看向祥子,语气肯定:“外婆说,丰川家,绝对能解决学校那边。”她顿了顿,补充道,“河这边虽然麻烦,但已经有头绪了。等一段时间,或许就能解决。到时候,丰川家就可以正常开发这里了。”
最后,她的视线转向了爱音。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此刻却格外专注,带着一种看透因果的平静。
“爱音,”她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却让爱音心头一跳,“渚,就是你的前世。”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爱音张大了嘴,渚也猛地抬起头,淡绿色的长发在水中拂动。
乐奈的目光没有移开,继续说道:“还有……你和当初,跟素世一起跑出去的‘那个东西’……可能是同一种……‘玩意’。”
她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只不过,”乐奈歪了歪头,白色短发随之倾斜,“你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
爱音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干笑了两声,声音发颤:“小、小乐奈……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哦?前、前世?我……我和那个跑出去的怪物是同一种东西?”她用力摇头,像是要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是千早爱音啊!活生生的人!”
她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灯和立希,希望从她们那里得到否定。可是其他几人也抱有同样的目光看着她和乐奈,她们的眼底也尽是疑惑。
水中的渚更是直接嗤笑出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荒谬感:“喂喂喂,小猫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指了指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看看我!一个连胎都投不了,被死死拴在这破河里的水鬼!你告诉我我有转世?而且还是这么个咋咋呼呼的粉毛小丫头?”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淡绿色的长发都随着她的动作在水中晃动,“我要是有转世,还能是现在这副鬼样子?你这说法也太离谱了!”
乐奈看着反应激烈的两人,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平静地陈述:“外婆是这么说的。”她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把黑色大衣和伞往素世的方向又递了递,“先试试这个。”
素世犹豫地看着乐奈手中的黑色大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双手。最终,对重返岸上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尽管作为水鬼她并不需要呼吸——接过了那件沉重而干燥的大衣。
当她把大衣披在肩上时,一股奇异的暖意包裹住了她冰冷的灵体。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抬离了水面。没有感受到往常那种无形的、将她牢牢锁在河中的巨大拉力。接着是另一只脚。
她稳稳地站在了岸边的泥土上。
“成、成功了!”灯第一个欢呼起来,这是她知道素世死去以来,头一次这么开心
素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更让她惊讶的是,那件从河里出来的大衣,以及她披着大衣的身体,竟然完全没有沾上一滴水珠,干燥得仿佛从未浸入过水中。
乐奈看着成功上岸的素世,点了点头,似乎在意料之中。然后,她伸手又从自己头上揪下了几根银白色的头发,递到素世面前。和之前召唤时一样,发丝无火自燃,化作一小撮带着奇异香甜气味的灰烬。
素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那股香甜的气息钻入她的“体内”。下一刻,在爱音、灯、立希和祥子的注视下,素世那原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血色。
“感觉……好奇怪……”素世摸着自己的脸,那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温度。
乐奈拍了拍手,抖掉手上不存在的灰烬,用她那一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回头教你,作为鬼,是怎么‘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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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素世的问题之后,乐奈看向众人,尤其是还在试图消化“前世”说法的爱音和渚,继续用她那平铺直叙的语调解释:
“水鬼,确实投不了胎。”她先肯定了渚的说法,然后话锋一转,“但是,这条河,很奇怪。它好像……能‘造’出什么东西,代替你们,去投胎。”
她指了指爱音,又指了指水里的渚:“所以,就有了八字一样,长得像,性格也像的……‘东西’。”她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存在。
“爱音,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乐奈的目光落在爱音瞬间煞白的脸上,“但是,你变成‘爱音’之后,太投入了。你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就真以为,自己是普通的女孩子了。”
“别开玩笑了!这不可能!这么开玩笑的话,就算是小乐奈,我也不会原谅的!”爱音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尖锐起来,带着恐惧和抗拒。灯和立希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祥子则眉头紧锁,显然这个说法过于骇人听闻。
乐奈看着他们的反应,没再争辩。她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黄色符纸,纸张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
“外婆画的。”她简单说明,然后不等爱音反应,就直接将符纸塞进了爱音手里。
符纸接触到爱音掌心的瞬间——
“嗤!”
一声轻响,符纸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住爱音的右手,并迅速蔓延至全身!
“啊!”爱音惊叫一声,但并没有感到灼痛。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爱音的身体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她的轮廓迅速模糊后消散,整个人竟然化作了一团不断翻滚没有固定形态的浓稠黑雾!那团黑雾不断挣扎着试图变回某种形状,可是在那幽蓝色火焰彻底熄灭之前都是徒劳的。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秒,幽蓝火焰骤然熄灭。那团黑雾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然后迅速向内收缩、凝聚,重新勾勒出四肢和五官……
眨眼间,千早爱音再次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原地,粉色的头发,惊慌的眼神,与往常别无二致。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身体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现场一片死寂。连水中的渚都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乐奈平静地收起手,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小实验。“现在,信了?”
乐奈的声音在寂静的河边显得格外清晰,一字一句都砸在爱音心上:
“爱音,你想想,为什么你没有自己小时候……确切的记忆?”她看着爱音开始慌乱的眼神,继续问道,“为什么,你和渚见面之后,她就开始想起生前的事了?”
爱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确实对自己的童年记忆模糊不清,而渚学姐恢复记忆的时机也巧合得令人生疑。
“因为,”乐奈给出了那个残酷的答案,“你本身,就是‘剪’了她一部分‘魂’,才变成的。”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切割的动作,“以前,根本就没有‘千早爱音’这个人。”
她看着爱音彻底失去血色的脸,最后补充道:“你大概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不过,你太入戏了,忘了自己……不是人。”
“呜……”
爱音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泥地上。粉色脑袋深深垂了下去,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太……太戳人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难以承受的打击和沮丧,“怎么会这样……那我……我到底算什么啊……”
她一直以为的“自我”,她努力维持的社交形象,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难道都建立在一个虚假的根基上?她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只是一个由河流的异常和另一个灵魂的碎片所催生出的“替代品”?
就在爱音被巨大的身份认知危机笼罩,几乎要沉沦下去时,乐奈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但是,”她看着瘫坐在地的爱音,“你就是千早爱音哦。”
这句话让爱音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乐奈那双清澈的眼睛。
“虽然,你并非灯、立希他们那样的人类,”乐奈继续说道,伸手指了指自己,“但是,你和我一样。都是有着自己想法,自己生活的,存在。”
她歪了歪头,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们并非人类,但我们同样是……独立的个体。”她强调着“独立”这个词,“虽然你确实是从渚那里‘剪’来的一部分,但你现在,确实已经和河里泡着的那个,是两个人了。”
水中的渚也适时地嗤笑一声,甩了甩湿漉漉的淡绿色长发,语气带着水鬼特有的慵懒和看开:“喂,粉毛小鬼,别摆出那副世界末日的样子行不行?我这个被‘剪’的都没说什么呢。”她甚至勾了勾嘴角,“说实话,知道这事儿我还挺意外的,但……也就那样吧。你最好也别太在意了,纠结这种事儿,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嗯嗯……”乐奈也跟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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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瘫坐在地、陷入自我怀疑的爱音,岸上的几人都围了过来。
灯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爱音的后背,声音虽然小却异常坚定:“爱音……还是爱音。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立希双手抱胸,语气依旧有点冲,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确:“喂,别摆出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你是MyGO!!!!!的吉他手,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祥子也走近几步,声音沉稳:“存在的方式或许不同,但你所创造的联系、你在乐队中的位置,这些都是真实的。”
在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下,爱音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抹掉眼泪,慢慢站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压下去,然后看向乐奈,问出了她最恐惧的问题:
“小乐奈……那我……我会不会……像当时的Soyorin一样,忍不住……想去伤害别人?”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乐奈摇了摇头,回答得很干脆:“不会。”
她看着爱音,进一步解释:“你这样的形态,大概已经稳定了。就算要伤害人,也应该是早就伤害过了。”她凑近爱音,轻轻嗅了嗅,“不过,奈没有在你身上闻到那种……杀了人的妖怪,特有的血腥味。所以,你大概,没有伤过人。”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有点黑色幽默的事实:“最多……跟素世一样,伤害过我们这些小动物。”毕竟,猫妖也是小动物。
这个说法让爱音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因为另一个联想紧张起来:“那……那个跟Soyorin一起跑出去的……”
“嗯,”乐奈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那个家伙,大概跟你一样。现在,也已经变成具体的‘形态’了。”她的目光扫过众人,说出那个令人不安的推测,“不出意外的话,会跟素世……很像。”
一想到可能有一个可能充满恶意且形态与素世相似的怪物游荡在外,众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最后,乐奈用她那种独特的带着点猫般思维的逻辑试图“安慰”爱音,毕竟反正大家已经开诚布公了,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她歪着头,看着爱音:“往好处想。”她指了指爱音如今俏丽可爱的少女形象,“你一辈子,都可以是美少女的样子。”
这句完全出乎意料的“安慰”,让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滑稽。爱音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极其复杂的表情。
“现在,素世,我们去你家”乐奈看向因为成功上岸,而嘴角挂着微笑的素世。
听到乐奈提出要去自己家,素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点了然的神色,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终于能回到熟悉的地方了。她拢了拢身上干燥的黑色大衣,努力用以往那种温和的语调说:“小乐奈是想要奖励吗?没关系的,可以请大家一起去我家做客,如果太晚了……今晚就在我家住下也可以的。”她看向其他几人,眼神里带着期盼,仿佛这样就能找回一点生前的日常。
乐奈却摇了摇头,白色的短发随之晃动。她从那个仿佛什么都能掏出来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小巧的被打磨光滑的深色木牌,上面清晰地刻着“长崎素世”四个字。
“不是要奖励。”她举起牌位,解释道,“是想帮你,在家里,整个这个。这样,你就能在自己家‘吃饭’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素世看着那块属于自己的牌位,心情复杂,既有感激,也有一丝身为鬼物的酸楚。
就在这时,河面突然传来一阵不祥的咕噜声。方才渚和其他一些水鬼目睹了素世得以离开,还有朋友关心相助的一幕,浓郁的怨气与嫉妒让它们不由自主地浮了上来,一双双空洞或充满恶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岸边,浑浊的阴气开始弥漫。
“啧。”渚咂了下舌,但她眼中原本的戏谑也混杂进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和由怨气催生的恨意。
乐奈似乎早有预料。她不慌不忙地又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带着淡淡香火气的炉灰,手臂一扬,均匀地洒向躁动的河面。
炉灰触及那些怨魂,奇异的景象发生了。大多数水鬼身上缠绕的浓重怨气仿佛被净化了一般,眼神中的疯狂与嫉妒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继而是一种得到慰藉的释然,它们安静的缓缓地沉入了水底,不再躁动。
渚在被炉灰洒中时,身体也是微微一震,眼中方才升起的怨恨如同被清水洗过,消散无踪。她看着岸上关切地望着她的众人,尤其是神色复杂的素世和还有些失魂落魄的爱音,别扭地转过头,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嘟囔道:
“你们……要早点解决问题哦。” 她停顿了一下,更加不情愿地飞快补充了一句,“……我的转世,还有我亲爱的后辈……生活愉快?”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或者说是不想再面对这复杂的情绪,淡绿色的长发一甩,也径直沉入了河中,河面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墨黑的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沉了些。
乐奈收回目光,将牌位塞到素世手里:“走吧,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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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站在素世家那扇熟悉的公寓门前,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素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却摸了个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关键问题,脸上露出些许尴尬:“那个……我的钥匙……大概还在河里,跟我……一起泡着呢。”
她话音刚落,爱音就“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非常熟门熟路地走到旁边的花盆架旁,摸索了几下,竟然真的从底下摸出了一把备用钥匙。“给!”她有些得意地晃了晃钥匙,“Soyorin你生前告诉过我的,说怕自己忘带。”
素世看着爱音这熟练的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这孩子,真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啊。
打开门,预想中多日无人居住的灰尘味或潮湿感并未袭来。屋内干净整洁,甚至比素世记忆中自己打理时还要规整些。
爱音一边自然地脱鞋进屋,一边解释道:“我们这几天轮流过来帮忙收拾了一下,总不能让它积灰嘛。”跟在她身后的灯轻轻点头,立希“嗯”了一声算是承认,连祥子也微微颔首。
乐奈最后一个晃进来,听到这里,非常理直气壮地声明:“素世,你不能指望,乐奈一只猫,帮你收拾屋子。”在公开了自己猫妖的身份后,她似乎在某些方面变得更加“坦率”和随性了。
素世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她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嘴里说着:“大家先坐,我去泡茶……”仿佛她还是那个招待朋友的女主人。
而乐奈则没闲着,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古旧的罗盘,上面的指针微微颤动着。她不再理会周围的对话,开始一脸专注地在客厅里踱步,时而停下,歪着头观察罗盘指针的指向,寻找着安置那块刻有“长崎素世”名字的木牌位的最佳方位。
素世将泡好的红茶端到客厅,清新的茶香弥漫开来。她习惯性地为每个人都斟上一杯,动作依旧优雅,仿佛还是那个细心周到的主人。
“味道很好,素世同学。”祥子轻轻啜饮一口,礼貌地称赞。
“嗯!很香!”爱音也捧着杯子用力点头。
灯小口喝着,小声道谢:“谢谢……”
连立希都低声说了句:“还不错。”
听到大家的称赞,素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她也下意识地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凑近唇边——
下一秒,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那温热的液体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的唇部和下颌,如同穿过一道虚幻的光影,“哗啦”一声洒落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素世端着空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随即化为一丝苦涩和无奈。她缓缓放下茶杯,轻声自语:“……差点忘了,我已经……尝不到了。”作为水鬼,人间的烟火食饮,早已与她无缘。这温馨的待客场景,对她而言,成了一场无法真正参与的默剧。
这时,乐奈从里间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小罗盘。“找好了。”她宣布道,然后径直走向素世的卧室。
众人跟着她走进这间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乐奈指着房间斜对角,那个靠墙的实木衣柜:“这里,衣柜里面。”她拉开衣柜门,里面挂着素世生前的衣物,散发着淡淡的、她熟悉的香气。“这里是家里的‘上位’,气息比较好。而且,”她拍了拍衣柜内侧的隔板,“藏在这里,不容易被‘别人’发现或者碰到。”
乐奈指了指衣柜里挂得满满当当的衣服,对素世说:“这些,收起来一些。要给牌位空出地方,”她比划了一下,“还要放香炉。”
不用素世动手,爱音、灯和立希就默契地上前,小心地将一部分衣物从衣柜里取出,整齐地叠好,放进了床底下的储物柜里。祥子也在一旁帮忙整理,很快,衣柜内侧的空间就被清理了出来。
乐奈拿出一个素世家里原本用来盛放香薰的小巧陶瓷香炉,郑重地摆在了牌位正前方。接着,她伸手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三根银白的发丝,放在掌心随意摇了摇,那三根发丝竟在她手中化作三支细长的颜色偏淡绿的线香。她将线香插入香炉,指尖轻轻一拂,香头便无火自燃,飘起缕缕青烟。
出乎意料的是,那烟雾并非寻常的檀香,反而带着一股清甜的抹茶香气,显然是乐奈按自己喜好“定制”的。
素世好奇地靠近,轻轻嗅了嗅那抹茶味的烟雾。一股甜丝丝、香喷喷的感觉瞬间充盈了她的“感官”,仿佛真的品尝到了一勺冰凉醇厚的抹茶芭菲,让她精神一振。
这时,乐奈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狡黠的笑容,伸手将中间那根燃烧的线香拔了出来。她拿着那根冒着抹茶烟雾的香,走到客厅,来到刚才素世未能喝下的红茶杯前。
她拿着线香,让那带着抹茶香气的烟雾缓缓缭绕在茶杯上方,如同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烟雾丝丝缕缕地渗入冰冷的茶汤。片刻后,她将茶杯重新端到素世面前。
“试试。”
素世有些迟疑地接过茶杯。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喝”,而是依照本能,微微俯身,对着茶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感到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仿佛真的喝下了一口热腾腾的红茶,不仅口中留香,连那早已停止运作的“胃部”都升起一种难得的被填满的暖意。
而她手中的茶水,随着香气的被吸走,颜色迅速变得暗淡浑浊,原本的茶香也彻底消失无踪,变得如同一杯毫无生气的污水。
“这就是,鬼神之流的,进食方式”
55
祥子走到窗边,拨通了外祖父的电话。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接通了。
“祥子?这么晚有什么事?”外祖父沉稳的声音传来。
“外公,关于长崎素世同学,”祥子开门见山,“她可以回来上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外祖父带着难以置信和些许严厉的回应:“祥子,你在说什么胡话?你那个姓长崎的同学,不是在丰川家封锁的那条河里……淹死了吗?这是已经确认的事情!”
