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欢的一篇文,当初给了我机大的震撼
可以从这篇文章看出来,东云老师的作品都有很强的个人特色,无论是非常喜欢引用歌词,还是大量的细致的关于人类肢体的描写。
有一说一,看多了有点瘆人

法医爱音的尸检日记

爱音是个奇特的孩子,认识她的人们都这么说
她时而突然愣在原地,又突然时而大笑
不过这又如何呢
尽管独处时常常行为怪异,但优异的成绩和为人处世能力让她在初中便担任了学生会长,而到了高中,爱音去往了伦敦留学,在伦敦经过最初的挣扎后,她放弃了音乐,转而学习了医学,强大的记忆力和手腕稳定性让她进步斐然,但越发孤僻而沉浸于自己幻想的性格使得她难以担任临床工作,最后在导师的推荐下成为了一名法医
二十三岁那年,爱音带着英伦的雨气回到了东京,在警视厅下检验科任技术专员

姓名:高松灯
年龄:22岁
发现地点:家中
案发现场无暴力活动迹象,尸体无明显外伤

揭开盖在脸上的白布,灰发的女孩无神地仰望着解剖室暗淡的吊灯,涣散的瞳孔仿若哭泣,有些干枯的头发和黑色的眼袋暗示着她生前饱受失眠的困扰,瘦小的双唇紧闭着,仿佛身中铅弹的小动物。灯白皙的脖颈伸展着,轻按喉头,水肿的硬块拂过指尖,爱音闭上眼睛,恍惚间她看到了那个灰发灰瞳的女孩怯懦的站在台上努力的歌唱,“真拼命啊”泪滴无声地落在戊巴比妥纳阳性化验单上,她摸过少女瘦弱的胸膛,生前剧烈跳动的心脏让她胸口映出痛苦的青紫色,痉挛的双手死死抓着一沓廉价的企鹅图案创可贴。爱音叹了口气,她轻轻拍打灯手腕内侧,僵化的肌肉慢慢放松,创可贴掉在生铁的托盘上,飘落成一场小小的祭典。镊子夹起一片又一片,将它们放进证物袋里,泪水朦胧中,幻想搂住了她,也许自己当年在英国读书没能读下去的话,自己会回东京继续学习,也许自己会巧合的坐在那孤独主唱的后桌,也许自己早已熄灭的吉他梦会被重兴点燃,铅笔在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后打了一个小小的勾,“都是迷惘的人啊,就叫我们的乐队mygo吧”,她将尸体抱了起来,轻盈的身躯仿佛随着灵魂的离去被抽去了全部重量,爱音将灯放在移动病床上,微颤的手蒙上了白色的床单,铁轮子在地上撵出的声响逐渐远去,靠在停尸柜上的爱音看见了一片蓝色的创口贴留在了地上,想了想,她俯身拾起,将它贴在了自己手腕内侧。
“晚安,高松灯”

姓名:椎名立希
年龄:23岁
发现地点:东京某地下酒吧
椎名警员于2日前突袭某跨国贩毒团伙地下窝点时被仿制枪械流弹击中胸部,经东京大学医学部抢救无效于次日凌晨死亡
特别要求:椎名警员的追悼会将于明日举行,务必注意遗体保存及清理工作
黑发的少女剑眉倒竖,紫色的瞳孔带着死亡也无法挥散的怒气,占酒精的棉花擦去脸颊上的血迹,露出了白皙的肌肤与眼下的美人痣。大张的嘴巴露出了被血染红的皓齿,爱音知道张嘴是呼吸机的作用结果,但即便如此,站在立希的尸体前,却仿佛依然能听到她一边严厉的指责失误,一边指挥作战,放入填充物,轻推下吧,双唇变为了一条紧绷的直线,“真是严肃呢,rikki”爱音望着躺在床上的少女警官,这样对自己对所有人都严苛的人,是否也会有温柔的一面呢?她突然想到了灯,是啊,她看到了,有些凶巴巴的rikki黑着脸,挡在高松灯身前,恶狠狠地询问自己想干什么,转头又关切温柔地安慰灯没事吧。爱音温柔的抱起立希的尸体,干涸的鲜血在黑色的警服上留下棕色的痕迹,健壮的左肩上是治疗药物注射后留下的细小针眼,她脱下破碎的防弹衣,为了做手术而被剪刀剪开的警服,露出了熊猫图样的文胸,原本丰满的身材被暴虐的子弹打的一角凹陷,仿佛破碎的雕像。棉签温柔的挑去起搏电极片黄褐的医用胶,白色的纱布捆住了受伤的胸部,爱音从铁箱中拿出一件挂满荣誉勋章的警服给立希披上。这样严肃有力的人,就该来当鼓手啊,爱音如是想着,恍惚间,她听到了立希一板一眼的指出自己节拍的错误,她看到了立希彻夜不眠编写歌曲,手中的瘙痒将爱音拉回现实,在那染血破碎的警服内侧,爱音摸到了一沓小小的集换券,都是巧克力牛奶冻,还差两张就能换一箱了。她将立希放在铺满白花的纪念棺材里,盖上了厚重的玻璃盖。
“明天参加追悼会的时候带一罐熊猫图样的奶冻吧”