“是,她确实死了。”祥子的语气异常平静,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机的视频通话功能,将摄像头转向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中央的素世。“尸体,确实还在河里泡着。”
手机屏幕上传来了实时画面。然而,当摄像头对准素世时,屏幕上的图像立刻出现了异常——素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边缘带着诡异的残影,仿佛信号不良一般。更明显的是,整个视频画面的清晰度骤然下降,布满了跳跃的噪点和干扰条纹,如同那些流传在网络上的、号称拍到了灵异现象的视频。
祥子将手机屏幕稍微拿远,确保外祖父能看清这诡异的画面,同时补充道:“但幸好,我们这边有‘高人’指导。作为水鬼的她,现在暂时能够自由行动了。”
手机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外祖父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显然,屏幕中那超乎常理的影像,以及祥子冷静的陈述,正在冲击着他数十年来的认知。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我明白了。你把电话……给那位‘高人’。”
祥子将手机递向乐奈。乐奈看了看屏幕里那位面容严肃的老人,又看了看祥子,这才接过手机,学着样子放在面前。
“您好,初次见面,在下丰川定治……”电话那头,祥子的外祖父习惯性地用上了上层社会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寒暄开场白,语气沉稳而正式。
“嗯。”乐奈应了一声,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音色。
由于在场有三个非人存在,所以视频信号不是很好,丰川定治那边看见一头白发,还以为会是什么老者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回应如此简单,而且这声音……未免太过年轻。老人谨慎地改口问道:“恕我冒昧,请问……您就是祥子提到的‘高人’?”
“会一点。”乐奈回答得很简练,既没承认也没完全否认“高人”这个称呼,“那条河,我解决不了。现在,也在找办法。”她实话实说,没有任何夸大。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消化这个信息——一个听起来非常年轻的“高人”,并且直言无法解决那条棘手的河流。过了一会儿,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郑重:
“我明白了。如果您,或者您背后的师长,最终能找到解决那条河的方法,丰川集团必将重金酬谢,绝不食言。”他稍微停顿,声音放缓了些,“另外……祥子那边,也多谢您的照应了。”
乐奈对“重金酬谢”似乎没什么反应,但听到最后一句,她眨了眨眼,回了一句:“祥子,是朋友。”
这个回答显然有些出乎老人的意料,但他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又客套了两句,便结束了通话。
乐奈把手机递还给祥子,打了个小哈欠,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56
趁着祥子结束通话的间隙,爱音蹭到乐奈身边,脸上带着残余的不安和新的忧虑,小声问道:“小乐奈……你说我是从那条河里‘生’出来的,那……等你们把那条河解决了,我……我会不会也跟着消失啊?或者……变回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之一——存在根基的不稳定。
乐奈正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闻言抬起头,看了看爱音,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不会。”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爱音的手臂,“如果你还是原来那团黑雾的样子,可能会。但是,你已经变成‘人样’了。”她似乎在强调这个形态的稳固性,“形态固定了,就不会轻易变回去,或者消失。”
这个回答让爱音稍微松了口气,但新的疑惑又冒了出来。她挠了挠自己粉色的头发,更加困惑了:“那……那我有什么……‘特殊能力’吗?而且,就算我再怎么‘入戏’,假装自己是人,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自己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她掰着手指数着:“我会饿,会渴,看到可怕的东西会害怕,累了就想睡觉,不开心了也会想哭……”她甚至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之前不小心划到的一道浅浅红痕,“你看,受伤了也会流血……这一切,不都证明我是活生生的人吗?”
乐奈听着她一连串的疑问,猫一样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了然。她看着爱音,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这就是你的‘天赋’了。”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词,“完美的模仿。”
“你不仅模仿了人的样子,连人的感觉、人的反应……都一起‘模仿’了。饿、渴、害怕、困、哭、流血……这些都是你‘学会’的,属于‘千早爱音’这个存在的一部分。”她歪了歪头,“所以,你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哪里不像人。因为对你来说,‘作为人类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真实的。”
这个解释让爱音愣住了。她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敢相信自己认为的一切都是模仿出来的。
立希看着还在对着自己手掌发呆的爱音,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走上前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
“喂,臭粉毛,你还在纠结这个干嘛?”立希的语气依旧冲得很,但话里的意思却带着一种包容,“看看现在,乐奈是猫妖,素世是水鬼,你也是个不知道啥玩意变的……咱们MyGO!!!!!乐队,现在可就剩下我和灯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活人了!”她说着,还特意指了指自己和旁边怯生生点头的灯,仿佛在强调这个“悲惨”的现实。
她这话一出,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几分。爱音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笑容还有点勉强,但眼里的阴霾确实散去了不少。是啊,比起乐队成员构成的“多样性”,她个人的存在方式好像也确实没那么惊世骇俗了。
祥子看着这略显混乱却又莫名和谐的场面,无奈地耸了耸肩,开口道:“学校那边,外公既然已经知道了,后续处理起来会很快。大概过个两三天,手续应该就能办好,素世你就可以回去上学了。”她看向穿着黑色大衣的素世,“不过,到时候你可能需要一直穿着这件大衣,晴天记得打伞。”
素世点了点头,能回到熟悉的生活环境,哪怕是以这种特殊的形式,也足以让她感到一丝慰藉。
立希抱着手臂,总结似的说道:“总之,不管你们是猫是鬼还是什么奇怪东西,只要还能弹琴,还能站在舞台上,就还是MyGO!!!!!的成员,别想些有的没的!”她的目光扫过乐奈、素世和爱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灯也小声地用力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不管大家变成了什么……一辈子的乐队”
在这个夜晚,MyGO!!!!!乐队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重新定义了“成员”的含义,却也以一种更坚韧的纽带,将彼此联系在了一起。
57
夜色渐深,路灯在街道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一之濑苏幽”警官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正温和地同他说话。男孩刚才与家人走散,在街角哭泣,是她发现了对方。
“别怕,很快就到家了。”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与她昨夜在小巷中的模样判若两人。男孩仰头看着她略显苍白却十分美丽的脸庞,抽噎着点了点头。
将男孩安全送到焦急万分的父母手中,面对那对夫妇千恩万谢的感激,她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略带腼腆的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请以后务必小心。”
看着那一家三口相拥着离去,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是由那条河的怨秽与某个灵魂的碎片结合,意外诞生的“东西”。她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啃食流浪猫和吞噬那个警察时的感觉,那绝非饥饿,那是一种……本能,一种维系这具“形骸”存在的必要行为。
但那又如何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笔挺的制服,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褶皱。
“一之濑苏幽”将会是一名好警官。她会认真巡逻,会帮助走失的孩子,会扶老人过马路,会对着市民露出温和的笑容。她会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一个被民众需要,被信赖甚至被喜爱的,年轻有为的女警官。
至于那潜藏在人皮之下属于怪物的本质……只要不被发现,就无所谓。
她抬步往家的方向走去——该下班了,身影融入夜色,步伐带着一种下班后的疲倦,姿态与普通人一般,无可挑剔,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
“一之濑苏幽”用从“自己”口袋里找到的钥匙,打开了那间位于普通公寓楼的小单间。房间陈设简单,带着单身男性的生活痕迹,但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认知里,这就是她的家。
她脱下警服外套,仔细挂好,动作间带着一种与似曾相识的对仪容的讲究。
她走进狭小的厨房,烧上水,从橱柜里拿出一盒最普通的红茶茶包。看着那廉价的包装,她微微蹙了下眉,但还是很熟练地泡了一杯。
端着那杯色泽尚可但香气略显平凡的红茶,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稀疏的灯火。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与那个被她取代的巡警绝非一人,也知道自己手上沾染过血腥。但周围的世界,包括那些与她打招呼的同事,那些被她帮助的市民,都无比自然地接受了“一之濑苏幽”的存在,仿佛她一直就在这里。
这种认知上的扭曲,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
她轻轻啜饮了一口温热的红茶,味道普通,甚至有些涩口。
“前辈……”她低声自语,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粉色头发活泼开朗的身影——千早爱音。根据她零碎获取的信息和某种本能的感应,她知道爱音是与她同源的存在,甚至可能更“完整”一些。
她很好奇。
为什么爱音能伪装得那么好?好到连她都几乎察觉不出任何的破绽?好到能融入人群,组建乐队,拥有朋友……仿佛她生来就是“千早爱音”。
如果不是那来自同类的相互感应,恐怕她也会认为爱音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是因为爱音“诞生”得更早?还是因为她拥有某种自己尚未掌握的更完美的“模仿”天赋?又或者对方进食过远超于自己的“样本”?
苏幽放下茶杯,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与长崎素世有着八九分相似的苍白面容,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与不易察觉的……羡慕。她扮演着“好警官”,但内心深处,她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怪物”。而爱音,似乎已经彻底成为了“人”。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差别?她能否也做到那样……毫无破绽?
一之濑摇了摇头,似乎想将关于爱音的那些琐碎思绪甩开。她拿起手机,在工作群里熟练地输入信息,汇报了将走失儿童安全送返并已到家的消息,措辞得体,甚至还附带了一个表示“任务完成”的简单表情符号,一切都符合一个认真负责的年轻警官应有的形象。
做完这些,她放下手机,开始脱下身上的警服。她走进狭小的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洗去的或许并非污垢,而是为自己增添白日里扮演角色的“人气”。
躺在并不算舒适的床上,她闭上眼睛。睡眠对她而言并非生理必需,但是人类需要睡觉,所以她也需要睡觉。窗外城市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平静的脸上投下模糊的阴影。
一之濑苏幽结束了她作为警官的一天,完美地融入了这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至于那潜藏在日常之下的异常本质,至少在黑夜笼罩的此刻,被暂时搁置了。
58
快到了午夜了,窗外的城市灯火也稀疏了不少。
祥子率先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家里会担心。”她向乐奈示意了一下。
乐奈点了点头,也跟着站起来,白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蓬松:“嗯,乐奈也要回去。不然外婆会念叨。”
立希也打了个哈欠,拉起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灯:“走了,灯。再不回去我姐该打电话催了。”
灯小声地对素世和爱音道别:“soyo酱,anon酱,晚安……”
爱音连忙摆手:“我跟家里说好啦,今天在Soyorin家过夜,没问题的!”
看着伙伴们陆续离开,房门轻轻合上,偌大的复式公寓里顿时只剩下爱音和身为水鬼的素世。素世望着重新变得安静冷清的家,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得逞”笑容的爱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怀念与淡淡宠溺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啊。”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因为这份熟悉的“打扰”,冲淡了些许身为鬼物的孤寂感。至少今夜,这间冰冷的房子里,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随着活人们走干净,偌大的复式公寓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光晕,透过落地窗,在昏暗的室内投下模糊的影子。
素世飘到客厅中央,环顾着这间曾经充满生活气息,如今却因主人逝去而显得格外空旷冷清的房子,最后将目光落在正好奇打量四周的爱音身上。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带着一丝自嘲和难以察觉的试探:
“爱音,住在这里……不会害怕吗?”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空灵,“这里可是名副其实的‘鬼宅’哦。而且……我之前,还差点把你拉下来……”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爱音闻言,转过头来看向素世,脸上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她反而几步凑到素世面前,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如果是以前的话,可能多少会有点怕啦~”她歪着头,粉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晃动,“但是现在嘛……反正我也不是人,Soyorin你也不是人,大家都不是人的话,好像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说着,又往前凑了凑,一双眼睛忽然变得水汪汪的,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素世:“而且……Soyorin你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待了那么久……难道不希望我留下来陪你吗?”
素世看着爱音那故意装出来的像被抛弃的小狗般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最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我没说不让你留下来。”
夜深了,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素世习惯性地走向自己柔软的大床,但当她躺下的瞬间,麻烦就来了——即使穿着那件神奇的黑大衣,她身体似乎仍在无意识地渗出冰冷的河水,不一会儿就把干燥的床单浸湿了一大片,变得又冷又黏。而且,离开了被水包围的环境,躺在干燥的床上,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和空虚,仿佛缺了什么重要的依托,根本无法入睡。
尝试了几次后,她只好无奈地起身,看着湿漉漉的床铺苦笑。
“Soyorin,要不……”爱音看着她的窘境,刚想提议什么。
素世却摇了摇头,径直走向了卫生间。她打开浴缸的水龙头——对她来说水温无所谓,但水流本身很重要——让温热的水流哗哗地注入宽敞的浴缸。水满后,她甚至没有脱下那件黑色大衣,就直接整个“人”滑了进去,让水流完全淹没自己的身体,就连脸也浸入水面之下。
冰冷的灵体被水流包裹,她才仿佛找到了归属一般,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满足的叹息。这样,她才感觉“踏实”了。
最终,变成了爱音独自睡在素世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而房子的主人则像一尊沉睡的雕像,安静地泡在浴缸里。
隔着卫生间的墙壁,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心有灵犀地轻声说道:
“晚安,Soyorin。”
“晚安,爱音。”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消散。一个躺在熟悉的床上却心思浮动,一个泡在陌生的浴缸里却找到了片刻的安宁。两人怀着各自复杂的心事,沉入了属于她们的睡眠,等待着不知会带来什么的第二天清晨。
59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素世家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客厅。
爱音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卧室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嘴里还含糊地打着哈欠:“早啊,Soyorin……”
她闻到了面包的奶香,红茶的茶香,以及一种充满着诱惑力的肉香。应该是白面包,红茶,培根和煎蛋。
没错,素世正在开放式厨房准备“早餐”——主要是给爱音准备,她自己作为一个水鬼,吃不吃东西纯粹看喜好——等到正主终于醒来之后,她闻声转过头。
“早……”她的问候卡在了喉咙里,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动作完全停住,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只见爱音周身,正不受控制地向外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如同黑色薄纱般的雾气!那雾气带着一种不祥的阴冷感,与她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形象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而更令人觉得诡异的是,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种异样!
“爱、爱音!你……你身上!”素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她。
“嗯?我身上怎么了?”爱音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手摸了摸脸,完全没感觉到任何异常,“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不是……是黑烟!你整个人都在冒黑烟!”素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但眼中的惊惧难以完全掩饰,“你去卫生间镜子那里看看!”
爱音将信将疑地走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当她再走出来时,周身那诡异的黑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粉色的头发有些乱翘,脸上带着十足的困惑。
“什么都没有啊,Soyorin?”她歪着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变成什么样子,才能给鬼吓到“你是不是看错了?或者……是光线的问题?”
素世紧紧盯着她,确认她身上再无一丝黑烟溢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头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她可以肯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那黑烟……究竟是什么?是爱音身为“非人”存在的不稳定征兆,还是别的什么?
素世压下心中的不安,勉强笑了笑:“……算了,可能是我看错了。先……‘吃饭’吧。”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素世小口吸食着那被抹茶线香熏染过的红茶的“香气”,感受着那虚幻的暖意。爱音则像往常一样,享用着素世为她准备的早餐——偶尔称赞一句素世的手艺似乎比生前更好然后被当事人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瞪了回去。
早餐在看似平静的氛围中结束。爱音元气十足地收拾好书包,对着仍在慢慢“享用”茶香的素世挥了挥手:“那我出门啦,Soyorin!”
“路上小心。”素世目送着她走向玄关,心里却还萦绕着清晨那转瞬即逝的黑烟景象。
爱音独自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正好。然而,在途经一条僻静的小巷时,她的脚步突兀地停顿,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无物。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她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挪进了小巷的阴影里。
巷内传来一声极其短暂微弱的呜咽,像是某种小动物被扼住了喉咙,随即一切归于死寂。
片刻后,爱音从巷中走出。她的动作略显机械,嘴角残留着一抹未曾擦拭干净、与周围明媚晨光格格不入的猩红。她下意识地掏出纸巾,仔细擦去嘴角的痕迹,将纸巾团好扔进垃圾桶。
当她再次迈步,完全走入阳光笼罩的主干道时,眼中的空洞瞬间被熟悉的灵动取代,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她甚至心情不错地轻轻哼起了歌,对自己片刻前的异常毫无察觉,继续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经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爱音走到羽丘校门口时,正好看到那位名叫一之濑的年轻女警官在附近巡逻。对方看到她,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主动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同学。”
“警官小姐早上好!”爱音也立刻扬起元气满满的笑容回应道,心里觉得这位警官真是又漂亮又亲切。
等走进校门一段距离后,爱音才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略带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校门外那个渐行渐远的飒爽身影。
奇怪……
那位一之濑警官…
长得好像Soyorin啊……
除了头发是黑色的,而且气质更加冷冽一些之外,那张脸的轮廓和五官,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和素世有八九分相似。
这个发现让爱音心里掠过一丝微妙的感觉,但很快就被上课铃声和即将开始的校园生活冲散了。她甩了甩头,先把这点疑惑抛在脑后等之后再说,快步向教室跑去——可能真的要迟到了。
为什么呢?按照出门时间来算,时间应该是足够的啊?
60
放学铃声响起,爱音、灯和祥子结伴走出校门。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出一段距离后,爱音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突然开口:
“那个……你们不觉得吗?”她看向灯和祥子,“那位一之濑警官……就是早上在校门口那位,长得真的超级像Soyorin啊!除了头发是黑色的,感觉……五官什么的,简直一模一样!”
灯闻言,轻轻“啊”了一声,小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书包带子,脸上露出些许不安:“被爱音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祥子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她回想起早上与那位警官短暂的照面,以及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和不协调感。爱音的发现,无疑佐证了她内心的某些猜测。她微微蹙眉,声音低沉了几分:
“确实……非常相似。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巧合。”
爱音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她那头标志性的粉发,继续说道:“而且啊,今天早上特别奇怪!我明明算好了时间,甚至还比平时早出门了一点,结果到学校还是迟到了几分钟!真是莫名其妙!”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灯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地补充道:“爱音……之前乐队练习的时候,好像也经常这样……明明说预留了时间,但最后总会迟到几分钟。立希为此说过你好多次……”
爱音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好像确实如此。好几次练习,她自信满满地提前出发,结果到达RiNG时总会被立希指着时钟抱怨又晚了三五分钟。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时间感出了问题,或者路上不小心耽搁了。
祥子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爱音,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爱音,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身体哪里不对劲?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无法解释的异常情况?”
爱音被祥子这突如其来的正式提问弄得有些紧张,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异常?嗯……硬要说的话,就是今天早上啦。Soyorin说我起床的时候浑身冒黑烟,吓了她一跳。可是我自己完全没感觉,去卫生间照镜子也什么都看不到,一切正常啊?可能就是Soyorin看错了吧……”
“浑身冒黑烟?”祥子重复了一遍,眉头紧紧锁起,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关键的线索,却又无法立刻理清其中的关联。她沉吟了片刻,低声自语,“……这就奇了怪了。”
气氛因为祥子的沉思和爱音身上接连的异常而显得有些凝重。灯看着两人严肃的表情,有些不安地轻轻拉了拉祥子的衣袖,小声提议道:“那个……小祥……要不要……回头请乐奈酱帮忙看看?她……她不是很懂这些‘特别’的事情吗……”
这个提议确实很合理,乐奈无疑是目前最了解这些超自然现象的人。
然而,爱音听到“小乐奈”和“猫”这几个关键词,眼睛突然一亮,一个跳脱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瞬间冲散了她自己刚才的不安。她脸上露出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小恶魔气息的狡黠笑容,压低声音,像是要分享什么恶作剧计划似的:
“我说啊……既然我们现在知道小乐奈是‘猫妖’了……”她坏笑着眨眨眼,“那我们……要不要弄点猫薄荷试试?我还真有点好奇,成了精的猫闻到猫薄荷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鬼点子”让祥子和灯都愣住了。
祥子一时语塞,脸上的凝重表情差点没绷住,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揉了揉眉心。灯则是微微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最终只是小声地“诶?!”了一下。
爱音这个提议虽然听起来极其不靠谱,甚至有点胡闹,但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将刚才那令人不适的紧张氛围冲淡了不少。只是不知道,如果乐奈知道有人想用猫薄荷“测试”她,会作何反应。
61
傍晚的RiNG还没有迎来客流高峰,练习室外的休息区显得有些安静。祥子、爱音和灯先到了,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等待着其他人。
祥子拿出手机,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拨通了家族下属的电话,低声要求他们尽快调查一位名叫“一之濑苏幽”的警官信息。没过太久,一份简洁的电子档案就传到了她的手机上。
她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文字:
一之濑苏幽,33岁,未婚,住在东京北部的便宜公寓。毕业于一所普通警校。
没有亲属关系,父母已经离世。
不抽烟,酒止仅于浅尝。不打麻将,不玩牌,不玩柏青哥。
喜欢红茶,咖啡。听摇滚乐。
连续三年优秀警员,从未缺勤或者请假。
额外拥有电工证,而且有驾驶证。
祥子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份档案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一张标准模板,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完美地塑造了一个低调敬业而且生活简单的公务员形象。尤其是“连续三年优秀警员”和“从未缺勤请假”这一条,结合爱音描述到她与素世极度相似的容貌,以及她自己感受到的那份不协调感,让这份完美的档案显得格外可疑。
她放下手机,走回沙发,将手机屏幕朝向爱音和灯,让她们也看到了这份报告。
“这就是那位‘一之濑苏幽’警官的公开信息。”祥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你们觉得怎么样?”
爱音看着那“33岁”的年龄和过于完美的记录,张了张嘴:“呃……听起来像个模范生……但是,是不是有点太……完美了?”
灯也小声附和:“感觉……不像真的……”
祥子看着手机屏幕上家族人员后续发来的补充信息,眼神愈发冰冷。她对着话筒,声音压得很低,虽然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尽量保持温柔:
“正因如此,才更值得注意。”她顿了顿,补充道,“暂时不要深入调查,避免打草惊蛇。只需要……持续关注她的动向即可。”
挂断电话后,祥子将这条信息也分享给了爱音和灯。
“家族的人说,在不深入调查的情况下,她几乎没有任何可利用的污点或不良记录。”祥子复述着,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一个如此‘完美’的人,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我们周围,还拥有一张和素世如此相像的脸……”
爱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也太巧了吧……巧得让人害怕。”
灯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小声说:“她……是不是和那条河……有关系?”
祥子捂了捂额头,带着一种混合着无奈和了然的神情看向爱音:“千早爱音,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直白,甚至刺耳,让爱音瞬间僵住。
祥子没有停顿,继续说到,她虽然努力在保持温柔,但是能听得出来一丝丝的烦躁——爱音,你是能在羽丘跟我争奖学金的存在,为什么到这个点上你会变得这么的迟钝?:“乐奈之前说得很清楚了。你是由那条河利用渚的灵魂碎片创造出的‘替身’。那么,按照同样的逻辑,这个‘一之濑苏幽’,大概率就是那条河利用素世的灵魂碎片,或者说某种联系,所创造出的另一个‘替身’——属于素世的‘替身’。”
爱音被祥子直指核心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脸上血色褪去,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勉强找到反驳的点,声音带着些许底气不足:“就、就算她真的是……是我的‘同类’,那也不能断定她就是坏人吧?我……我不也没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吗?” 她试图用自己这个“无害”的例子来证明同类并非天生邪恶。
祥子闻言,只是耸了耸肩,眼神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甚至有一丝无奈:“爱音,如果世界上所有的非人存在,都像你和乐奈这样……相对无害,那历史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恶鬼伤人、妖怪作祟的传说和真实案例了。”
她顿了顿,举了一个让爱音无法反驳的例子:“别忘了,哪怕是素世,在刚刚成为水鬼、被怨念和本能驱使的时候,不也差点把我拉下去当她的‘替身’吗?” 这个事实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爱音天真的假设。
祥子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指出了最关键的不确定因素:“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一之濑苏幽’,是像你最初那样,完全沉浸在人类身份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非人的本质,并且……接受了它,甚至利用它。”
如果是后者,一个拥有清晰自我认知、完美伪装能力,并且可能继承了素世部分执念或河流本身怨秽的“替身”,潜伏在人类社会之中,甚至还披着警察的身份……其潜在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爱音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般耷拉下肩膀,粉色的头发都仿佛失去了些许光泽。她撅了撅嘴,带着点不情不愿,又有点撒娇的意味,拖长了声音: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小祥你说得对嘛……”
她蹭到祥子身边,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对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我会多留意那个‘同类’的啦……毕竟,我或许算是她的前辈?”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眼神飘忽了一下,但至少表明了态度。
看着她这副样子,祥子脸上的情绪也缓和了些许,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就好。不过,一切以安全为前提,不要擅自行动。”
随后,三杯上好的红茶被端了上来。三人对服务员微微道谢,一边品着茶,一边等其他人到齐。
62
夜幕降临,RiNG的灯光亮起。当素世、乐奈和立希一同出现时,几位熟悉的店员立刻热情地打招呼:“素世小姐!好久不见!”
素世拢了拢身上的黑色大衣,脸上露出她惯有的、略带疏离的温柔微笑,从容应对:“晚上好。前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生了一场病,最近才出院。”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店员们纷纷表示理解,欢迎她回来。
趁着大家寒暄的间隙,爱音想起了自己那个“鬼点子”,她偷偷摸摸地溜到正四处张望的乐奈身后,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前的坏笑。她悄悄伸出右手——那只手上她之前偷偷涂抹了一些猫薄荷精油——迅速凑到乐奈的鼻子下面。
乐奈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
下一秒,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到一样,整个人瞬间向后跳开一大步,脊背微微弓起,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哈——!”声,那双猫瞳在瞬间收缩,警惕地瞪着爱音。
这反应完全就是一只受惊炸毛的猫咪。
大概两三秒后,乐奈似乎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迅速直起身子,脸上那属于猫的警惕表情瞬间收敛,恢复了平时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淡然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大家的错觉。她甚至还抬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白色短发。
“爱音,别闹。”立希皱着眉呵斥了一句。其他人,包括店员,也只是觉得乐奈的反应比平时更“猫”了一点,并没觉得太奇怪,毕竟她平时就那样。
然而,只有乐奈自己知道,她刚才那剧烈的反应,绝不仅仅是因为那微不足道的猫薄荷气味。
在那一瞬间,刺鼻的猫薄荷味道之下,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灵魂都感到战栗的——血腥味。那味道并非来自爱音的手,而是从她周身隐隐散发出来,带着一种不祥的属于猎食者的气息。
等周围闲聊的客人和店员都散开,练习室附近只剩下她们几个时,乐奈走到爱音面前,白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冽。
“爱音,”她直接问道,猫瞳紧紧盯着对方,“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爱音和素世对视一眼,便把早上爱音莫名迟到以及素世看到她早上从卧室出来,浑身冒黑烟,而本人毫无发觉的事情说了出来。
乐奈安静地听着,小巧的鼻子不易察觉地微微抽动,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残留的讯息。她沉吟了几秒,然后非常肯定地说:
“你,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去‘狩猎’了。”
她的话让爱音和素世都愣住了。
“狩猎?”
“嗯。”乐奈点了点头,眼神笃定,“你身上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乐奈闻得到。不是人的血。”她顿了顿,给出了更具体的判断,“是老鼠的。大概,吃了几只耗子。”
听到乐奈的判断,爱音猛地后退半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抗拒。
“吃、吃耗子?!不可能!”她用力摇头,粉色的长发都随之甩动,“乐奈你一定是闻错了!我怎么会……怎么会去吃那种东西!”她一想到那个画面,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尽管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将那些东西吐出来“小乐奈!爱音我可是美少女啊!我怎么可能去抓老鼠吃!”
这强烈的抵触情绪不仅仅是因为恶心,更深层的是对自身存在方式的恐惧和否认。捕食老鼠这种行为,与她努力维持的光鲜亮丽人类少女形象产生了剧烈的冲突,让她无法接受。
乐奈看着她激烈的反应,猫瞳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味道,不会错。就是老鼠的。”她似乎不理解爱音为什么对“美少女”这个身份如此执着,补充了一句,“和美少女,没关系。是‘本能’。爱音,我们这些非人,总有不像人类的一面”
祥子叹了口气,按住激动的爱音的肩膀:“爱音,冷静点。乐奈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这至少解释了那几分钟的‘空白时间’。比起伤人,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不幸中的万幸”这种说法,显然无法安慰到爱音。她垮下肩膀,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恶心、委屈和恐惧的复杂表情,喃喃道:“可是……吃耗子……” 这对于她苦心经营的“完美女高中生”人设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素世看着爱音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哭哭啼啼地念叨着“美少女怎么能吃耗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轻轻飘到爱音身边,伸出白得有些可怕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像生前那样,温柔地抚摸着爱音粉色的头发。触感虽然冰冷麻木,但动作却带着熟悉的安抚意味。
“好了好了,爱音,别哭了。”素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小孩子,“至少……你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对不对?只是几只老鼠而已……没关系的。”
她顿了顿,试图用更实际的角度安慰:“而且,这说明你的‘身体’至少还在以某种方式维持着活动,总比……总比彻底消失要好,不是吗?”
虽然这个“安慰”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来自素世那带着母性光辉的语气,还是让爱音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抽噎着,把脸埋进素世冰冷但此刻却让她感到安心的臂弯里,闷闷地说:“可是……还是好丢脸……”
立希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吐槽:“你这粉毛笨蛋,重点完全错了吧!”但看到素世投来的眼神,她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63
就在爱音还在为“吃耗子”这件事纠结不已时,祥子已经将话题拉回了更紧迫的现实。
“先别管老鼠的问题了,”祥子语气严肃,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现在必须正视那个‘一之濑苏幽’。爱音,你确定她长得和素世非常像?”
爱音用力点头,暂时抛开了对啮齿类动物的心理不适:“超级像!除了头发是黑色的,气质也不太一样,但五官真的和soyorin几乎一模一样!灯也看到了,对吧?”
灯小声地“嗯”了一下,补充道:“感觉……有点可怕。”
立希抱着手臂,眉头紧锁:“而且偏偏是个警察?这也太巧了吧?祥子,你家查到的资料怎么说?”
祥子拿出手机,再次调出那份档案:“资料干净得过分。33岁,未婚,普通警校毕业,无不良记录,连续三年优秀警员,喜欢红茶和摇滚乐……完美得像一张假履历。”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最重要的是,乐奈之前的判断——她很可能和爱音一样,是那条河创造出的‘替身’,而且是素世的‘替身’。”
素世本人听到这个说法,脸色更加苍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黑色大衣的衣角。一个用自己的“模板”制造出的意图不明的非人存在就在附近,这种感觉让她极其不适。
而且,一之濑这个姓……是在嘲笑自己吗?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爱音问道,有些无措。
“暂时按兵不动,”祥子做出决定,“但我们都需要提高警惕。她选择警察这个身份,无论是巧合还是有意,都意味着她拥有一定的行动力和信息渠道。在弄清楚她的目的和真实情况之前,避免直接冲突。”
乐奈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就在大家讨论的正投入的时候,RiNG的店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让MyGO!!!!!的成员们瞬间绷紧了神经——正是她们刚刚还在讨论的“一之濑苏幽”警官。
她似乎已经下班,警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便装,少了几分执勤时的严肃,多了些随性。她径直走向柜台,语气熟稔地对店员说道:“一杯热拿铁,少糖多奶,谢谢。” 那态度自然得仿佛她是这里的常客。
很快,她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平价咖啡,转身,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聚集在角落的MyGO!!!!!几人身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脚步平稳地朝着她们走来。
她的到来,如同一声无声的惊雷,在几人心中炸响。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之濑苏幽的脚步在她们桌前停下,脸上挂着那种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目光却像精准的探针,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牢牢锁定在素世和爱音身上。
“晚上好,各位。”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礼貌,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瞬间如坠冰窟。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素世苍白的脸上,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稔:“你好啊,我的……‘前世’。”
紧接着,她的目光转向脸色煞白的爱音,嘴角的弧度似乎微妙地扩大了一丝,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找到同类的兴味:
“还有你……我的‘前辈’。”
爱音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想用她最擅长的装傻充愣蒙混过去,她挤出一点笑容,摆着手说:“警、警官小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前世前辈的,我怎么听不……”
“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一之濑苏幽直接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稳,却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和笃定。她看着爱音,困惑的摇了摇头。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微微歪头,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现象,“你总不能……扮演人类扮演到,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忘了吧?”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爱音努力维持的泡沫。
然而,说完这话,一之濑似乎才注意到周围其他人——祥子冰冷的注目,立希毫不掩饰的敌意,灯害怕的躲闪……以及素世复杂的目光。她脸上那游刃有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无辜:
“那个……我之前,应该也没怎么得罪过大家吧?不至于……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吧?”
她这副仿佛真的只是在疑惑“为什么大家不喜欢我”的模样,与刚才那句洞穿本质的话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紧绷和怪诞。她似乎完全不觉得点破爱音的身份是什么大事,甚至可能无法理解这份敌意的来源。
64
爱音见伪装已被彻底撕破,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张开手臂拦在了一之濑苏幽与其他成员之间。她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与严肃,爱音的开朗和乐观是为了社交而表演出来的,但是为了朋友的真心是绝对的实在之物。
“一之濑警官!”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们无法确认你是善是恶。就算……就算咱们俩是‘同类’,我也没办法相信你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是‘善良’的!”
一之濑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脸上那点困惑更深了。她非但没有动怒或辩解,反而很自然地找了个空沙发坐下,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桌上,那姿态随意得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她抬眼看向爱音,语气里带着真诚的不解:
“爱音,你不是……已经被她们接受了吗?”她指了指爱音身后的祥子、立希、灯,以及飘在一旁的素世,“为什么你觉得你能做到的事,我就不行呢?”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爱音内心最敏感的地带。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果然!你这家伙……根本不明白!你只是模仿了Soyorin的习惯和样子!你根本不是她!”