姓名:要乐奈
年龄:20岁
发现地点:东京郊县某私人庄园
便签:化验科的结果“有问题”,你明白的
名动东京的天才少女吉他手如今静静地躺在检验台上,苍白的发丝衬着发胀的脸庞,沉积的血红蛋白让脸颊露出好看暗红,细小的泡沫积蓄在口鼻处,圆睁的双眼与鸡皮样立起的皮肤让她仿佛一只受惊的猫咪。爱音用小刀划开档案袋的封口,化验单上一连串黑色的阴性中,LSD阳性的红字格外耀眼,她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空白的表格,在阴性列下一一打钩,稍后,她将新写的表格放回袋中,上面既然能把纸条传到自己手上,那要乐奈就只能是失足落水。“咔哒”打火机点燃了塑封纸,烟雾盘旋着上升,昏黄的灯光化为金色的雨,隔着厚重的雾幕,爱音看见了那只孤独的波斯猫,它在癫狂中起舞,金蓝异色的瞳孔在雨夜中闪闪发亮,郁燥的药物让血管中狂奔,激烈的心跳伴随着吉他奏出free bird,可足以触及天堂的完美技艺也无法托举起坠入地狱的灵魂,吸水纸在她皮肤上臂印下的重重的痕迹已难以用化妆掩盖,可谁又会去追随一个平庸的乐手呢?于是在那一夜晚,她享尽了最后的乐趣,泳池底的灯光在重影中化为璀璨银河,在乌云密布的夜晚,白色的猫咪跃入水中,妄图抓住那虚妄的星空,那是沉沦亦是救赎,孤独的吉他天才此生没有找到可以立足的依靠,只有虚妄的药物拥抱着她坠入炼狱。可如果,清脆的铃声响起,猫咪阴差阳错地撞开了livehouse的大门,“有趣的女孩子”,于是孤独的灵魂有了可以安然入睡的归属,于是抹茶味的青春填平了她内心的对于刺激的渴求,于是她不再流浪迷茫。残余的页角在水槽里嘶嘶作响,漩涡冲走余烬,胶水封住秘密,空留一声叹息。
“我想吃抹茶芭菲”

姓名:一之濑素世/长崎素世
年龄:22岁
发现地点:Roppongi Hills Residence B座大楼一楼
警告:所有技术专员应在尸检完成后24小时内接受三级心理评估
跳楼自杀的人都有手臂骨折,爱音知道,那是生命在最后一刻爆发出的求生欲,可素世的双臂紧紧抱在胸前,直到轰然坠地那一刻也没有伸手阻挡的想法。碎裂的头颅与青灰的石砖破碎在一起,红白的浆液浸泡着亚麻色的长发。耸人听闻的谣言,飘摇动荡的股市,朝闻夕改的政策都没能压弯企业新星的脊背,可如今她蜷缩如同脆弱的婴孩。昂贵华美的办公西装沾满灰尘,黑色的长裙盖住了白皙的小腿,褐色的小皮鞋散落开线,怀里抱着一部破碎的手机。爱音打开技术科的报告,她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既不是什么情人背叛的消息,也不是什么基金暴雷的情报,只是一家她手下集团一个子公司外包的外包上报了一名员工猝死的消息。二者地位的差别比residence42层的层高更大,但情报分析科的狗鼻子依然挖出了二人的联系,名为丰川祥子的职员与名为长崎素世的高管曾同时就读于月之森贵族学校,后祥子因家道中落转校羽丘女子学院,祥子似乎单方面断绝了联系,而在祥子肄业打工后,二者便分别于茫茫人海,当年的数据也早已淹没在赛博海洋中,只留下一首歌的名字。爱音推着素世的尸骨走过火化楼的长廊,破碎的脸庞望着窗外东京的逐渐被灯光点亮的夜空,或许在那一个个已读不回的夜晚,她也曾如此茫然地望着远方。但是,“soyo要不要来组乐队呢”“好啊,我会弹贝斯哦”工于心计的少女轻歪着头,带着标志性的意味深长的笑容答应了。当往日的《春日影》被再次奏响,她会愤怒,会疑惑,会难过,还是会释然呢?焚化炉跳动的火焰无声地耀映着爱音眼里的晶莹,热风吹拂起粉色的长发,合上的铁门发出乐队的最后一声高音。
“一辈子的约定”

外勤特派任务档案

姓名:祐天寺若麦
年龄:27岁
发现地点:家中厕所
注意场地保护

“真是意外的见面啊,喵梦亲”弯腰穿过门上的封条,爱音站在狭小湿漉的厕所里,曾经以活力与元气出名的美妆博主静静的躺在染红的浴缸里,一把银色餐刀横在腿上,她引以为傲的双利手无力地搭在缸边,鲜血从腕口流出,与满溢的洗澡水一并漫过浴室的瓷砖,淅淅沥沥地滴进楼下的屋子。玫红色的眼眸低垂,无神地望着地板上用粉笔画出的白框,那里本是被技术部回收分析的手机。“水温27°C,推测死亡时间于今日凌晨一点,正负误差半个小时”爱音望着窗外泛鱼肚白的天空,“与报案人所说听到争吵的时间基本一致。”爱音微眯双眼,紧闭的门窗没有一丝一毫撬锁的痕迹,门口的足迹鉴定也显示厕所内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前辈”助手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技术科音频复原结果”爱音接过档案,放在梳妆台上打开。新印的油墨味冲淡了空气中粘稠的血腥,
记录#08742
“妈妈,今天老板跟我说月底工资加4万円!”
“太好了,喵梦子,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有的呢,老爸老弟老妹还好吗?”
“都挺好,早点睡吧”
记录#08743
“抱歉妈妈,昨晚有通宵直播,没法接电话”
“没事,今天土曜日多多休息”
记录#08744
——完全损坏——无法修复——
记录#08745
“妈妈,今天和朋友去[数据损坏]吃了[数据损坏]”
“哈哈,你小时候死活也不愿意吃现在到吃的津津有味”
“哈哈哈哈”
爱音向后翻阅着记录,通常情况下,为了方便阅读,记录会将不同人说的话用不同的颜色印刷,可那厚厚近百页记录,全都只有一种颜色。快速向后翻阅,两章泛黄的记录档案被人用回形针夹在书页中,

《杉并区特大连环车祸调查-节录》

祐天寺智音,又名上杉智音(下图右一),在驾驶过程中与其情人一之濑五郎电话沟通导致连环追尾,该事故造成共计五人死亡,一十八人受伤(死者中三人为祐天寺智音及其一子一女)
《东京市中野区家庭裁判所记录》
#1000897
女方:上杉智音 男方:北原千夜
离婚准许
因情感不合离异,一子二女均判给女方抚养