一之濑闻言,并没有被激怒,只是微微偏头,用那双与素世极其相似却空洞许多的眼睛看着爱音,反问道:
“你不也是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割开了爱音所有的防御。
是啊,你不也是吗?
爱音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她几乎是吼着喊出了那句话,像是在对自己宣誓,又像是在对全世界宣告:
“我不一样——!我就是千早爱音——!”
一之濑苏幽听着爱音声嘶力竭的宣言,非但没有动容,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清晰的、带着怜悯和嘲讽的冷笑。
“真可笑呢,前辈。”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针刺入耳膜,“明明只是影子,只是那条河倒映出来的模糊不清的影子,却真的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吗?”
她缓缓站起身,带有一种玩味性质的目光观察着眼前的这个前辈:“我原本还只是怀疑,现在看来是真的。你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彻底忘记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陈述着她所认定的“事实”:“我们只是影子。只是那些淹死在那条河里的倒霉蛋,残留下来的一点执念和痕迹,被河水糅合扭曲后,投射出来的‘影子’。无论是我,还是你。”
“才不是——!”
爱音几乎是吼着打断了她,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但她倔强地站着,没有丝毫退缩。
“渚就是渚!我就是我!Soyorin是Soyorin!你是你!”她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谁都不是谁的影子!”
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直视着一之濑那双空洞的眼睛:“就算长得像,性格像又如何?就算本质上……确实是那条河制造出来的‘仿品’又如何?!”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甚至反过来质问对方:
“你如果一直抱着‘我只是个影子’这种心态,那你才永远、永远都成不了‘人类’!”
65
一之濑苏幽听着爱音那番关于“独立个体”的宣言,脸上非但没有动容,反而露出了更加明显的近乎悲悯的嘲讽。
“你真以为自己是人类了?”她轻声反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疑惑,“我们……为什么要成为人类?接受自己真正的本质,有什么不好?”
她将咖啡杯放下,缓缓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就在她起身之后,周围的环境骤然发生变化,众人猛地惊觉,原本还有些嘈杂的RiNG,此刻竟死寂得可怕。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她们几人和一之濑,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店员或其他顾客的身影。更诡异的是,头顶照明灯光的边缘,仿佛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所笼罩,光线无法穿透,将她们所在的这片区域隔绝成了一个昏暗封闭的异样空间。
“你……做了什么?!”祥子厉声质问,下意识地将灯护在身后。立希也立刻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素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影子,随后瞥了一眼尚还在人世的同伴们,毅然也挡在了大家的身前。
乐奈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乖巧的坐在沙发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一之濑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敞开的警服内兜里,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餐刀。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它本该就在那里。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手臂猛地前送,将那把餐刀狠狠地刺向了爱音的心脏位置!
“爱音——!”素世失声惊呼。
刀身毫无阻碍地没入,力道之大,甚至让站在爱音身后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一截闪着光的红刀子从她后背透了出来!
爱音本人也惊呆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迅速晕开的鲜红,那来自体内的刺痛与冰凉,她不敢置信地倒退了几步,脸上写满了痛苦和茫然……发生了什么?我要死了?
然而……
预想中的倒地身亡并没有发生。
爱音脸上的痛苦表情逐渐被困惑取代,她迟疑了几秒,竟然伸出手,握住了胸前的刀柄,一咬牙——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她将餐刀从自己体内拔了出来。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刀身离开后,那涌出的鲜血并非滴落,而是如同有生命的黑色雾气般,迅速蒸腾后消散在空气中。而她胸前那本该致命的伤口,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衣服上的破口都复原了,只留下些许残留的、正在蒸发的暗红色痕迹。
爱音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把沾着诡异血迹的餐刀,脸上只剩下彻底的茫然与震惊。
一之濑苏幽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演示。她摊了摊手,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人类……能做到这样吗?”
她看着爱音彻底失神的脸,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劝导”:
“接受自己的本质吧,前辈。我们终归……不是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
“我本来……只是想来见见你。可谁知道,你已经入戏……入得这么深了?”
就在爱音还沉浸在“非人”的震撼中,一之濑志得意满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动了。
乐奈缓缓站起身,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性的小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她那双异色的眼瞳锁定在一之濑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做得有点过火了。”
她向前迈出一步,明明步伐不快,但下一瞬间,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下,几乎是在所有人视网膜上留下残影的刹那,已经出现在了一之濑苏幽的面前!
“虽然不会死,”乐奈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右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探出,五指如铁钳般,带着与她那娇小身形完全不符的、恐怖的力量,精准而狠厉地扼住了一之濑的脖颈,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提离了地面!“但是,爱音,还是会很疼。”
一之濑猝不及防,被扼住咽喉提在半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她试图挣扎,却发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如同钢铁浇筑,纹丝不动。她周身那若有若无的黑雾试图翻涌,却在接触到乐奈手臂的瞬间如同遇到克星般溃散。
乐奈仰头看着被她制住的一之濑,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警告:
“你让乐奈的朋友不高兴,”她一字一顿地说,“乐奈,也不高兴。所以,乐奈,要让你,也不高兴。”
她手臂微微晃动,让一之濑如同被猛兽叼住的猎物般无力地晃荡了一下。
“这是,最后通碟,以后,也不要再对乐奈的朋友下手。”
她稍稍凑近,那双非人的猫瞳直视着一之濑因缺氧和震惊而收缩的瞳孔,说出了最后,也是最具猫妖特色的威胁:
“否则,乐奈就把你,当成猫抓板。”
话音落下,她才像丢开一件垃圾般,随手将一之濑甩在了地上。
一之濑狼狈地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再抬头时,看向乐奈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惊惧和深深的忌惮。她想不明白,她完全不理解,乐奈什么时候变成妖怪了?记忆里面这只是一个有点像猫的孩子啊!
当然,素世的记忆没有出错,因为素世也是后来——死后才知道的
乐奈看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回爱音身边,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恼人的虫子。
66
一之濑苏幽捂着脖子,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她看向乐奈的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掩藏的怨恨,但更多的是某种权衡后的忌惮。这情绪只出现了片刻,便被她强行压下。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警服,脸上竟然重新挂上了那副和素世平日里别无二致的微笑。
老实说,大家所有人看着这一张熟悉的笑脸,现在心里面一阵反胃。
“非常抱歉,”她对着众人,尤其是乐奈的方向,微微鞠躬,“我没想到……大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我考虑不周,用了过激的方式。”
她的道歉听起来十分诚挚,仿佛刚才那狠厉的一刀和随之而来的诡异景象,真的只是一次欠考虑的“演示”。
说完,她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平价咖啡,仰头匆匆喝尽,仿佛是为了掩饰某种情绪,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尽快离开。随后,她再次鞠躬道歉后便转身快步走出了RiNG。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众人明显感觉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凝滞感消失了。头顶灯光边缘那浓稠的黑雾悄然散去,光线重新变得正常而温暖,远处也传来了其他客人隐约的谈笑声和店员操作机器的声音,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状。
然而,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沉重。
乐奈直到这时,才转向众人,她轻声说道,声音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个人身上,有人类的血腥味。”她顿了顿,强调,“她绝对,杀过……或者,吃过人。”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坐实了众人对一之濑苏幽最坏的猜想。
“当啷——”
一声脆响。
爱音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把餐刀,终于从她颤抖的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腿一软,瘫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刺穿如今却完好无损的胸口,又想起一之濑那“接受本质”的言论,以及乐奈口中那“人类的血腥味”……
那个与她同源而生的“同类”,并非只是理念不同,而是一个真正狩猎过人类的、危险的怪物。
素世担忧地坐到爱音身边,伸出手想要像之前那样拥抱她,给予她冰冷的安慰。但这一次,爱音却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臂,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拥抱。
她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抚,而是一个答案。
她抬起头,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她直直地看向乐奈。
“我们……原来就是那种东西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也是……那种可能会杀人的‘东西’吗?”她用力抓住自己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我真的……能克制得住吗?今天吃老鼠……明天……会不会我就跟她一样……想要吃人了?”
她终于问出了最深的恐惧——对自身本质的恐惧,对失控的恐惧,对变成怪物的恐惧。
乐奈看着她这副濒临崩溃的样子,没有像往常那样用简单的话语带过,也没有嘲笑。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爱音,笨蛋粉毛。”她叫了她一声,语气甚至算得上轻柔,“这么多年,都忍住了。怎么可能,差这一会儿?”
她走到爱音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解释:“无论是你,还是我,或者……”她看了一眼素世,“变成水鬼的素世。‘人’对我们来讲,并非唯一的‘食物’。”
她似乎在斟酌用词:“人的生命,人的灵魂,人的血液……确实,比动物‘高贵’……能量更多。但,绝非唯一。” 她试图用爱音能理解的方式说明,“就像……抹茶芭菲很好吃,但也不是每天都必须吃,对吧……唔,乐奈只是想吃,但不是必须吃。”
这个奇怪的比喻让爱音愣了一下。
乐奈接着说道,语气变得无比笃定:“而且,如果吃过人的话,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坏蛋’了。” 她看着爱音,猫瞳里闪烁着信任的光芒,“爱音,不可能成为坏蛋。”
这句简单的信任,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有力量。
这时,灯也鼓足勇气,走到爱音面前,用力地点头,声音虽然还是很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相信!我相信anon酱绝对不可能变成那种东西!而且……有我们在!我们会一直一直和anon酱在一起的!无论anon酱是不是人,anon酱都是我们的anon酱!”
立希虽然没说话,但也重重地“嗯”了一声,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用行动表明了她的立场。祥子也微微颔首。
伙伴们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接纳,像一道温暖的光,穿透了爱音内心的阴霾和恐惧。她看着围绕在身边的众人,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恐惧和绝望,而是因为感动和一种找到了归属的释然。
迷途之子,迷途又如何?相伴前行便无惧迷途。
67
爱音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深吸几口气,那副元气的样子很快又回到了她脸上。她眨了眨还泛着红的眼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关键问题,带着浓浓的不解和一点点不服气,看向乐奈:
“等等!不对啊!”她指着刚才一之濑消失的方向,“为什么她能有那种……把周围变得奇怪的能力?我却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
她似乎完全从刚才的崩溃中跳脱了出来,关注点瞬间跑偏到了“能力强弱”的问题上,这思维的跳跃性让其他几人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乐奈看着她这副样子,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平淡:“因为你,太把自己当‘人’了。”她解释道,“你的力量,可能一直都在,只是你从来没想过要去用它,甚至可能在潜意识里压制它。”
她看着爱音忽然亮起来的眼神,补充道:“你要想学的话,回头,我可以教你。怎么掌握,你自己的力量。”
爱音立刻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要学要学!”
乐奈看着她恢复活力的样子,歪头想了想,似乎觉得她可能还需要一点“同类”的安慰,于是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试图让她对“吃老鼠”这件事感觉好受点:
“吃老鼠,没什么。乐奈之前,也吃过。”
众人:“……”
一阵沉默。
爱音忍不住吐槽:“小乐奈你是猫啊!你吃老鼠不是天经地义吗?!这算什么安慰啊!”
乐奈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点真实的困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身经历”不能起到安慰效果。
爱音看着乐奈那纯粹不解的表情,又看了看无语的立希和扶额的祥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笑容还有点勉强,但之前的阴霾确实被这有点滑稽的插曲冲散了不少。
这时,爱音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如同冰水般浇下,让她瞬间清醒。
“等等……小乐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迟来的恐惧,“如果那个一之濑……在你面前这么不堪一击,那你之前……在素世身上感觉到的、让你都感到害怕的‘危险’,到底是什么?”
乐奈的瞳孔也在瞬间收缩,浑身的毛发似乎都微微炸起了一点。她显然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矛盾。
“不对……”她低声自语,眉头紧紧皱起,“那个人……对比普通人,很强。但对乐奈来说……不算什么。”她抬起头,眼神疑惑的看着素世“当时……跟着素世,让乐奈感觉‘危险’的东西……不是她。”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的心又在瞬间沉了下去。
一之濑苏幽,这个看似棘手的“同类”,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的幌子,或者一个无关紧要的衍生品。
真正让乐奈这只猫妖都本能感到忌惮的那个最初随着素世一起从河里“跑出去”的东西,依旧隐藏在暗处,未曾露面。
它可能比一之濑更强大,更狡猾,也更危险。
“也就是说……”祥子的声音干涩,“我们还有一个……更麻烦的‘敌人’藏在暗处?”
乐奈缓缓点头,脸上的慵懒彻底被凝重取代:“嗯。那个东西……可能,还在。”
思考了一会儿后,她的耳朵似乎因为警惕而微微动了动,她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尤其是还是普通人类的祥子、灯和立希,做出了决定。
“明天,”她开口说道,语气带着少有的认真,“等素世,回去上学之后。放学之后,大家,都去乐奈家。乐奈在ring等着大家”
她先看向爱音和飘在一旁的素世:“乐奈,要教你们。怎么掌握,自己的力量。” 这显然是针对爱音之前的请求,也包括了让素世更好地适应和控制她作为水鬼的能力。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祥子、灯和立希:“还要给你们,”她指了指三位人类少女,“一点,防身用的小道具。”
她想到了那个隐藏在暗处连她都感到威胁的未知存在,补充道:“那个‘东西’,还没找到。要小心。”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
“太好了!我一定要学会那个把周围变黑的能力!”爱音立刻举起手,似乎已经完全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甚至对学习“非人技能”充满了期待。
祥子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当前最务实的选择:“我同意。有备无患。”
立希没什么意见,她既不想自己成为大家的软肋,也不想让灯受到伤害。
灯则小声说:“谢谢乐奈同学……”
素世也轻轻点头,她知道,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不拖累大家,她都必须更好地掌控自己现在的状态。
68
清晨的阳光洒在月之森女子学园的校门口,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入校园。
在这片青春的洪流中,长崎素世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她依旧穿着那件几乎不离身的宽大黑色大衣,将挺括的校服掩盖在其下,苍白的脸色在深色衣料的映衬下更显分明。她安静地走着,与周围活泼的少女们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在校门口,若叶睦静静地等在那里。她看着素世这身格格不入的打扮,以及那过于白皙的皮肤,淡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素世走近时,睦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身体……还好吗?”
她知道素世身上发生了什么,知道那件大衣下的真相,但这句问候里,依旧带着纯粹的关切。
素世停下脚步,对着睦露出了一个她练习过无数次此刻却似乎多了几分真实温度的温柔笑容:
“嗯,还好。”她轻声回答,目光扫过熟悉的校舍和往来的人群,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素世与睦并肩走在月之森女子学园典雅宁静的走廊上。光滑的地板映照着窗外修剪整齐的庭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
身着校服外套着黑色大衣的素世,虽然打扮特异,但步伐依旧保持着月之森学生特有的优雅。遇到相熟或仅仅是面熟的同学,她便会停下脚步,微微颔首,用那柔和的带着独特腔调的嗓音,说出月之森特有的问候语:
“贵安。”
“长崎同学,贵安!”同学们也纷纷回礼,目光大多关切地落在她不合时宜的大衣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听说你身体不适,已经康复了吗?”
素世脸上浮现出那抹大家熟悉的、无可挑剔的温柔微笑,仿佛只是得了一场稍重的感冒:“是的,让各位担心了,已经好多了。只是医生嘱咐还需要注意保暖,不能受凉。”她轻轻拢了拢大衣的衣襟,这个动作自然而合理。
“原来如此,请务必保重身体。”
“谢谢关心。”
礼貌而疏离的寒暄在走廊里轻轻回荡。素世娴熟地应对着,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回应都完美地复刻了她生前的模样,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演员,重新回到了她熟悉的舞台。
只有走在她身边的睦,能感受到那笑容之下深藏着的与周围鲜活生命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息,以及那看似从容的步伐中,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踩在薄冰上的小心翼翼。
素世成功地用“长崎素世”的壳,暂时掩盖了“水鬼素世”的里。但这层伪装能维持多久,无人知晓。她就像一枚被放回原处的、冰冷精致的标本,努力融入这依旧温暖鲜活的世界。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即使是死了,变成水鬼也不怎么影响上课,除了班上有几个同学在闲聊的时候提到,感觉今天班里面有点冷。
放学后,素世与睦一同前往RiNG。夕阳将街道染成暖金色,但在某个熟悉的街口,那个穿着笔挺警服的身影再次出现——一之濑苏幽正在执勤。
当素世的目光扫过她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只是看到一团空气,但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和瞬间冷冽的眼神,却清晰地传递出了她的不悦与排斥。
一之濑接收到了这无声的敌意,她不能擅离岗位,只能微微侧过头,用那双与素世极其相似的眼睛望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辜和困惑,仿佛在问“为什么这样看我?”
然而在她内心,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想法:
一个个的……为什么非要那么努力地假装自己是‘人’呢?
不就是捅了那个粉毛一刀吗?又没死,连伤都没留下……
至于……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吗?
她无法理解素世和爱音对“人类身份”的执着,也无法共情她们对于“伤害”的界定。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一次为了让对方“认清本质”而采取的必要且无后患的手段。这种认知上的鸿沟,让她觉得对方的敌意既莫名其妙,又……有点麻烦。
素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挽着睦的手臂,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将那身刺眼的警服和其下的非人本质,一同抛在了身后。
一之濑叹了口气,继续投身到了工作当中。
69
素世和睦推开RiNG的门,发现练习室里只有乐奈、立希和爱音在,气氛有些沉闷。
“祥子和灯还没来吗?”素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立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没,奇怪,平时这个点早该到了。”
爱音也有些不安地张望着。
就在这时,素的手机响了,是祥子打来的。素世刚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祥子急促而慌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背景音似乎还有些嘈杂:
“灯被绑架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安静的练习室里炸开,所有人都瞬间僵住。
“对方似乎是丰川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的仇人,”祥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认为灯对我很重要,想通过这种方式敲打丰川家。”
电话开了免提,祥子的话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什……?!”
爱音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
素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一下,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怨气,从那黑色的大衣下面四散开来,周身的空气似乎都更冷了几分。
连乐奈都猛地抬起头,瞳孔瞬间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灯被绑架了?
睦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淡金色眼眸也骤然睁大。
立希更是直接一拳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取而代之的是暴怒和恐慌。
一只猫妖,一个水鬼,一个由河流怨秽诞生的“影怪”,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得无以复加。而剩下的两个普通活人——睦和立希,更是被这远超日常的恶性事件冲击得心神剧震。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几乎要冲破屋顶的混乱和焦急。
“在哪里?!怎么回事?!”立希对着电话吼道。
“祥子!你现在安全吗?!”爱音也急忙问道。
乐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窗边,她扫视着外面的街道,鼻子微微抽动,似乎酝酿着什么。
素世紧紧握着手机,声音因为灵体的不稳定而带着一丝杂音:“祥子,冷静点,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我们立刻过去!”
乐奈走到角落,双手快速而灵巧地掐了一个奇特的手诀,嘴唇微动,用只有她自己和远方的外婆能理解的方式低声沟通了几句。片刻后,她放下手,对众人点了点头:“外婆同意了。乐奈,跟你们一起去。”
另一边,爱音正紧紧抓着素世的手臂,她努力做出安抚的姿态。“Soyorin!冷静!冷静下来!你的‘气’……太冷了!”
确实,素世因愤怒和担忧而失控的怨气,正不受控制地向外弥漫,使得整个RiNG休息区的温度骤降,墙壁甚至凝结出了细小的水珠,其他区域的客人也纷纷感到寒意,困惑地张望。
店员们慌忙跑过来询问情况。立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和怒火,因为在这里打工,她和店员们比较熟悉。她咬着牙,尽可能简洁地解释:“是我们的队友……高松灯……被绑架了。非常抱歉影响了营业,我们马上处理!”
店员们闻言也大吃一惊,纷纷表示理解,并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而睦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平时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更添了一层失落和担忧的阴影。灯,终归也是她的朋友。
RiNG的门被猛地推开,丰川祥子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地冲了进来。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停在店门外,显然是丰川家的车辆。
“祥子!”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祥子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她努力平复呼吸,快速解释道:
“今天下午……灯身体不太舒服,就提前请假回去了。”她看向爱音,爱音连忙点头证实这一点。
“放学后,我……我想着顺路去她家看看,叫她一起过来……”祥子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结果……就看到她家的门……被暴力拆开了!里面一片混乱,灯也不见了踪影!”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的传呼机,下面还压着一张折叠的纸。
“只留下了这个……下面压着……给我的信。”
她将那张纸展开,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信上的内容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致 丰川家继承人 丰川祥子:
想要你的朋友高松灯活着回来,你需要有所“表示”。我们的仇恨暂时只针对丰川家,如果你敢轻视我们的请求,我不敢保证你的朋友是否能“完整”地回到你身边。】
冰冷的文字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他们……是冲着丰川家来的……”祥子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愤怒,“灯是因为和我走得近才……”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立希猛地打断她,眼神凶狠,“知道是谁干的吗?信上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那个传呼机是干什么用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台老式传呼机和祥子手中的信纸上,焦急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救出灯,是此刻唯一的目标。
70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之际,祥子手中的老式传呼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屏幕上滚动显示出一个位于东京郊区的具体地址,信息末尾还带着一句冰冷的警告:【只准丰川祥子一人前来。】
“只能我一个人去?!”祥子攥紧了传呼机。
“不行!这太危险了!”爱音立刻反对。
“报警!快报警!”立希喊道。
祥子脸色难看地摇头:“我已经试过了!警察那边的效率……你们懂的!而且这次,就算动用丰川家的关系施压或者利诱,那些警察的动作也异常地慢,像是在拖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终在RiNG门口戛然而止。门被推开,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正是一之濑苏幽!
她此刻没有穿警服,而是套着一件利落的黑色长风衣,显得干练而充满煞气。
她直接走向众人,目光扫过祥子手中的传呼机,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报警是没用的。上面已经下了指示,让我们不要插手这件事。”她看着祥子,“对方大概跟你们丰川家是差不多的体量,警方选择……谁都不得罪。”
“你丫来干嘛?!”立希立刻充满敌意地瞪着她。其他人,包括素世,也都投来不信任的目光。
一之濑面对众人的敌意,并没有退缩,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落在祥子身上,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坚定:
“作为一个警察,”她一字一顿地说,“我绝不能容忍在我的辖区里,有一名无辜的女高中生被绑架,并且可能遭受人身危险!”
她顿了顿,视线转向脸色苍白的素世,声音低沉了些许:
“作为……素世的‘替身’,”这个词她说得有些艰难,“我拥有和她生前……别无二致的记忆。你们让我……怎么放弃灯?”
她的眼神里交织着职业的操守、某种源于“共享记忆”而产生的情感,以及不容置疑的决心。
“先别管别的那些了!”她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道,“把灯救出来,才最要紧!”
乐奈的猫瞳依旧冰冷,她毫不客气地指出核心问题:“你吃过人。你是坏蛋。你的话,不能信。”
一之濑苏幽面对这直白的指控,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破的慌乱,反而露出一丝不耐烦。她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随便你们怎么说!之后想把我千刀万剐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死不了!”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祥子身上,“但是我们现在吵这个,每多浪费一分钟,灯就多一分危险!这个道理你们不懂吗?!就算我**再怎么不是人,我也绝对不能放任灯有危险!”
众人看着她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焦急,那眼神里的担忧似乎并非完全虚假。尽管疑虑重重,但救灯是当前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
“……暂时信你一次。”祥子咬着牙,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一之濑松了口气,立刻进入状态:“根据我们警察内部有限的情报,绑架灯的这伙人,很可能持有枪械类的杀伤性武器。祥子你一个人过去,绝对凶多吉少,保不齐你们两个都得交代在那里——”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当然,祥子,我对你本人没什么太大感情,我只是为了灯。”
这话说得相当直白且不近人情,但也反而显得真实。
就在这时,爱音眼睛猛地一亮,像是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她兴奋地一拍手:
“对啊!祥子是一个人过去没错——”她脸上露出了混合着紧张和跃跃欲试的笑容,目光扫过乐奈、素世,最后落在一之濑和自己身上,“但是我们……‘不是人’啊!”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所有人!
对啊,她们这支救援队伍的成分极其特殊:一只修炼有成的猫妖,一个怨念凝聚的水鬼,两个由河流怨秽诞生的能力不明的“影怪”
常规的绑架案应对策略对她们来说可能根本不适用!对方防备的是人类,是警察,但他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要面对的,会是这样一群“非人”的存在!
“枪械……对你们有效吗?”祥子立刻看向乐奈和素世。
乐奈歪了歪头:“看情况。打中要害,会有点麻烦。”但看她轻松的样子,显然“麻烦”不等于“致命”。
素世则摇了摇头:“不清楚,但如果和电影里面一样……物理攻击,对我效果不大。”她是灵体,而且死人很难再死一遍。
爱音和一之濑对视一眼,她对自己的抗打击能力还没有完全清晰的认知,但至少之前餐刀事件证明,她们绝非普通人类的身体。
一之濑挠了挠头说:“枪……我没试过,少一发子弹会很麻烦的,但是应该不会死”
祥子看着这群非人的后援,心中对这次的救援有了些许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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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濑苏幽率先开口,提出了她的方案:“我可以尝试‘附’在祥子身上。”她解释道,“不是占据,更像是……一层保护膜。能帮她分担甚至承受一部分伤害,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对方的视觉认知,让她看起来更‘模糊’,不那么容易被锁定。”她看向爱音,“你大概……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爱音眨了眨眼,对自己还有这种能力感到惊讶。
乐奈紧接着说:“乐奈,可以变回原形。”她指的是变回小白猫的形态,“这样,他们发现不了。就算看到了,也只会当成是野猫。”猫咪的娇小和敏捷,在潜入和侦查中无疑具有巨大优势。
“好主意。”祥子点头,随即目光转向爱音,“爱音,你呢?你能做什么?”
爱音顿时苦了脸,用力挠了挠她那头粉毛:“诶?我……我也不知道啊!小乐奈之前说要教我的,这不是还没开始嘛!”她对自己有什么“特殊能力”完全没概念。
一之濑看着她,提醒道:“想想你‘诞生’的源头。那条河……赋予我们的,不可能只是变成人形。‘模仿’和‘隐藏’可能是基础,但应该不止如此。你之前无意识状态下能去‘狩猎’,证明你的身体本身就具备超越常人的素质。力量?速度?或者……其他更诡异的能力?你需要自己感受,或者……在危急关头,它自己会显现出来。”
爱音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努力点头,试图从自己体内挖掘出什么隐藏的力量。
“没关系,”祥子果断地说,“即使没有明确的能力,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力量。计划是这样的:我作为明面上的诱饵,按照要求独自前往。一之濑,你按照你说的方式隐藏在我身边。乐奈,你以猫的形态潜入,负责侦查和寻找灯的准确位置。素世,你是灵体,穿墙、感知怨气或者阴冷气息应该更容易,你从另一个方向搜索。立希、睦,你们和爱音一起,在外围接应,同时保持与家族和……”她看了一眼一之濑“可能无法指望的警方的联络,一旦有变,立刻强攻或者寻求别的突破口。”
她环视众人,眼神锐利:“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对我们一无所知。利用好我们的‘非常规’,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救出灯!”
“是!”众人齐声应道,紧张的气氛中弥漫着坚定的战意。这支由人、妖、鬼、怪组成的临时救援队,即将奔赴险地。
行动开始。
一之濑苏幽眼神一凛,周身不易察觉地弥漫出淡淡的黑雾。这雾气并非针对MyGO的成员,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悄然扩散,精准地将RiNG内其他区域的普通客人和店员隔绝开来,扭曲了他们的感知,让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角落里的异常,继续着各自的交谈和享受,仿佛那里空无一物。
“爱音,你暂时跟着乐奈。”祥子果断下令,看到爱音还在努力“憋”能力却毫无头绪。
乐奈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手指一弹,一张黄色的符纸轻飘飘地飞向爱音。符纸触及爱音的瞬间,她整个人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身形扭曲收缩,最终化作一团不断翻滚,略显混沌的黑色雾状能量体——这是她暂时无法稳定维持,但在乐奈符纸引导下显现的“原形”。
乐奈伸手虚引,那团黑雾便如同被牵引般,迅速附着在她身上,如同披上了一层无形的纱衣。紧接着,乐奈的身影在众人眼前模糊缩小,眨眼间,原地只剩下一只通体雪白眼神灵动的小猫。她轻盈地甩了甩尾巴,似乎对身上多了一层“附着物”毫不在意。
另一边,一之濑苏幽的身影变得虚幻,如同融入阴影般附着到了祥子身上。祥子身体微微一震,感觉一股冰冷的力量包裹了自己,但并不难受。同时,一件由一之濑本体黑雾凝聚而成的黑色长风衣,凭空出现,披在了祥子原本的校服之外。祥子能感觉到,对身体的操控权,暂时移交给了附身的一之濑。
素世则深吸一口气,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如同融入了空气,只有仔细感知,才能察觉到一丝冰冷的怨气停留在摩托车的后座上。
“出发!”祥子或者说,由一之濑主导着身体低喝一声,跨上机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载着“隐形”的素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直奔传呼机上的地址。
立希和睦则迅速坐进了那辆等候在外的丰川家黑色轿车,司机显然也得到了指令,车辆平稳地驶离,前往预先安排好的安全地点进行远程策应和联络。
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刻,RiNG内那层淡淡的黑雾悄然散去。被短暂影响感知的普通客人和店员们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各自的音乐和饮品中,仿佛刚才那紧张的人员调动、诡异的变身和附身都从未发生过。一场由非人者们主导的隐秘救援行动,已然在东京的夜幕下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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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东京郊区那座荒废的工厂内。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空旷的空间只有高处破损窗户透进的惨淡月光提供着微弱照明。高松灯被粗暴地固定在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十字架上,冰冷粗糙的金属链条紧紧缠绕着她的手腕和脚踝,完全没有考虑人体的脆弱,深深勒入了皮肉,留下清晰的血痕。细微的血珠从伤口渗出,沿着冰冷的金属缓缓滑落。
灯低垂着头,意识似乎有些模糊,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着,但她咬紧了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她面前,一个身着狩衣,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人,正来回踱步。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从容,仿佛并非置身于肮脏破败的废工厂,而是在自己的庭院中漫步。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期待着“鱼儿”的上钩。而他的目标,显然是正在赶来的丰川祥子。空气中弥漫着的不祥气息,远比工厂本身的破败更加令人窒息。
“太暗了。”那个穿着狩衣的人忽然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旁边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涂抹着油彩的壮汉应了一声,走到墙边,“咔哒”一声推上了电闸。
嗡——
几盏大功率的工业照明灯在厂房高处亮起,惨白刺眼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黑暗,将整个空旷的工厂内部照得如同白昼,也刺痛了灯刚刚适应黑暗的眼睛。
她被迫眯起眼,然后,在看清楚周围景象的瞬间,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她看清了。
看清了这座废弃工厂布满铁锈和污垢的穹顶,看清了地面上散落的废弃零件和油污。
但更让她心脏几乎停跳的是,她看清了绑架她的这群人——至少得有十几人!他们分散在厂房各处,大多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作战服,脸上带着遮掩面容的头套或油彩。而他们手中持有的,绝非玩具或模型,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和精密的构造,分明是真正的枪械与弓弩!
为什么?为什么在东京会出现这样一群全副武装、如同特种部队般的人?
而站在她面前,那个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狩衣面容依旧隐藏在阴影中的“阴阳师”,在这群武装分子的环绕下,更显得诡异和神经质。他依旧在踱步,仿佛对周围那些致命的武器视若无睹。
灯想要尖叫,想要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她?可她的嘴巴被粗糙的布条死死塞住,只能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呜呜”声,泪水因为恐惧和绝望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手腕脚踝上的血迹,滴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那名阴阳师注意到灯的挣扎和醒转,停下了踱步,转向她。阴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扭曲的弧度,他开始用那种反派特有的向无力反抗的人质倾诉计划的腔调说道:
“这件事,本来和你没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故作惋惜的虚伪,“但是,必须要把丰川家的继承人引到这里来。直接在闹市区动手?就算是我们,也不太能做得太过火,不好收场啊。”
他踱近一步,惨白的灯光照在他狩衣的下摆上:“而那位祥子大小姐,身边明里暗里总跟着一堆讨厌的保镖,要对她下手,也不太方便。”
他的语气变得得意起来:“果然,还是得把你绑了,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这才最靠谱。你看,她这不是马上就要来了吗?”
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你问我为什么非要她不可?”阴阳师的语气骤然变得阴冷而充满恨意,“你可能不知道吧?之前被丰川家请去‘镇抚’那条河的巫女——就是我的姐姐!”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痛,“我的姐姐!被他们害死了!我一定要让他们丰川家血债血偿——!”
他猛地喘了口气,似乎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目光重新落在灯惨白的脸上,那眼神变得贪婪而邪恶:
“你叫高松灯,是吧?放心……”他发出低沉的笑声,“等我把祥子‘处理’掉之后,绝对会‘好好’处理你的。我要把你们……把你们两个,都炼成我的‘尸傀式神’!让你们一辈子,乃至永世,都成为我的奴仆,供我驱使!哈哈……哈哈哈!”