记录#09642

“妈妈,抱歉这么晚要打电话给你”
“妈妈,我的头好疼,昨天熬夜直播好难受”
“妈妈?”
记录#09643
“妈妈,今天朋友陪我去看了医生,她给我开了点药,感觉好些了”
记录#09644
“妈妈,我头疼的更严重了,可如果明天我再不开播就要被辞退了,我付不起违约金…”
“妈妈我好想你”
记录#09645
“今天直播勉强抗住了,但吃了好多药,希望不会哪天一早起来眼睛发黄,哈哈”
“妈妈?”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妈妈,弟弟,妹妹”
“我来了”

————所有记录均已修复完毕————

爱音猛然放下文档,捏住喵梦的下颈,张开发白的嘴唇,在浓厚的血腥味中,她闻到了熟悉的利培酮的苦味
“这就是答案啊” 她靠回洗手台边
初生的晨曦透过狭小的窗户照在苍白的酮体上,晶莹的血水珠如红宝石般熠熠生辉,爱音沉默地帮若麦理好湿漉的头发,在有些刺眼的阳光中,爱音打了个哈欠,熬夜加班让她昏昏欲睡,恍惚间她又听见了喵梦元气满满的声音
“我,AMORIS,无惧爱”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会有人能带领她冲破那名为爱的桎梏吗?
“抱歉,专家小姐”
在楼梯上奔跑的警员连忙道歉
“没事没事”
她摇摇脑袋,一栋楼里有一个疯子已经远超平均值了,再多一个没必要,慢慢拖着迟缓的步伐,爱音让自己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有根丝线般的东西轻挠着手背,抬手,紫色的长发绕在指尖,松开手,无定的风将那一缕秀发吹上澄澈的天空
“早安喵姆喵姆~”

外勤特派任务

姓名:八幡海玲
年龄:23岁
发现地点:东京湾某集装货运码头
特别警告:场地中仍可能存在爆炸物及枪械,若发现请立即呼叫危险物品处理小组

染血的防弹衣靠在集装箱上,蓝绿色的眼睛望着蓝绿色的海水,咸腥的风吹拂起她额前的黑发,露出她那仿佛永远皱着的眉头,双脚垂在水中,随着波纹轻轻摇荡,弯折的武士刀扔在地上,三支熄灭的香烟被面朝大海立着,旁边放着一盒打开的巧克力奶冻。
传说她在东京警视厅镇暴小组时,手上就有超过十条人命,
传说她在日本黑道有累计2亿日元的赏金,无论死活,
传说她徒手能砸开半厘米厚的加固防盗门,
传说她为了窃取一份文件徒手爬上十六层的高楼,
传说……
但如今,传奇私家侦探兼前镇暴警员八幡海玲死了,和化工厂里其他三十个被她击毙的人一样,死了。
爱音如龟缩般蹲着干呕,粉色的长发垂进血泊里,恐惧,她感到了刻骨的恐怖,也明白了为何其他专员宁愿被辱骂也不愿意接手。如果说那三十几具被连着枪械一起斩断的黑帮尸体只是让人心生胆寒的话,那眼前的所睹则是切切实实的梦魇。
仿制7.62mm步枪子弹3颗
9mm走私警用冲锋枪子弹6颗
钢珠一颗,推定为土制手榴弹弹片
刀伤7处
贯穿弹孔2处
骨折4处
爱音缓缓书写着可怖的伤势,她不愿细想,但她还是颤抖地从幻想中看到了那满脸鲜血的修罗少女,摩托车暴虐地咆哮着复仇的誓言,而后又在夜色中离开,驱车来到人迹罕至的岸边,在朝阳中平静地迎来自己的落日。
不对,渐渐冷静下来的爱音意识到了蹊跷,不对,尽管伤势可怖,但却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致命伤,而且从地下制冰厂到这里的路上,海玲路过了数家医院,此外还有几家只要给钱啥都行的黑诊所,以她在黑白两道名声,有大量的权贵愿意保她一时换她的助力,换而言之,她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弯下腰,或许是出于敬畏,爱音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接着摸向了海玲的腋下,普通人往往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心口,以表明重要或祈求好运,而更习惯出生入死的家伙则会把遗书照片之类脆弱又珍贵的东西放在那些不太容易受伤的部位。果然,爱音在贴上臂衣服内侧的地方摸到了个小小防水袋,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片上画着一只简笔的熊猫头,展开铺平,那是一张老旧的拍立得,没有聚焦的便携相机照的二人有些失焦,黑发蓝瞳的女孩在漫天樱花与教学楼下搂着黑褐发紫瞳的女孩,椎名…立希警官?一根细细的红线划过空旷的线索版,可如果想去祭拜友人的话,那为何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需要安全等级6级以上授权,警用便携电脑上,红色的警徽旋转着放出警告,爱音叹了口气,拨通了电话,“凛凛子,不,没出事,是临时单项权限申请,对,文档编109EK2478,好,谢谢”,警告随着话音落下由红转绿,大段加密的符号解码成文字,倒映进蓝灰色的瞳孔里,扭曲成蒙尘的过往。
自闭室里内,沉默的少女对着沉默的墙壁沉默地挥拳,昏黄的灯光下,铁皮包裹的墙壁上一双拳印越发清晰。刷的一声,半面可移动墙被打开,铁链在地上刮擦着沙沙作响,长着美人痣的少女斜靠在门上,下午的阳光照亮了她的侧脸,
“又在训练时把人打进医务室了?”
“那家伙打靶输给我就骂人,什么辍学黑帮佣兵都算是敬语了。”
“那你就拿佣兵的规矩对付她?还把劝架的教官也揍趴下了。”
“按黑道佣兵的办法她应该切三根手指而不是断三根,而且打上头了我自己控制不住。”海玲对着墙壁挥出最后一拳,“走吧,希望食堂还有剩的午饭。”
“早没了,不过给你带了这个”褐色的纸包在空中划过弧线
“巧克力奶冻,哪搞来的”
“喝吧,我给你挡着摄像头。”立希侧过身,挡在门口,“以后控制着点,天天被关禁闭”
“我其实一开始只把她放倒了,可她还再骂,还骂到你头上了”
“那你当佣兵的时候咋忍住不把客户打死的”
“有钱拿”
“那你以后别伤及无辜,我的雇佣,报酬嘛,一天一包奶冻我还付得起”
“几包奶冻就把人收买了,真是好买卖啊”
——————————
“抱歉哈,我果然还是当不了警察”
“妈的高层一群吃屎的废物,你在前线玩命,到让那个二货当上组长了”
“……”
“算了,这个拿着吧,原来你搁胸口那张被血泡烂了,我拿我的复印了一份”
“原件给我?”
“嗯,记得拿塑料袋封起来放个子弹打不到的地方,腋下什么的”
“咦——听起来臭臭的”
“搞得你没舔过似的”
“嘻嘻,晚上出来喝酒不”
“再约”
“嗯”
——————————
鲜血从长刀上滴落,黑发少女颤抖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身后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伸展,远处灯光下路人的轮廓露出诱人的鲜红,不行,我答应过立希,于是摩托车隆隆远去,直到最后一滴燃油耗尽,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海边坐下,苍白的嘴唇咽下最后一口饮料。