那阴阳师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蓝图。他从宽大的狩衣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球。
那玻璃球内部并非空心,而是充盈着翻滚的暗紫色雾气,雾气中有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邪恶气息。
“也多亏了你们啊……”阴阳师痴迷地看着手中的玻璃球,语气带着一种扭曲的感激,“那个刚变成水鬼的丫头,叫……长崎素世,是吧?”他嘿嘿低笑起来,“她死得好!死得正是时候!这条被污染的河,因为她这个别扭的灵魂加入,那些影子终于又溢出来了!
他猛地将玻璃球举高,仿佛在展示一件绝世珍宝:“只要用丰川家的继承人,这因果的因!作为祭品!再把这玻璃球里收集的、那些水鬼们积攒了近百年的怨恨全部集中起来……我就能掌握制造和支配‘影怪’的力量!”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沉默伫立全副武装的手下们,脸上露出了狂妄至极的笑容:
“这样一来!我的兄弟们!就能获得超自然的力量!我们将真正成为一流的佣兵!”
最后,他收回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玻璃球,眼神炽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渴望而颤抖
73
“而我……我将借此……接近‘根源’!触摸这世间法则的真相!哈哈哈哈——!”
那阴阳师沉浸在自己描绘的宏伟蓝图中,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在空旷的工厂里不断回荡叠加,仿佛永无止境。他笑得前仰后合,狩衣的宽大袖子随之甩动,甚至笑得弯下了腰,有些喘不上气来。
旁边一名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壮汉,无奈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似乎对兄弟这副模样早已见怪不怪,却又感到无比丢人。他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在那阴阳师背上捶了几下,帮他顺气,瓮声瓮气地劝道:
“兄弟,我知道你很兴奋,计划也很棒……但咱能不能先别在事儿办成之前,把自己给笑死了?”
这极其现实又带着点粗鲁的关心,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阴阳师那过于炽热的狂气。
“抱歉哥们……我上头了又”
被紧紧绑在十字架上,手腕脚踝传来阵阵刺痛,面对着周围一群持枪的悍匪和一个野心勃勃的疯子阴阳师,高松灯本该被纯粹的恐惧淹没。
然而,在极致的恐惧和荒谬的现实冲击下,她的情绪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裂变。
她想哭。泪水确实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血污。身体的疼痛、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对祥子和大家的担忧……这一切都沉重得让她窒息。
可是……你确定你是反派,不是小丑?
灯是个好孩子,乖孩子,就算没被堵着嘴,大概率也不会说出口,可是她的心中还是觉得眼前这伙人相当的不靠谱……不过这也就意味着祥子把自己救出来的可能性更高了,嗯,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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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机车如同撕裂夜色的利箭,在通往郊区的道路上狂飙。引擎的轰鸣是此刻唯一的乐章。
附在祥子身上的一之濑,以其超越常人的反应和操控力,将机车的性能发挥到极致,每一个过弯都精准而流畅,速度表上的指针不断攀升。不过,这绝非单纯的依靠身体素质带来的掌控,更像是飙过无数次车的老手。
隐去身形的素世紧紧“坐”在后座,感受着这远超生前的速度,努力搂着祥子的腰肢,冰冷的灵体似乎都要被疾风扯散。她忍不住透过意念或者说鬼魂特有的沟通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惊讶:“我……不记得我生前会开摩托。”
操控着机车的一之濑用祥子的嘴嗤笑一声,回应道:
“虽然我是你的‘影子’,可没人规定……我不能后来自己学啊?”
她的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甚至有一丝小小的得意,仿佛掌握这项技能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作为“替身”,她似乎并不满足于仅仅复制素世的一切,而是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部分。
而被附身的祥子,身体虽然暂时交由一之濑操控,但她的思维却在高速运转。她过滤掉耳边的风声和那两个“非人”队友的交流,全力思考着敌人的情报。
对方知道利用灯来引我出来,说明对我和灯的关系,以及我的行动规律有一定了解。
他们不怕丰川家,甚至敢正面挑衅,警方也态度暧昧……对方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事实上,祥子并不知道对方并没有什么势力,单纯的是有点超自然力量罢了。
警察也不过是普通人,一张符纸,一句咒言,就能轻松的左右想法。
另一边,夜色下,一道白色的影子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贴着地面疾驰,与其说是奔跑,不如说是在低空滑行,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残影和扰动的气流。这正是变回小白猫本体的要乐奈,她四爪仿佛不沾地,妖力催动下,速度远超任何陆地生物。
而被乐奈用符法牵引、如同第二层皮毛般附着在她身上的爱音,正兴奋地用自己的方式与乐奈交流着,意念如同弹幕般刷过:
“哇——!小乐奈好快!好酷!这就是妖怪的力量吗?!太炫酷了!”
“我们两个现在这样,简直就是最佳组合!猫猫与影子的完美搭档!”
“等到了地方,我们就这样——乒!乓!啷!——咻咻咻——叽里呱啦——!”
“三下五除二!把那些敢绑架Tomorin的坏蛋统统揍翻!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看他们还敢不敢!”
她的思绪充满了各种夸张的拟声词和充满漫画感的、一边倒的胜利想象,完全没有即将面对持枪歹徒和诡异阴阳师的紧张感,反而像是要去进行一场轻松愉快的冒险。
乐奈一边保持着极限速度,一边感知着爱音那过于活跃的“脑内剧场”,猫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无奈。但她并没有打断爱音的幻想,只是默默地将速度又提升了一分。
但就在乐奈带着爱音以惊人的速度穿梭于城市边缘的阴影中时,前方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阻力!
“砰!”
一声闷响,乐奈整只猫连同附着的爱音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道完全透明、却坚不可摧的屏障上!巨大的反震力让她头晕眼花,更有一股奇异的酥麻感瞬间传遍她和爱音的全身,妖力和行动能力仿佛都被暂时麻痹,让她软软地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啧,没想到日本现在的妖怪,已经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街上跑了吗?”一个阴郁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乐奈和勉强凝聚出一点模糊视线的爱音同时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汗衫和灰绿色风衣,留着一头黑色短发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神情充满着一丝愠怒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乐奈身上时,那份情绪出现了一丝波动。她微微蹙眉,像是在感知什么,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某种复杂的怀念?
“吼……原来是老王家的小猫。”她低声自语,语气缓和了些许,“了却因果……身上也并无杀业……嗯,不错。”她似乎做出了判断,点了点头,“好了,那就放你一马吧。”
说着,她随意地一挥手,那无形的屏障瞬间消散无踪。她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还浑身酥软的乐奈从地上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手法熟练地撸了几下她背上的毛,动作带着一种仿佛对待自家宠物般的自然。
“去吧,小心点。回头我还等着看你们乐队的live呢”她将乐奈轻轻放回地上,转身便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乐奈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感觉力量正在迅速恢复。她和爱音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完全搞不清对方的来历和目的。
她们没有注意到,在刚才被撸毛的时候,一根细小的闪烁着淡淡金光的猫毛,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乐奈后脑勺的白色绒毛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75
祥子,附身的一之濑和隐形的素世,在距离废弃工厂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下了轰鸣的机车,这台车虽然结实,而且速度很快,可惜的是动静太大。借助一之濑提供的隐蔽能力,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向工厂潜行靠近。
与此同时,乐奈也带着爱音迅速逼近,虽然途中遭遇了神秘少女的拦截,但并未耽搁太多时间。
工厂内部,那名刚刚从狂笑中平复下来的阴阳师,眉头忽然一皱。他敏锐地感知到了外界气息的变动。
“来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预料之中的冷笑。
他宽大的狩衣袖子一抖,指间已然夹住了数张绘制着朱砂符文的黄色符纸。他手腕一振,符纸并非射向实体,而是轻飘飘地飞向前方的空中,仿佛被无形的墙壁吸附住一般,稳稳地悬停在那里。
符纸上的朱砂纹路亮起微光,彼此连接、延展,很快在空气中构筑出了一面如水波般荡漾的半透明“镜子”。
镜面之中,清晰地映照出工厂外围的景象——
画面中央,是正在小心翼翼潜行,周身笼罩着淡淡扭曲力场的丰川祥子。而在镜面的能量视觉下,她身上附着的一之濑那翻滚的黑雾形态,以及旁边完全隐形但散发着冰冷怨气的素世,都如同黑夜中的灯火般清晰可见!
更远处,还有一道属于猫妖的灵动而强大的白色妖气,以及一道略显混沌不断变化的黑色影怪气息正在高速接近!
“一个人类……”阴阳师盯着镜中的祥子,眼神冰冷,“和四个……‘不是人’的东西。”他脸上露出了混合着兴奋和残忍的笑容,“果然……和预料的一样。都来了……正好,一网打尽!”
阴阳师一个眼神扫向旁边的士兵头目,对方立刻心领神会,重重点头。只见那些分散在厂房各处的武装分子,动作整齐划一地从作战服的内袋中取出一张张绘制着简易符文的黄纸,毫不犹豫地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符纸贴上瞬间,他们眼中的神采瞬间变成某种野兽般的绿光,看样子似乎是获得了黑暗中的视野。
紧接着,“啪!啪!啪!”几声,厂房高处那几盏惨白的工业照明灯被尽数关闭,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被绑在十字架上的高松灯,眼睛因光线的骤变而暂时失明,随即努力适应着黑暗。就在她勉强能看清周围轮廓时,骇然发现,那个阴阳师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带着些许檀香与腐朽混合气息。
不等灯做出任何反应,阴阳师手指一弹,一张冰凉刺骨的符纸精准地贴在了她纤细的喉咙上。紧接着,他粗暴地扯掉了塞在她口中的毛巾。
灯下意识地想要尖叫,想要质问,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了!
她的嘴唇自行开合,声带振动,并未遵从他的意志,而是成了某人的嘴替:
“现在你的嘴,归我了。”这声音虽然用的是灯的声线,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掌控感。阴阳师似乎很满意,甚至用灯的嘴发出了低哑的笑声,“呵呵……这就是少女乐队主唱的嘴吗?哈哈哈……我姐姐还活着的时候,还总说我唱歌难听得要命一样……”
“那张符纸……是控制我说话的! ”
灯在心中绝望地呐喊,她瞬间明白了这个变态想干什么!
“不好……小祥她们有危险!”
他想利用她的声音,她的身份,去欺骗、去刺激正在赶来的祥子和大家!
那阴阳师像是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操控着灯的声带,反复尝试着发出不同的音调。
“救…救我……”
“小祥……好可怕………”
“大家……在哪里……”
起初,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僵硬和模仿的痕迹,声调起伏很不自然。但很快,他似乎掌握了窍门,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接近灯平时那带着些许怯懦和柔软的语调。
不对…这里尾音会稍微拖长一点………
不对…说‘小祥’的时候,不会这么用力………
灯在自己的脑海里疯狂地纠正着,她能清晰地听出每一个细微的不协调之处——语气中缺少了真实的恐惧和无助,反而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和冰冷。
然而,这股绝望如同冰水浇头——她意识到,如果祥子她们在远处,在焦急和担忧的情绪影响下,很可能无法分辨出这声音里细微的异常!她们会以为这真的是她在呼救,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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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子以及附身的一之濑和隐形的素世如同幽灵般——素世是真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废弃工厂外围。
预想中的明哨、暗哨一概没有,周围只有夜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虫鸣,寂静得令人心慌。
“太安静了……”祥子压低声音,眉头紧锁。
附在她身上的一之濑立刻通过意念回应,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按照我了解到的这伙人所展现出的组织度和装备水平,外围不可能连一个放风的都没有。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故意撤掉了所有明面上的警戒,里面绝对设好了埋伏,就等我们进去。”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关键的推断,带着自嘲:“而且,你看看这地方,乌漆嘛黑的。谁家好人绑了票,在这个点连盏灯都不开?节省电费吗?除非……他们根本不需要光线,或者,黑暗本身就是他们优势的一部分。搞不好,对方里面也有拥有类似‘我们’这种力量的存在。”
一之濑的警察经验和此刻的非人感知同时向她发出警告:这座沉寂在黑暗中的工厂,更像是一张早已张开的、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表面的松懈,恰恰是内部杀机四伏的证明。
“就算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我们也必须进去。”祥子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同意。”一之濑的意念简洁冰冷。
“……嗯。”素世也轻声回应。
短暂的交流后,素世看着眼前厚重的墙壁,深吸了一口不存在的空气。作为灵体,物理的障碍对她而言形同虚设。她向前飘去,身体如同融入水波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冰冷、布满污垢的混凝土墙壁,进入了工厂内部。
内部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这对于水鬼而言并非障碍,她的视觉在黑暗中依然清晰,甚至能捕捉到环境中流动着的细微的负面能量和……生人气息。
她的目光瞬间就被厂房中央的景象抓住了。
高松灯被牢牢地绑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十字架上,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而在她头顶正上方,唯一一盏极其昏暗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小灯投下惨淡的光晕,精准地笼罩着她。那光线微弱得可怜,却足以在无边的黑暗中,将她清晰地凸显出来。
这布置……太刻意了。
就像捕鼠夹上那块被精心放置散发着浓烈香气的奶酪,故意吸引着目标上钩。这昏暗的灯光,不是为了照明,而是为了标识,为了让闯入者第一眼就能看到“诱饵”。
素世的心沉了下去。她强忍着立刻冲上去解救灯的冲动,开始更加仔细地、无声无息地扫描整个黑暗的空间。她要知道,除了这明显的“饵”之外,黑暗中到底还隐藏着多少致命的“夹子”。
很快,素世的灵体穿透墙壁,悄无声息地飘回祥子身边,将自己探查到的情况快速分享:“里面很黑,只有灯那里有一盏小灯照着。我能感觉到至少十个气息很强的生人藏在暗处,位置分散。”
“十个以上,有准备……”祥子沉吟,眉头紧锁,“正面强攻风险太大。”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工厂厂房斑驳的外墙,最终定格在高处一个停止转动的大型排风扇上。扇叶之间的空隙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走上面。”祥子果断指向那个排风口,“我以前在工厂打工时见过这种型号,扇叶之间的空隙,足够让我这种体型的钻过去。” 她对工业设施的熟悉此刻派上了用场。
“不错的思路。”一之濑立刻表示赞同,她的警察思维也认可这种非常规潜入,“我可以辅助你爬上去,保证不发出任何声音。” 以她非人的力量和精准控制,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我也同意。”素世点头,“对方的注意力肯定都集中在正门和地面层面,从天花板突袭,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计划迅速敲定。
一之濑操控着祥子的身体,如同壁虎般灵活而无声地开始攀爬厂房外侧粗糙的墙壁。素世则再次隐形,率先穿透屋顶,进入内部进行二次侦查,确保通风口下方没有埋伏。
很快,二次侦查的结果也回来了,下面没有人,周围也没有人,这里真是个不错的潜入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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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管道内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气味,但正如素世所探查的,下方并无埋伏。三人(?)沿着管道小心翼翼地向内移动。
一之濑释放出稀薄的黑雾,如同最精密的隔音棉,包裹住祥子的手脚以及她们移动时可能触碰到的管道壁,将所有细微的声响都吸收后消弭于无形。
素世则如同一个活的雷达,将她的感知扩展到最大,清晰地“看”到下方黑暗中那些潜伏着的散发着旺盛气血和生命能量的身影。他们似乎使用了某种方法获得了黑暗视觉,一动不动地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如同雕塑。
“左前方三米,柱子后面,一个。”
“右前方五米,废弃机床阴影里,两个。”
素世通过意念,将位置精准地报给操控着祥子身体的一之濑。
一之濑动了。
她操控着祥子的身体,如同真正的幽灵,从通风管道的缝隙中无声滑落,落地时没有一丝声响。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干净利落,警用的格斗技巧在非人的力量的加持下,发挥出了300%的威力。
靠近第一个目标,手刀精准地落在对方后颈的特定位置,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足以让人瞬间失去意识,却又不会造成致命伤害。在那壮汉身体软倒的瞬间,一之濑已经伸手扶住,轻轻将他放倒,然后拖到最近的角落阴影里隐藏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两三秒。
“清除一个。”
她再次融入黑暗,扑向下一个目标。
凭借着素世的精准报点和一之濑非人的速度、力量与隐匿能力,她们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狩猎。那些经过严格训练持有符咒获得了黑暗视觉的佣兵,在他们熟悉的黑暗环境中,却成了被单方面收割的对象。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在察觉到一丝微风拂过后,便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一个,两个,三个……
短短几分钟内,被素世感知到的、分散在厂房外围区域的十几名暗哨,被全部悄无声息地解决,如同被抹去的尘埃。
祥子一之濑和素世配合默契,悄无声息地清理掉了她们感知范围内的所有“明哨”。整个过程顺利得近乎诡异,厂房中央那盏孤灯下的诱饵依旧醒目,周围一片死寂,仿佛威胁已经解除。
然而,她们并未察觉,在更深、更纯粹的阴影里,还潜藏着另一批“猎手”。
四五个身披黑色披风的身影,如同融化在了黑暗之中。他们不仅视觉上难以分辨,连自身的生命气息也被某种力量完全屏蔽,使得素世的水鬼感知也未能发现他们的存在。他们手中持有的并非现代枪械,而是弩箭。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双眼、双耳和嘴巴上都贴着绘制着特殊符咒的纸片,仿佛将自身的感官完全交付了出去。
而在厂房某处的绝对暗影中,那名阴阳师正闭着双眼,指尖轻点悬停在空符纸上的朱砂笔。他并非依靠自己的感官,而是借助那些弩兵眼睛上的符咒,“看”清了祥子她们清理外围卫兵的整个过程;借助他们耳朵上的符咒,“听”到了那近乎无声的行动。
果然……以丰川家这位大小姐的性格,不可能下杀手。只是打晕藏起来了吗……正好。
他嘴角勾起一抹算计得逞的冷笑。那些被放倒的卫兵,本身就是故意暴露的诱饵,是为了让入侵者产生“局势已在掌控”的错觉而付出的廉价代价。
他通过意念,向那些如同阴影般的弩兵下达了指令:
“按兵不动。让她们……再往里走走。”
“收到,over”
很快,祥子她们清空了上层,来到了距离灯很近的下层通道处,她能清楚的看到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灯,而灯的“求救声”在空旷黑暗的厂房内幽幽回荡:“救救我……好疼……有没有人……祥子……大家……”
这声音让潜行中的祥子心脏一紧。
“不对劲,”一之濑的意念立刻传来警惕,“为什么不把她的嘴堵上?这太明显了。”
素世也轻声补充:“我感知过了,除了灯,这附近确实没有其他活人的气息了。”
祥子脚步停顿了一瞬,理性告诉她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但看着远处孤灯下被绑在十字架上显得无比脆弱的好友,听着那充满痛苦的呼唤,担忧和急切瞬间压过了疑虑。
“可能是他们疏忽了,或者……觉得没必要了。”祥子低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不能放着灯不管。”
她做出了决定:“继续前进,小心点。”
三人再次借助阴影,悄无声息地沿着通往厂房中央区域的通道向前摸去。她们的动作依旧谨慎,但目标已经明确——解救灯。
而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灯,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感。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不受控制的求救声,这证明祥子她们已经近在咫尺,正一步步走向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而她却连一句“快跑”都无法喊出,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同伴自投罗网,泪水混合着血污,无声地浸湿了衣襟。
黑暗深处,阴阳师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鱼儿,正在咬钩。他通过符咒,能“看到”那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谨慎地靠近。他轻轻抬起了手,准备发出信号。
而那些潜伏在暗影中如同石雕般的弩兵,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箭尖齐齐对准了通道的出口,等待着猎物完全暴露在射界之内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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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可能登场的武装型高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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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素世反复确认周围再无其他活人气息、一之濑也凭借警察的直觉和感知未发现异常后,三人终于从藏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快步走向厂房中央那唯一的光源下。
随着距离拉近,她们的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逐渐清晰,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灯也终于能用眼睛真切地看到她们了!