爱音将海玲放在担架上,嵌进身体的弹头让身躯显得格外沉重,白布轻轻蒙上面庞,低哑的鸟叫在身后响起,两只小海鸥围着未喝完的奶冻蹦蹦跳跳,见爱音回头,它们纷纷伸出护食的翅膀,望着两双生气般的臭脸,爱音神经质般的笑了。
“毕竟是立希的要求,就把其他委托给取消了”

外勤特派任务

姓名:若叶睦
年龄:22岁
发现地点:明治神宫
四级环境危险警告,所有入场人员做好气密保护
絮状的白云如招展的水母,倒悬于东京湛蓝的天空,粉白的樱花在干热的空气中变得焦黄,噼啪声响中,浴火的白鹤挣扎地从红黑的树林中起飞又坠下,粉发的少女靠在鸟居高大的木柱上,慢慢喝着冰镇的罐装咖啡,嘶鸣着的消防车碾过行人避退的木牌,猩红的钢铁巨兽仿佛穿越地狱之门的列车。尖啸声从天上飘落,一个小小的三角划过苍蓝与暗红交织的天空,连美国佬都从座间赶来凑热闹了,爱音眯起眼睛,将喝空的罐子扔进被烤的与地面融为一体的垃圾桶里,溅出一片火星;曾经壮观的神道此刻犹如那通往索多玛的绝罚之路,焦黑的人体与焦黑的树木倾倒在一起,落尘盖满了石板山路,空气中淡淡的大蒜味与焦糊味混杂着,白色的手套轻按碳化的颅骨,水笔在记事本上划下一个又一个正字,长发与白袍在热浪中飘于身后,爱音沉默地拾级而上。笨重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转身,助手正隔着防化服厚厚的玻璃面罩大喘气,脸上满是担忧的汗水,她笑着轻敲着那圆圆的头盔,“回去吧,我看起来像什么不懂乱闯的女高中生吗?”“可是…”轻轻摇了摇粉色的长发,爱音接过助手递上的冰水,继续沿着山路向前。焚风吹拂过指尖,望着消失在拐角处的白色防化服,爱音缓缓将便携呼吸面罩盖上脸颊,白磷弹,她太熟悉这个东西了,在考文垂实习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去过战争纪念博物馆了解过这白色的死亡天使,当时只是想水个没人写的课题,没想到有一天这死亡之花会在自己身边绽放,爱音一边感叹往昔一边慢慢踱过黑水横流的广场。
蜿蜒的水管穿过平日游人如织的长廊,祈福的木桶在地上萎靡成一摊碳粉,抬脚越过融化又凝固的铜包门槛,正殿里一片寂静,只有残破的风铃暗哑的发出沉闷的刮擦声。环顾四周,焦黑的余烬糊满了四壁,那是燃烧殆尽的人体组织,朝中间走去,破碎的地面向下凹陷,只留下一道漆黑的影子,仿佛曾有人站立于此。今天好像原本是有个什么活动来着的,修长的手指敲打着下巴,爱音翻看着手机新闻,《知名喜剧人若叶之女若叶睦与丰川集团继承人丰川幸子于今日在明治神社结婚》,怪不得一路上看到了一堆尸体,娱乐巨头的代表与老牌财团继承人的婚姻自然有无数名流捧场。不过,丰川幸子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无暇细想,一抹反光拽住了爱音的视线,抚开灰尘,一个小小的黄瓜水晶耳坠在一地焦炭中熠熠生辉,爱音一愣,先前的照片里这件挂饰一直挂在睦的耳朵上,继续像下摸索,很快一件几乎烧成抹布碎片的尼龙背心连带几片烧化的铁片铜线也被挖出,这个位置,这个骨灰量,这个挂饰,这个内衬背心的材质和大小…爱音拨打电话的手指渗出了细微的汗珠,一通汇报后,她重新在空旷的中庭中踱步,为什么呢,她望着那堆小小的残余,凉爽的风从天空中吹来,稻荷大神被熏黑的狐脸迷茫的望着远方,为什么呢。
若叶府邸的大门大大地敞开着,大量的警员几乎将每一片草皮都掀开,任何大人物都不会允许自家的领地收如此粗暴的对待,但颇为黑色幽默的是,无论是屋子的主人还是为他们展台的权贵,都被那疯狂的女孩一并烧死在那神社里了。爱音倚在门边,雪洞般空白的卧室让她想起了讨厌的数学证明题,没有条件,没有过程,除了开始和结果一片空白,她拉住了从身边跑过的助手,“技术科电脑破解进程咋样”,“不好不坏,好的是我们证实了白磷弹确实是她从跨国集团那搞来的,坏消息是这似乎是单独作案,没有计划没有帮手,只有一个发神经的大小姐”“那走私集团的人呢”“我们早上刚见过他们”“你说被砍死的那帮人”“嗯”荒诞又勾连的命运让爱音一时哭笑不得,她只得又将目光转移回空洞的房间。等等,案件相连,两个名字如流星般划过脑海,sachiko,sakiko,祥子与幸子,不会吧,爱音在东京人口档案库里查询,外部直连警用数据内网明显不合规,但眼下全东京警力都在超负荷运转,也没人在意这一点点小事。果然,不出爱音所料,九年前,丰川家一名名叫丰川祥子的女孩与她失势的父亲一起被扫地出局,而与她姓名相似的堂姐则继承了原继承人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未婚妻。所以是个替昔日青梅竹马像高高在上的家长们报仇的壮烈故事,对吗,爱音暗自揣度着,她奔腾的幻想一反常态的平静着,当烈火环绕周身时,你究竟在想什么呢?蓝灰色的双瞳望过巨大的落地窗,望过一望无际的高楼,望过明治神社上那仍未散去的黑烟,望见那琥珀色的瞳孔,若叶睦回以沉默的凝视。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呜呜的吹着。

姓名:三角初华
年龄:23岁
发现地点:东京跨海高速海荧人工岛
无特殊要求
年轻的少女偶像静静地躺在灰色的人工沙上,金色的头发仿佛天地间唯一一模亮色,黯淡的潮水舔舐着她染血的手背,那双紫色瞳孔曾经让无数人激动到下跪,而如今她们却如同腐败的葡萄,在蒙尘的眼眶中扩散溃烂。
黑色的鸭舌帽与墨镜整齐地放在身边,白色的衬衣在心口处被左轮炽热的枪口烤出焦黄,细细地耳机线从发丝间垂下,放着未尽的歌谣,
抬头,月亮在黄昏后的天空中隐约可见,助手默默递上封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机 ,
“死前共计拨打了61个电话,分析科的结果显示她似乎在回忆一个号码,然后在输入第62个的时候自杀了”
“那她找的号码分析出来了吗”
“抱歉,没有,几个号码之间差别极大,甚至长度都不一样…….”
爱音摘下手套,无视了助手 ‘这不合规范吧’ 的眼神,手指轻轻插入柔软的发丝,良久,她缓缓起身,
“sumimi的经纪人现在在哪?”
“被审讯科暂押,他们还在忙着审上午明治神宫事件的人”
“跟他们说转交到我们科室,就当给他们减压了,不答应的话找璃璃子帮忙”
“遵命”
助手一路小跑走开了,人力紧张加上地处偏僻,只有远处两个警员在摆弄被风吹倒的围栏,爱音想了想,从初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还在工作的老式mp3,雪茄状的播放器滑进口袋,白色的裹尸布蒙上了姣好的面庞,一双小小的脚印踏着来时的路,离开了孤寂的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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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眼镜的女人靠在金属椅背上,单向玻璃在她眼前渐渐变亮,一个粉色长发的少女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有权保持沉默,”金属手铐在她手上叮当作响,
“初华的死对于整个公司而言都是一笔难以估量的损失,而且每时每秒都在扩大,你们付得起耽搁时间的账单吗?”
“呵呵呵呵”少女面无表情地笑着,“我没学过经济,不会算账,但如果你没法解释一下Neron治疗的痕迹,我觉得过两天你就能转到北海道终身监禁监狱去了。”
“……”
“需要我帮你提醒一下吗,Neron治疗,全名神经外源性障碍阻断与重塑技术,五年前由德国拜尔制药与艾默里大学联合研究,旨在根源性消除PTSD,后发现可以消除人特定记忆,两年前经WHO下属伦理与道德委员会调查后被停止并列入B类禁止条目。”
“你…….”汗水从厚厚地黑框眼镜后留下,
“哦,对了,小女不才,但恩师是当年七位受邀联合调查的学者之一,所以想拿财团什么压我的话,我只能说他老人家应该不介意为此来趟东京。”
“我,我当污点证人什么还来得及吗?”
“早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就好了。”爱音满意地看着女人脸上勉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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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Tac2表达阻断那一套思路,”爱音有些烦闷地靠在铁墙上,“这帮逼偷偷研究了两年也没整出点啥新花样。”电梯发出柔和的响声,打断了她的抱怨,随手将档案递给助手,大摇大摆的脚步踏进了大楼设计图上所不曾绘制的地下层。
一群白大褂被先遣警员按着半跪在地上,丰川财团的符号在无影灯下熠熠生辉,另一群贴着技术科标识的则围着几台滴滴作响的仪器,见爱音过来,其中为首的一名抬起来头,
“爱音小姐,你好,呃,这套设备有自锁……..”
爱音抓过螺丝刀,轻车熟路地卸下了一个数据盘,
“打扰了,有点困,你刚才说啥?”
“没事,您先忙,我马上去破解数据。”
打了个哈欠,爱音揉了揉脸庞,两天没睡觉让她有点脾气暴躁,该歇一会了,她对自己说,“不好意思,有地方让我趴一会吗?”
“有的有的。”见识过本事后,技术科自是不敢怠慢,很快便清出了一间原作仓库的小单间。
“你究竟忘记又想起了什么呢?”爱音躺在行军床上,MP3小小的液晶屏上缓缓走过流动的歌词,
Oh Take a look in the mirror you look so sad
镜子里的你 看上去那么悲伤
It’s so cold like that winter market we used to go
寒冷的感觉 如同我们曾经常去的冬季市场
I don’t cry anymore but I feel so hurt
我不会再哭了 可是悲伤却未曾减少
So I don’t need you to close to me
所以我不需要你在身边
You don’t hear me so you said
你未曾听到我说什么 所以你说
I don’t know why things have changed since yesterday
我不知道为什么 从昨天起 一切都已改变
This could be love again
那大概就是再次爱上你吧
All I need is you
我想要的 只有你
Comeback, I’m waiting, Anytime
回来吧 无论何时 我都在等待着你
The heavy rains come
大雨倾泻而下
…………………………………………………………………………
手疲倦地垂在粉色的头发边,爱音睡着了,梦里,她看见了球幕般的星空,璀璨的银河与明亮的夏季大三角。
“前辈,前辈…”
“?”飘渺的梦让她有些晕乎乎的,抓起手机才惊觉自己睡了三个小时,
“安田君分析的报告出来了。”
“哦哦,好的,刚才蹲外面那堆人呢?”
“一个小时前璃璃子前辈派人来带走了,”
沉默地数据在电脑屏幕上划过,白光照亮了面无表情的脸,鼠标大幅跳过庞杂的数据表格,“特定个体记忆删除?”望着屏幕上的分析结果,爱音小小惊讶了一下,她一直以为初华是撞见了公司的什么黑暗勾当才被清洗记忆,结果现在来看是为了让她忘却某个人。
“这帮混蛋居然还知道做数据清除。”鼠标点开靶向目标的文件,却只有大页大页的空白。
“把那台电偶极子贴片读数仪给我推过来,”骨节气的发白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当起一片灰尘,“还好三个月内他们做过检测,德国佬的设备有自动保存。”
“吁,让我看看,波形读数……检测β-5波跟PEA,初华在谈恋爱?最早数据档案……33减28,5年前,项目开始时就参与其中吗……..近期状态…….平稳……因情自杀吗,突然分手?不,如果是分手公司肯定会介入,那意外死亡?”爱音低头来回踱步,最近死的人有点多,企业家长崎素世,名门之后若叶睦,私家侦探八幡海玲,网络红人祐天寺若麦,都是初华能接触到并产生联系的人…….
不对
不对
双手插进粉红色的头发搅成一团,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寂寞的海滩
地形是记忆重要的一部分;
播放的音乐
对于过往情感的不舍留恋;
摘掉的眼镜
改变身份的自我心理暗示;
黄昏的时间
心理矛盾容易爆发的时间;
疯狂的尝试
飘渺不可得却要尽力伸手;
一半的电话
她知道那头注定无人回应;
“三角初华小时候在哪出生的,快!”
“奄美群岛的喜界岛,丰川集团下一处私人独家地,初华为岛上原住民。”
在那座岛上年幼的她爱上了地位有差距的人;
“她来东京后怎么发展的?”
“被星探看中后组成偶像团体sumimi,平日就读于花咲川中学。”
她从原来的普通孩子走向了明星的光辉道路;
“后来事业如何,我高中后就没怎么关注过歌手。”
“先是以‘Here, the world’出名,一段时间的沉寂后以独唱专辑成为现象级歌星,最近一次热点是在NASA火箭发射场发射时翻唱皇后乐队的’39。”
五年前,她遇到了那个人,然后公司为了发展考量,洗去了她的记忆
童年,
友人,
回忆,
爱慕,
改变,
忘却,
成功,
回忆,
死亡。
冥冥中一切的线索化作一只箭头,只待一个名字便可扣下扳机。
海岛童年,
地位改变,
少女乐队,
近期死亡,
一条条姓名与照片被从数据库中提取又排除,只留下一张带着客服耳机的证件照,蓝发的少女严肃地望着镜头,
丰川祥子