祥子!一之濑警官!素世同学!她们真的来了!
灯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那是看到希望的光芒。她拼命地想用眼神示意危险,想摇头让她们别过来。
然而,她的嘴巴却再次背叛了她的意志。
阴阳师精准地操控着她的声带,发出了带着哭腔的、充满激动和如释重负的“欣喜”呼喊,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祥子!一之濑警官!素世同学!你们终于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的!”
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真实,充满了绝处逢生的感情,任谁听到都会为之动容。它完美地掩盖了灯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和警告,构成了一幅“人质终于等到救援”的完美画面。
“灯,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就在祥子伸手触碰到捆绑灯的冰冷锁链,准备将其解开时,虽然灯的嘴巴依旧在被操控着发出“得救了……太好了……”之类符合情境的话语,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祥子,里面没有获救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警告和焦急!更重要的是,她口中被强制发出的称呼是生疏的“祥子”和“素世同学”,而非平时亲昵的“小祥”和“soyo酱”!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素世根本没有显形,她是怎么看到的?!
“不对!”一之濑在意识中厉声警告,操控祥子身体的反应快过思考,猛地一个旋身,用自己的附在祥子身上的本体凝聚出厚实的黑雾将灯和正在尝试解绑的祥子护在身后!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嗖!嗖!嗖!”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不同方向的黑暗中袭来!
“噗!噗!”
几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箭矢狠狠钉在了一之濑凝聚的防护层上。巨大的冲击力让祥子和一之濑身体剧震,向前踉跄了一步。那些特制的弩箭虽然被成功弹开,未能触及祥子的血肉之躯,但附在上面的力量和冲击,却结结实实地传递到了作为防护主体的一之濑身上。
“呃! ”一之濑在意识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音瞬间变得虚弱无比,“箭上……有东西……再来一轮……我……我可能就得晕过去了……”
另一边,素世眼见同伴遇袭,怒火中烧,冰冷的怨念四散开来,她立刻就想冲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揪出那些藏头露尾的袭击者。
然而,她刚一动,又是一根弩箭如同未卜先知般从另一个角度射来!那些四散开来的怨念反而成了让对方击中她的指向标,这根箭矢似乎附着了某种针对灵体的力量,竟然无视了她隐形的状态和灵体的虚化特性,精准而狠辣地直接刺入了她半透明的大腿!
“啊——!”素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作为水鬼虽然不会流血,但那箭矢上附带的灼痛感和某种禁锢力量却真实无比,让她瞬间从隐身状态中跌落出来,身形凝实,痛苦地跪倒在地。
仅仅一个照面,潜入的三人组一伤一残,唯一的战力一之濑也濒临极限,彻底暴露在了敌人的火力之下。黑暗中的弩兵们,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终于亮出了致命的毒牙。
就在弩兵们快速的重新上弦,手指扣向扳机,即将射出第二轮弩箭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切入战场!
她在几个弩兵之间极速穿梭,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那些经过严格训练,按理来说反应迅速的弩兵只觉得手腕、肘部、膝盖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甚至没看清攻击来自何方,手中的复合弩便已脱手落地,发出“哐当”的声响。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接连响起,清脆而残酷。
白色的影子停下,乐奈娇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现,她已然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小猫的形态还是太不适合战斗了,她甩了甩手,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几点灰尘。
而她身后,那几名原本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的弩兵,此刻已经全部瘫倒在地,他们的膝盖和胳膊肘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彻底粉碎性骨折,别说继续作战,连站起来都成了奢望。剧烈的疼痛让他们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和抽搐。
没有划破他们的喉咙,已经是乐奈最后的仁慈了,毕竟外婆说过,一旦真的动手杀人,那么就没有回头路了。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猫妖雷霆般的介入下,瞬间逆转。
乐奈看也没看那些失去战斗力的敌人,猫瞳锐利地扫向祥子她们的方向,确认情况。她的及时赶到,终于为这支陷入绝境的小队,带来了一线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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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奈刚化解了弩兵的危机,还没来得及查看同伴伤势,一道幽蓝色的法术冲击如同毒蛇般从二楼阴影处激射而出,直扑她的面门!乐奈瞳孔骤缩,腰肢以一种超越常理的角度猛地扭动,险之又险地擦着那道光束避开,法术冲击在她身后的墙壁上炸开一片焦痕。
“呵呵呵……”被操控的灯再次开口,发出的却是阴阳师那令人作呕的讥笑声,“祥子大小姐,你身边这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啊?一只猫妖,一个水鬼,还有一个……嗯,两个异常的影怪,你们丰川家是太没人性,压根交不到人类朋友吗?只能和这些‘东西’混在一起?”
“闭嘴!”祥子怒喝道,声音因愤怒和一之濑受创带来的虚弱而有些颤抖。
与此同时,厂房深处的阴影一阵蠕动,那个穿着白色狩衣的阴阳师,终于缓缓踱步而出,走到了稍亮一些的区域。他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嘲弄,手中把玩着那个封存着暗紫色怨气的玻璃球。
乐奈低伏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后腿发力,如同炮弹般猛地冲向阴阳师!
然而——
“嗡!”
一面淡蓝色的的屏障瞬间出现在阴阳师面前。乐奈锋利的爪子狠狠抓在屏障上,却只激起一圈圈涟漪,无法突破分毫。巨大的反震力让她不得不后退几步,四肢着地,焦躁地来回踱步,寻找着这该死屏障的弱点或攻击时机。
阴阳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困兽的挣扎。
“别白费力气了,小猫。”他轻蔑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在这个年纪就修出人形的,可是我杀过的妖怪没有上千也有百余,啊,你的妖丹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了。”
就在阴阳师志得意满,以为凭借屏障就能高枕无忧之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袭来!只见附身祥子的一之濑,不知何时已经捡起了地上一根锈迹斑斑却足够坚硬的钢筋,用尽全力朝着阴阳师猛掷过去!那钢筋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标枪般直刺目标!
阴阳师脸上的嘲弄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他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采用这种纯粹的物理攻击方式。
更令人意外的是,那面之前轻松挡下乐猫妖利爪的淡蓝色“净邪之壁”,在面对这根普通的钢筋时,竟然如同虚设!钢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屏障,继续朝着阴阳师的脑袋疾射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阴阳师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拉扯般,猛地向侧面平移了出去,瞬间挪移了三四步的距离!钢筋擦着他的狩衣边缘,“哐当”一声深深扎入了他身后的墙壁。
“啧!”阴阳师脸色微变,显然这突如其来的物理投掷让他有些狼狈。
而一直紧盯着他的乐奈,猫瞳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敏锐地注意到,在阴阳师刚才站立处以及他瞬间移动后落脚点的地面上,都隐约有着一张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符纸痕迹,此刻正微微发出光芒并迅速黯淡下去。
“是提前布置好的符纸……在一定范围内,他能借助这些符纸快速移动!”
乐奈立刻将这一发现分享给众人。
屏障防不住纯粹的东西……但他自己能躲。
就在正面战场陷入短暂对峙的同时,爱音正屏息潜伏在一堆废弃机械的阴影中。之前乐奈在进入工厂前,就凭借妖族的直觉感知到了内部存在法术波动,谨慎起见,她让爱音提前分离,作为一支奇兵。
此刻,爱音手中紧握着一把从被打晕佣兵身上摸来的微型冲锋枪。虽然她对枪械一窍不通,但作为“影怪”提升的反应力和力量,让她至少能稳稳端住它。她死死盯着那个与乐奈、祥子周旋的阴阳师,手指虚扣在扳机上,等待着一个能倾泻火力的最佳时机。
正面,乐奈和祥子如同两只围猎的猛兽,一左一右,绕着阴阳师缓缓踱步,寻找着对方屏障和瞬身符的破绽。而阴阳师也全神贯注,警惕地注视着这两个最具威胁的对手,狩衣下的手暗中扣住了新的符纸,同样在等待一击制敌的机会。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时,素世强忍着大腿处灵体被撕裂的剧痛,咬紧牙关,猛地将那只特制的弩箭从自己腿上拔了出来!箭矢离体的瞬间,她感觉一阵虚弱,但束缚感也随之消失。
她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凭借幽灵的特性,紧贴着地面和阴影,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十字架旁。她冰冷的手指迅速而灵巧地动作着,解开了束缚着灯的冰冷锁链,同时,另一只手猛地伸向灯的喉咙,狠狠地将那张控制她声音的符纸撕了下来!
“咳!咳咳!”符纸离体,灯终于重新掌控了自己的声带,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但眼中充满了获救的激动和担忧,她立刻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小心!他还有后手!”
然而,灯的脱困和发声,瞬间打破了场上的平衡!
阴阳师猛地转头,目光凶戾地看向素世和灯的方向:“找死!”
也就在他注意力被分散的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就是现在!”爱音在心中呐喊,猛地从掩体后探出身,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微冲的枪口喷吐出炽烈的火舌,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朝着阴阳师倾泻而去!阴阳师甩出几张符纸形成金色的屏障格挡伤害,而几乎在同一时刻,窥见破绽的乐奈与操控着祥子的一之濑也如同离弦之箭,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因分神而出现短暂僵直的阴阳师发起了致命的突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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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爱音扣下扳机,子弹泼洒而出的瞬间,阴阳师脚下以及周围数个预设点的符纸同时微光一闪!
他的身形再次变得模糊,如同鬼魅般在极小的范围内连续做出短距离的瞬移,大部分子弹都擦着他残影掠过,将地面和他原本站立身后的墙壁打得碎屑纷飞。
然而,子弹的覆盖范围终究太广,尽管他反应神速,狩衣的袖摆和下摆依旧被几发子弹撕裂,露出了里面的衬里,甚至有一发擦过了他的手臂,带起一道血线。这让他脸上首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色。
“啧!烦人的苍蝇!”他咒骂一声,但攻势已至!
乐奈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已然临身!阴阳师来不及再次瞬移,只见他右手在空中急速划过一个玄奥的手势,仿佛从虚空中抽出了什么——一把寒光闪闪萦绕着淡淡灵气的日式长剑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长剑险之又险地架住了乐奈足以撕裂钢铁的手爪,火花四溅!巨大的力量让阴阳师手臂一沉,脚下地面都微微龟裂。
与此同时,一之濑操控着祥子的身体,如同猎豹般从另一侧疾冲而至,手中不知从何时捡起的钢筋带着破空声直击其肋下!
爱音看着当前的局势,怕自己准头不准,打造了朋友们——尤其是万一打到了灯身上,那可真的追悔莫及了——只能干瞪眼的着急。
阴阳师瞳孔一缩,左手迅速掐了一个法诀,一股强大的、带着排斥力量的幽蓝色法术冲击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
“砰!”
祥子和一之濑首当其冲,被这股力量狠狠推开,踉跄着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气血一阵翻涌。
阴阳师心知以一敌六——他甚至还要算上刚刚脱困、不知有无战力的灯——绝无胜算,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与肉痛,猛地将手中那一直小心护着的玻璃球举高!
“醒来吧!我的仆从们!”他嘶吼着,那玻璃球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嘭!”
玻璃球内部那粘稠翻滚的暗紫色怨气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汹涌而出!这些精炼过的属于昔日溺亡者的怨恨与那条河的污秽气息迅速凝聚,化作七八道扭曲的由纯粹黑雾构成的怪物身影。
这些影怪与爱音、一之濑同源,却并未模仿任何人类形态,维持着最原始最狰狞的怪物模样——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不断翻滚的雾气中偶尔凝聚出的痛苦人脸和利爪般的凸起。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带着浓郁的恶意,在阴阳师的驱使下,如同潮水般扑向场中的众人!
两只扑向刚刚稳住身形的祥子与一之濑,两只缠上了正准备再次突击的乐奈,还有一只则目标明确地冲向正在搀扶灯的素世!
更糟糕的是,最后两只影怪似乎接收到了更精确的指令,它们没有参与下方的混战,而是如同黑色的壁虎般,沿着厂房的墙壁和立柱,飞速地朝着二楼爱音藏身的位置攀爬而去!显然,阴阳师还记得那个用枪械骚扰他的“苍蝇”,决心先拔掉这个威胁!
趁着影怪们缠住众人的宝贵空档,阴阳师毫不犹豫地用手中那柄萦绕着灵气的大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浇灌在刀身之上。血液仿佛被刀身吸收,使得整把刀泛起了不祥的血红色光芒。
他口中急速念诵着古老而拗口的咒文,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随着咒文的进行,一股更加暴戾的气息凭空降临,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在他的身上。
他似乎在进行一种危险的“凭依”,但主导权依旧在他自己手中。
“呃啊啊啊——!”阴阳师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周身气势暴涨!
他猩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在场所有挣扎着的身影,双手握紧血红色的太刀,猛地横向挥出——
“嗡——!”
五道半月的血红色剑气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分别斩向乐奈、祥子与一之濑、爱音以及素世和灯!
剑气所过之处,那些废弃的机器残骸和钢铁支架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被平滑地一分为二,断口处闪烁着诡异的红芒!
“噗!”
乐奈首当其冲,剑气狠狠击中她的胸口,她甚至没能做出有效防御,娇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打得倒飞出去,重重砸进一堆废铁之中,溅起漫天灰尘,再无声息,不知死活。
祥子和一之濑融合的状态被这狂暴的一击强行打断!祥子本体显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半跪在地,几乎无法站立。而一之濑则被打回原形,化作一团稀薄了许多、不断扭曲的黑雾,瘫在地上,难以凝聚。
二楼的爱音更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血红色的剑气一闪而过,她感觉腰部一凉,视线诡异地变成了上下两半……她被直接腰斩!
“我的屁股——”
她的上下半身从二楼摔落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上,幸好,她不是人,死不了。
唯有素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尽全部力气将身边的灯猛地推向旁边一台坚固的机器后方,自己则凭借幽灵的特性强行侧身,剑气擦着她的灵体掠过,带来的灼烧感让她惨叫出声。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庆幸,那只一直纠缠她的影怪便趁机扑了上来,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怨气如同锁链般缠绕,让她再也无法动弹。
仅仅一击!
刚刚还有反抗之力的众人,瞬间全线溃败!
阴阳师持着血红色的太刀,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暂时无人保护的祥子走去。他的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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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立无援真令人惋惜,不是吗?”
就在阴阳师志得意满,准备对孤立无援的祥子下毒手,爱音拖着半截身子绝望爬行,祥子挣扎着想要站起,素世发出不甘的哀鸣时——
“噼里啪啦——!”
一阵突兀的、如同静电爆裂般的声响从乐奈被打飞的那个角落响起!伴随着这声音,细密的金色电火花如同顽皮的精灵般在空气中跳跃闪烁!
这异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爬行的爱音停下了动作,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那边。
原本带着残忍笑容走向灯的阴阳师猛地顿住脚步,惊疑不定地转头。
瘫倒在地的祥子、二楼瑟瑟发抖的灯、被影怪死死压住的素世……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那堆被乐奈撞塌的废铁堆。
烟尘缓缓散去。
要乐奈的身影,重新站立了起来。
她胸前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襟。但她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原本纯白的短发,此刻发梢边缘却诡异地染上了一层如同火焰般的红色!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她额前散落的发丝中,有一根格外不同的金色的毛发,正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般,缓缓地坚定地燃烧着。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猫瞳不再是平时的慵懒或锐利,一种仿佛是什么别的存在伤了乐奈的身,一股远比她之前展现过的任何妖气都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威严的气息,如同风暴来临时的雷电一般毫不掩饰着自己的强大与愤怒
她看向阴阳师,已经是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惊骇的脸。
“你……”阴阳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并非火焰,而是雷霆。
在刚才短暂的昏迷中,乐奈的意识沉入了一片金色的云海。她看到了一个身影——赤发如火,面目威严甚至堪称狰狞,三目圆睁,虬髯戟张,身披金甲,周身缠绕着无数电蛇!其威势足以让邪魔胆寒,万灵俯首。
但乐奈心中却生不出一丝惧怕,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亲近与熟悉——她认得祂!正是外婆家中那个不起眼角落的牌位上所供奉的,也是当年香炉中那撮让她得以化形的炉灰真正的主人——都天大灵官,三十六雷将之首,天下巡查总司,百万灵官之尊,王灵官王善!
王善的金属般的目光落在乐奈身上,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他伸手从腰间悬挂的衣袍间,解下了那对闻名遐迩的金色双鞭中的一根。那金鞭之上,天然铭刻着无数细密的雷纹,仅仅是其存在,就引得周围虚空中的雷霆之力雀跃欢呼。
他将那根金鞭递向乐奈。
乐奈福至心灵,伸出双手,郑重接过。
金鞭入手,并无沉重之感,反而化作一道温顺却蕴含无边毁灭力量的赤金色雷光,融入她的掌心。
下一刻,意识回归。
乐奈猛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正是阴阳师手持血刃,狞笑着走向重伤倒地的祥子,欲要行凶的一幕!
怒火与那新生的雷霆之力瞬间在她体内爆燃!
“噼里啪啦——!”赤色的雷光不受控制地从她周身毛孔迸发而出,映亮了昏暗的厂房!
她胸前那恐怖的伤口依旧存在,但流淌出的血液仿佛都带上了丝丝电光。白色的短发边缘被染上赤金之色,额前那根化金色猫毛如同引雷之针,熊熊“燃烧”——实则是高度凝聚的赤色雷霆在环绕咆哮!
她抬起手,掌心之中,赤色的雷光如同驯服的蛟龙般缠绕、凝聚,隐隐显露出一截金鞭的虚影!
“你的对手,”乐奈开口,声音不再清脆,而是带着滚滚雷音,震得整个厂房都在微微颤抖,“是我。”
阴阳师咽了一口口水,放弃了身边的祥子,扭头直面,如今已经堪称恐怖的乐奈。
请神术还是凭神?他看不出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作为妖物使用来自神灵的力量,必然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负荷。不出意外的话,等她额前那根金色的猫毛烧完了,这副状态也就该停下了。
可问题是**的怎么撑下去?照目前的燃烧速度估摸着至少能持续个三五分钟。
我打她?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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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更新慢,是因为还要画画()
不过这篇马上就要完结了,下一篇就写赛博都市吧()
赛博祥子是邦多利二创不得不品尝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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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奈动了!
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远程法术,而是将周身狂暴的赤色雷霆尽数收敛、缠绕在双臂与双腿之上,整个人化作一道人形的赤色闪电,以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扑向阴阳师!
“轰!轰!轰!”
她的每一次踏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焦黑的、闪烁着电光的脚印。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阴阳师亡魂大冒,哪里还敢硬接?他此刻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魂系玩家”——翻滚、侧滑、懒驴打滚……将所有能想到的闪避动作都用上了,姿态狼狈到了极点,只为躲开乐奈那缠绕着毁灭雷霆的每一次爪击、每一次踢腿!
他甚至不敢用那柄血祭太刀去格挡,生怕武器导电,瞬间就被电成焦炭。
“刺啦——!”
乐奈的手刀擦着他的狩衣衣袖掠过,衣袖瞬间焦黑破碎,仅仅是那逸散的雷电之力,就让他整条手臂一阵剧痛麻痹,差点失去知觉!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惊人的潜力,硬生生一个极其不雅观的翻滚,再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紧随而至的一记雷光踢击。
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躲!撑下去!只要撑到那根该死的金毛烧完!
乐奈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毫不停歇,赤色的雷光在昏暗的厂房中疯狂闪烁,将阴阳师逼得如同丧家之犬,只能在这雷霆的牢笼中绝望地挣扎。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在乐奈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赤雷追击下,阴阳师早已汗流浃背,狼狈不堪。一次竭尽全力的侧滚翻后,他那个装着剩余怨念的玻璃球竟从狩衣内袋中滑落,咕噜噜地滚到了瘫倒在地正勉强支撑起上半身的丰川祥子手边!
阴阳师似乎察觉到有一丝不对,但乐奈紧随而至的雷光爪击让他根本无暇他顾,只能再次拼命躲闪。
几番挣扎后,阴阳师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他把心一横,决定哪怕毁掉这最后的“藏品”,也要召唤出更多影怪制造混乱,为自己争取一线逃生的机会!
他猛地后撤,伸手往怀里一掏——却摸了个空!
他愕然低头,随即猛地看向祥子的方向。
只见丰川祥子不知何时已经将那鹌鹑蛋大小的玻璃球握在了手中。她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看了一眼周身雷光闪耀如同雷神降世的乐奈,又看了一眼满脸惊骇的阴阳师,嘴角竟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弧度。
然后,在乐奈和阴阳师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她毫不犹豫地将那颗封印着数百冤魂怨念、足以催生十几只影怪的玻璃球,塞进了嘴里,猛地咽了下去!
乐奈:“???”
阴阳师:“???”
两人脑中同时闪过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你在干什么?!
乐奈周身的雷光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一滞。
阴阳师看着祥子喉头滚动,真的将那东西吞了下去,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写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但下一秒,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指着祥子,对着乐奈发出歇斯底里又带着幸灾乐祸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但丰川祥子也完了!她死定了!那里面是几百个水鬼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气!还能生成至少十几只影怪!她一个普通人,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她马上就会被怨气吞噬,要么爆体而亡,要么变成比影怪更扭曲的怪物!哈哈哈哈!”
听到阴阳师疯狂的宣告,乐奈额前那根金色猫毛的燃烧也已接近尾声,光芒开始明灭不定。她不再犹豫,周身赤雷最后一次爆闪,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跪地狂笑的阴阳师身后。
手中那由雷霆凝聚的金鞭虚影带着最后的威光,毫不留情地抽击在阴阳师的脊背与脖颈交界处!
“啪嚓——!”
刺耳的雷击声伴随着骨骼错位的闷响,阴阳师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眼珠猛地凸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如同烂泥般向前扑倒,彻底昏死过去,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几乎在同时,乐奈额前那根金色猫毛彻底燃尽,化作一小撮飞灰飘散。她周身澎湃的赤色雷光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双燃烧着金焰的猫瞳也恢复了原本的色彩,但更加深邃,带着一丝疲惫。她娇小的身体晃了晃,胸前的伤口因为力量的过度透支而再次渗出鲜血,但她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转过头,看向艰难站立着的祥子,猫瞳里充满了不解与担忧:“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声音带着雷音消退后的沙哑。
祥子的脸色此刻呈现出一种极不健康的青灰色,细密的黑色血管纹路开始在她皮肤下若隐若现,她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释然。
她看着乐奈,又环视了一圈倒在地上的同伴们——半拉的爱音,虚弱的一之濑,被压制的素世,惊恐的灯,最后目光落回乐奈身上,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这条河……这些怨念……还有那个巫女的死……追根溯源,不都是丰川家……惹下的因果吗?” 她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喘息一下,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她体内嘶吼,“既然是我家族种下的恶因……那么由我这个继承人……来承担这最后的恶果,也是……理所应当。”
她的话语里没有后悔,她选择将所有的危险与诅咒,以一己之身容纳,只为切断这持续了十几年的悲剧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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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苏mygoVs德Mujica也有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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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球在祥子体内碎裂的瞬间,封印被彻底打破。
那不是简单的几百个冤魂的怨气,而是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条被诅咒了无数岁月的河流,其积累的所有负面能量——绝望、痛苦、不甘、暴戾——化作近乎无穷无尽的黑色怨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祥子瘦弱的身体中爆发出来!
祥子的意识被这股庞大的信息洪流瞬间淹没、撕扯。
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条河在亿万年前的源头——并非河流,而是古老海洋的一部分,一个巨大的“海眼”。她看到了那颗宣告时代终结的陨石撕裂天空,看到了瞬间巨变的大气与海洋,看到了太古时期繁盛菌毯的崩溃与无数古老生物的集体死亡,它们的恐惧与不甘沉淀在此,形成了最初的“肿瘤”。
她“听”到了。
听到了那些古老生命在末日降临时的无声哀鸣。
时空流转,意识被拉扯向近代。
她感受到了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带来的创伤,人的野心与野望所带来的报应化作持续数天的轰炸与焚烧,成千上万架重型轰炸机在日本上空呼啸而过,投下燃烧弹,战火与死亡的气息进一步污染了这片土地,刺激了那沉睡的“肿瘤”。
最后,意识沉入现代。
她切身感受到了所有淹死在那条河中的无辜者的痛苦——渚在冰冷河水中的挣扎与遗忘,素世对乐队、对母亲未竟的牵挂与溺亡的冰冷,每一个水鬼的绝望与不甘……甚至连那个阴阳师的姐姐,那位巫女在镇压失败、反噬身亡时的惊愕与痛苦,她都一并感受。
她还“看”到了所有由此诞生的怪物们——那些扭曲的影怪,爱音在迷茫中寻找自我的挣扎,一之濑在对人与非人的麻木,以及方才被阴阳师放出来只剩下纯粹恶意的那些影怪……它们的根源,它们的诞生,都与这条河,与丰川家曾经的举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不是几百个冤魂,这是一条河的历史,是无数生命悲剧的沉淀,是所有因果的汇聚点!
祥子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七窍开始渗出黑色的血丝。她承受着远超凡人极限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冲击,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庞大的怨念洪流彻底吞噬、撕碎,或者……被同化成某种更加可怕的存在。
祥子体内涌出的怨念如同实质,浓重的黑气在她周身翻腾。那些原本凶暴的影怪忽然静止,它们转向祥子,黑雾构成的身体微微颤抖。
是畏惧吗?是恐惧吗?是狂热吗?还是别的什么?无人可以知晓。
〔唯独可知的是,那是自己这样的存在必须臣服的主上。〕
下一刻,影怪们纷纷伏低身体,如同朝拜般聚拢到祥子脚下,安静地跪伏在地。
爱音趁着追自己的影怪跑去跪拜祥子,刚把身体拼合起来变成整个爱音,就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牵引。她望着被黑气与影怪环绕的祥子,努力控制自己刚拼上来的双腿不去跪下,她清楚地意识到——祥子正在成为某种凌驾于所有影怪之上的存在。
而乐奈,额前那根金色猫毛已彻底燃尽,王灵官借予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极度的虚弱感瞬间袭来,她闷哼一声,手中凝聚的赤雷金鞭虚影溃散消失,胸前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她勉强运转起微弱的妖力试图止血,脸色苍白如纸,只能眼睁睁看着祥子的异变,再也无力干预。
素世挣脱了束缚,飘浮起来,她并未感到那种臣服的冲动,但另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作为水鬼的记忆,那些沉在河底的冰冷,对生的眷恋,未尽的遗憾……正如同被无形的触须翻阅一般,在祥子那被海量信息冲刷的意识中一一闪过。
灯费力的从二楼踉踉跄跄的走了下来,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女,没有那种超自然的力量,更不是什么超凡的存在,甚至此刻还有点脱力。
众人无力干预,只能看着祥子在怨气包裹中蜕变,成为这条诅咒之河漫长历史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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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凌晨,天色未明。
被封锁的河道旁,数台大型抽水泵发出低沉的轰鸣,墨黑的河水被源源不断抽走,逐渐露出泥泞的河床。常年沉积在河底的秘密暴露在稀薄的晨光下——一具具被水流侵蚀、形态各异的骸骨与残骸。
素世飘至河床中央,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具已被泡得肿胀变形、但依稀能辨认出轮廓的尸体——那是她自己的遗体。她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缓缓将其带回岸边,安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棺木中。
她回到岸边,祥子正站在那里。爱音、一之濑、乐奈、渚、灯、立希以及睦都聚集在旁。
祥子注视着逐渐干涸的河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工人们操作抽水设备,同时安排聘请来的高僧们为那些显露出来的骸骨举行超度仪式。梵音低唱,伴随着水流声和机械的噪音,在这破晓时分显得格外肃穆。
绷带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乐奈却紧盯着祥子的背影,瞳孔里满是警惕。那天她力竭昏死,再醒来已身在丰川家的医院。大家都看似无恙,连重伤的爱音和素世都恢复如初,但这恰恰最令人不安——祥子身上散发着比那条诅咒之河更危险的气息,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深渊。
可祥子言行如常,只是比以往更沉稳,指挥抽水、安排超度,一切井井有条。
此刻,河水将尽,露出深不见底的淤泥。按理说,连通海眼的河道该有活水不断渗出,永无干涸之日。但祥子只是站在岸边,抬手对准河床。
刹那间,比夜色更浓的怨气从淤泥深处翻涌而出,化作黑色洪流,嘶吼着灌入祥子体内,最终沉入她脚边的影子。那影子在晨光中扭曲蠕动,仿佛有了生命。
乐奈绷紧身体。她不知道祥子变成了什么,只确定一件事:祥子还是祥子。但也仅此而已了。
河水抽干,往日的怨念似乎也随之消散了几分。这场持续了太久的悲剧,终于迎来了一个清算与告别的时刻。
祥子平静地指挥工程车辆,将一箱箱干燥的暗色沙土倾倒入干涸的河道。沙土翻滚,逐渐掩埋了裸露的河床与往日的痕迹。
在这大量的填埋物中,一个不起眼的约一人大小的黑色石箱悄然混入,沉入河床深处,被沙土彻底覆盖。
这片土地仍需开发,但计划已然改变。祥子说服了祖父,这里将不会建造商场,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古生物博物馆,以及旁边一座小巧的神社。
她很清楚,无论是强力镇压还是简单掩埋,都无法根除问题的源头。唯有化解那沉积了无数岁月的怨念,才能带来真正的安宁。
如今的丰川祥子,已非凡人之躯。那黑色的石箱中封存着她的肉身——她以自身为祭,打下了“生柱”。她现在的身躯完全由最为深沉、古老的阴影构成,源自那些太古生物陨灭时最本初的怨与不甘。她与爱音那样的“影怪”截然不同,她并非任何存在的替身,而是万千怨念汇聚而成的拥有自我意志的“本源”。
一切的因果,一切的罪责,全部由祥子自己一人承担,无法投胎也好,永远被束缚在这里也好,这都是她自认为应当承担的责任。
她决定将这个真相永远埋藏。
她要成为守护此地的“神明”,这条诅咒之河的“河神”。以这具不朽的影之躯,永远镇守在那通往异常海眼的通道之上,将所有的痛苦与怨恨,都束缚在自己体内,直至时间的尽头。
填平工作完成,朝阳初升,为新覆上的土地镀上一层淡金。祥子站在即将动工的神社地基前,影子在脚下延伸,深邃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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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完结撒花,敬请期待下一部赛博世界哦!大概今天或者明天就会发了开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