姓名:丰川祥子

年龄:23岁
发现地点:福安株式会社电通本部二楼办公室
由临时储藏处移交至检验科
丰川祥子死了,死在两天前的一个晚上。
蓝色的头发漂浮在冰水中,制冷不均匀的改装冰柜让苍白的皮肤上显出青黑的尸斑,更好更专业的储藏柜都让给明治神宫里的大人物了,哪怕死后都归于尘土,人们还是要分出高低贵贱,世界如此荒谬而真实。
双手伸入寒冷的水中,僵硬的骨棱硌压着她的小臂,爱音叹了口气,连保存用的塑化剂都没打,也是,分部的那些虫豸大概觉得简单处理就行了,没有特殊背景,没有特别关照,谁又会在意一具尸体是否体面保存呢。
少女残存的躯壳蜷缩在检验台上,双膝自然地缩在胸前,湿漉的身躯宛如出世的婴孩,凝结的细小冰晶从睫毛上掉落,缺血的嘴唇边流出流淌出泛黄的清液,长发披在身周两侧,恍若坠入凡间的天使,纵然破败,不失美丽。剪刀剥开黏在身上的衣物,掉色的单薄工作服下是廉价的内衣,祥子的身躯比她所想象的更为瘦小,细长的银色针管扎进上臂与大腿,暗橘的药物松开绷紧的肌纤丝。爱音轻轻将祥子放平,负压管吸走口中的液体,棉球擦净周身的污浊,镊子揭开眼皮,鼓胀巩膜上血丝清晰可见,金黄的瞳仁扩散在降解破碎的晶状体里,松弛的泪腺挤出最后一行眼泪。

合上双眼,双手慢慢扶起头颅,白色的手套包裹着细长的双指缓缓深入喉咙,冰凉粘稠的黏液舔舐着爱音的温度,继续向下,熟练的手指摸到了气管与食管分别的腔口,祥子的脖子因为异物插入而有些肿胀,转动一周,爱音拔出了手,银丝滴滴拉拉地落在白色的棉台上,祥子粉嫩的舌头耷拉在嘴角,喉咙慢慢坍瘪下去,仿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爱音握住了一块小小的移动硬盘,在心脏骤停后最后几秒意识里,祥子用尽全力吞下了它,半透明的胶体划滑下黑金色防水外壳,这就是分析科所一直寻找的答案。将硬盘放在托盘上,爱音惋惜地合上祥子的下颚,她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丰川集团十几年来种种黑色的产业,连带着完整的证据链,收集整理这庞大的数据憔悴了她的心神与健康,运作那狭小阁楼里的数台主机榨干了她的时间与金钱,丰川集团会在不久的将来灰飞烟灭,可那又如何?
那个名为祥子的女孩已经死了,
连带着她的不甘,仇恨,痛苦,青春,美丽,生命,与谜一样的过往,一并无声的消逝在那破旧办公室的夜晚。
助手默默地用证物袋装走了硬盘,它也许会作为过往的利剑插进那庞然财阀黑色的心脏,也许会被束之高阁,也许会兜兜转转变为谈判桌上的筹码,但这些爱音都不在关心,她只是温柔地用棉布擦净破损的胴体。一套不怎么合身的便装套在了祥子身上,爱音扶起再无言的少女,灵巧的手指梳理着被吹风机烤得干枯的长发,嘴里叼着的发圈绑上蓝色的青丝,“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沉默久久回荡在灰色的检验室里,钉在墙上的少女们望着尘世间友人的遗骸,连成一圈圈的线索绳化作了小小的花圈。
爱音靠在床边,握住祥子冰冷的双手,寒意顺着小臂爬上脊椎,她看到了,她看到了,
高松灯捂着心口跪在地上,被抛弃的小企鹅迷失在无尽的仿徨中;
椎名立希倒在血泊之中,劣等感的不安与内疚一辈子从内心切割着她;
大火中若叶睦搂紧了那个相貌相似的女孩,哪怕对方与自己皆是虚妄的人偶;
地面在长崎素世眼中不断放大,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她终是没能抓住那离去的衣角;
冰冷的汗水不知何时浸透了爱音背后的工作服,
颤抖地嘴唇念出了少女们在世间最后所发出的共同呼喊,
CRYCHIC

姓名:都筑诗船
年龄:76岁
自然死亡证明:东京大学医学院

传奇吉他手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夕阳给单薄的死亡证明镀上了一层金边,白色长发的女人哭泣着趴在床前,爱音抱着吉他,茫然地望着满房的鲜花。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粉色的长发扫过更衣室泛黄的镜子,换上便服,推开铁门,爱音缓缓走上楼梯,下沉式的窗户将午后的暖阳洒在身上,灰白的外套一时也显的温婉柔和了许多。案子结了,回家泡个澡睡一觉吧,她懒洋洋地想着。
“外面有人等你。”璃璃子靠在打卡下班的前台,“谁?”“你去了就知道,那辆白色保时捷。”
坐上副驾驶,长发及腰的女人侧过头看向她,不合时宜的黑色墨镜盖住了大半张脸,“都筑女士想见你一面,她想感谢你…..为她孙女做的事情。”
“要乐奈那件事,我明白了,不过,”爱音合上车门,“堂堂情报分析科科长参合进这种勾当,真的好吗?”
“现在是东京警视厅代理厅长,原先的老家伙被明治神宫那档子事情一撸到底了。”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不过我现在该怎么称呼您呢,都筑科长?还是要厅长?”
“被看出来了啊…”女人苦笑着靠在座椅上,墨镜下是同样蓝黄异色的瞳孔,“我是个无才又叛逆的女儿,也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母亲……该走了。”
一脚油门,保时捷冲进了西沉的阳光中。

“千早爱音?”纵然脸上被呼吸机压出深深的沟壑,传奇音乐人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是,是的,您认识我?”爱音有些局促的站着。
“嗯,东京每个曾有志参加乐队的女孩我都了解过,”粗糙的手掌慈祥地拍着她的手背,“不过你后来好像是去了英国,还有在玩音乐吗?”
“抱歉,学法医…..比较费时间,所以….”
“没事,尽力就好,法医是个高尚的职业,代死者向生者言述,你值得。”
“谢谢。”
“啊,聊着聊着又忘正事了,乐奈那孩子…..我也有责任,不过,谢谢你让她走得体面,这个就送给你了。”
“欸!”望着墙角的黑包,爱音依稀认出了吉他的外形,“ESP POTBELLY!这我可不能….”
“拿着吧,香澄她们都有自己的乐器了…..咳咳咳”
护士挤开了呆立在原地的少女,给老人鼻子里插上软管。
“呼…..哈,喘过气来了,谢谢,”都筑诗船微微点头,“啊,小爱音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莫名的灵感驱使着古怪而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她迫切地抓住那双老茧斑驳的手,“您知道CRYCHIC 和春日影吗,我在一个地方看到的,好像是个乐队…..”
“嗯…..”老人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就当爱音正准备劝言放弃时,紧闭的双眼睁开了,“我记起来了,好像七八年前是有这么一个乐队叫CRYCHIC,然后好像只发布了一首歌叫春日影,你去东京音乐协会的官网查应该能找到记录,后来,后来里面有个丰川家还是若叶家的女孩,大概是被家里赶出去了,然后乐队也不了了之了,我当时就觉得挺可惜的,不过都是陈年往事了…..”
“谢谢您”爱音走出病房,猫耳的女孩抱着花束从她身边擦过,但她无暇顾及,纷乱的思绪在她脑中暴走,走廊上空调的冷风倒灌入衣领,恍如那一日的大雨…..
浑身雨水的女孩推开了练习室的房门,
亚麻色长发急切地跑上前去,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你全身湿透了,没事吧?课也没来上,消息也不回…..”
手掌抵开了殷勤的纸巾,
“我今天是来告诉大家一件事的,我要退出CRYCHIC”
于是宿命铸成,她们都再也无法走出那场大雨。
爱音仰起头,月亮爬上树梢,她想起了在英国念书的日子,
物理课上,教授用巨大的蹦床展示何为引力场,散落的行星压出深深浅浅地凹痕,彼此的距离恰好维持住了秩序的稳定。
而后一枚小小的月亮投下,
于是平衡不再,引力无可避免地让她们汇聚在一处,宛如众星捧月,可那小小的月亮却支撑不起沉重的灵魂,于是重力无尽地凹陷下去,直到连光也无法逃逸的黑暗吞噬了她们。
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
要有光!!!
太阳磅礴地行于世间,伟大的胸怀让迷茫的星辰齐整排布,慈悲的目光平等地普照众生,温暖均匀地填满每一处阴暗。
爱音颤抖地看着她的双手,她不该是伦敦象牙塔上的明珠,她本该拉起那一个个沉重的灵魂,她本该带那些迷路的孩子回家,她本该是引领众人的太阳,
可早在那个机场,命运的骰子落下,大错已然铸成,一切无可挽回。
呜呜的哭声仿佛从东京湾的另一头传来,乐队少女与警署长官围着老人哭成一团,白袍的大夫挤过抱着吉他的茫然,穿过泪水横流的悲伤,鞠躬着放上了死亡告知书。
爱音如触电般忽然跳了起来,抓着吉他狂奔出了医院,只留下散落在地上的泪水。

爱音在东京大街小巷上茫然地跑着,背上的吉他小声指点着方向,
学校
公园
水族馆
汽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她继续奔跑
天桥
月台
观星室
错乱的音符在脑中作响,她继续奔跑
废墟
落尘
玻璃门
终于停下,抬头,破败的霓虹灯在凌晨四点的微光中拼出RiNG的字样。封条在指尖消散,颤抖的手贴上冰冷的金属门把,
去吧,风在她耳边轻语
去吧,吉他在背上震动
去吧,她压下推开门楣
鞋子踏进厚重的尘埃里,灯光徒然地亮起,照着未定的前路,狭长的走道一路向下延伸,最后在休息室闲人免进的门牌前止步。
“爱音你回来啦,演出要开始喽,”门裂开出亚麻色的长发,“快点准备吧。”她被跌跌撞撞地拉进明亮整洁的室内,
“走了,演出时可别掉链子。”紫瞳的鼓手不满地盯了她一眼,
“走了”白猫般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背起吉他,
“走吧”有人紧张地握紧她的手指,转身,她看见了灰色的头发与琥珀的瞳孔。
“走”爱音从背上解开包裹,恍若如释重负。
“加油”“加油”无面的人们熟悉地向她打着招呼,她点头回以微笑。

漆黑的台下亮起星星点点的荧光,聚光灯缓缓汇聚,众人在台上站定,而后吉他响起。
内心满是憔悴 眼神颤抖不止,
我在这世界孤独一人,
在不断凋零的春季中,
每年都只感受到冰冷,
在一片黑暗中,单向往前走着,
我只能不断胡乱写着,
明知期待也是一场空,
却依然不断寻求救赎————
破裂的和弦响起,打断了演出,低头,爱音看到了沾满鲜血的手指,
金蓝异瞳的眼睛,
紫色的眼睛,
淡蓝的眼睛,
琥珀的眼睛,
全都怔怔地望着她。
“抱歉啊”
她一个个拥抱着那崩解在尘埃里的形象,“我已经不会弹吉他了….”泪水滴在肮脏开裂破碎的舞台上。徒劳跪下,观众已无声地散场,空留一把把椅子聆听着音响里满是电噪的歌声。
现实公允而残忍,
这个世界没有神明,
没有人生重来的大梦一场,
没有天崩地裂的机械将神,
没有于下一世的再度相逢,
只有冰冷,灰尘,破烂,紧紧拥抱着疯子的呓语。
爱音坐在台边,理性忠实地执行着最后的指令,两米的看台并不算高,但她找好了折断颈椎的角度。只是…..真的要如此吗?
去吧,我给你解脱,怀里的吉他说,
起来,我给你自由,身上的大衣说,
风从推开的门缝中吹来,晨曦投下长长的光柱,泪水落进脚下无边的黑暗,她该如何呢?她不知道,太阳向内坍塌成小小的白矮星,失去引力束缚的行星飞进无尽的太空,
再不回来。
渺远的脚步声响起,防弹衣架起失魂落魄的双臂,对讲机声嘶力竭地打破寂静,“我们找到她了,一切正常,结束。”
正常…吗?
日光撒在茫然的脸上,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十年的时光荏苒而过,
爱音结婚了,
是璃璃子提的要求,
按现在的说法叫同居及经济互助协议,
璃璃子说这样可以省下房子的钱,
爱音想了想,同意了,
毕竟再难找谁适应不规律到离谱的作息,
此外寂寞的夜晚偶尔有时需要人陪伴,
而且她做的饼干很好吃。
世界照常走着,并不因为谁到来而加速,也不因为谁离开而止步。
明治神宫修复又重建,被烧秃的山头重新长满树木,丰川集团倒下,又有新的资本巨头占据了它的空缺,但空中飞过的是飞机还是浮空车,树上飘落的是黄叶还是全息投影,都并不影响着生命由生到死,又与死中新生。
爱音沿着街道走着,
她可以乘坐新修的胶囊新干线,
但生物读数告诉她每天至少要晒十五分钟紫外线,
她不喜欢人工日光浴的灼烧感。
吉他声响起,
她又学会了弹奏,
但捡回来的本领也就只是能谈几个简单的小调,
抬头,
不知何时已焕然一新的live前人头攒动,
稚嫩的少女们稚嫩地演奏着前辈们的曲调,
“为什么要演奏春日影….”她跪在地上,
再抬头,桌上已满是喝空的啤酒罐,
迷离的眼看着扭曲的字迹,
她向父母道歉,她只能留下够用一生的财产而无法身体力行地尽孝;
她再度叮嘱助手,虽然那个有些胆怯的女孩如今也已是独当一面的专家;
她感谢璃璃子,她们在一个屋檐下走过了漫长的夏夜与寒冬,但她无法再走下去了。
带着酒气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吊在灯上的吉他弦仿佛阔别十年老友的拥抱,
她不再听到创伤小组浮空车的喷气引擎声,
她不再看到眼前生物面板红得发紫的警报,
她不再闻到口鼻腔里鲜血翻涌的腥腻气味,
她不再感到铁线勒入脖颈嵌进皮肉的痛苦,
重力是世上唯一能透过光锥的相互作用,
而今透过十年的时间,
她依然无法停止爱她们。

姓名:千早爱音

年龄:33岁
发现地点:家中卧室
颈部铁丝嵌入,脊椎呈明显拉伸状,血液酒精浓度220mg/dl,确定为癫谬性精神错乱及酒精诱发的自杀,创伤小组依法向其父母及配偶赔偿救援不力导致的损失,其遗体依照其遗书转交捐献给母校。
“这个要留着吗,我从来不知道她还会画画诶。”
“留着吧,当个纪念吧。”
阳光透过在室内铺满鎏金,洁白的投影幕布上,错乱的马克笔勾画出五个面带笑意走下楼梯的少女,小小的logo横在下方,
“My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