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蜡

是日,残阳沉云如火淬水。
我走在羽丘的校园祭上,放眼望去满是欢欣的学生们。我现在都不太记得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校园祭,或是有事前往,亦或者散步顺路看见母校想要拜访一番。
并排着的摊位,有弓道的、有厨艺的、连天文部也有我的后辈们竖起旗帜,招呼着我前去看星象图——只不过我早就不关心天文了。
我路过几个搞少女乐队的摊位,看见前方一群人围城不规则的半圆。似乎是有十四无人的样子,都是些穿着羽丘校服的少女们,脸上带着近乎讽刺的笑意,好像在看什么宫廷丑角的表演一般。不只是我有意为之,还是被推搡到了人群前面来,我看见了被她们围着的少女。
只见一个亚麻色头发、身高似乎165左右的少女,身着被洗的几乎发白的月之森校服,正脸色铁青的在说些什么。她的神色跟周围的人们是如此的不同,以至于有一种滑稽的不适感。仿佛是一种传教士的热忱般,她蔚蓝如同大海的眸子盯着我们看。
我对周围的人们的神情,有了些畏惧神明的恐惧,挣扎着想要从人群中挤出去。
这位少女看起来不超过17,看起来风度翩翩、颇有教养。脸色苍白近乎透明的精致容貌,以及略显老气的宽大额头。她的两唇快速的一张一合,浑身止不住地在冒汗,似乎正讲到了高潮之处。
“……我有多爱我的妻子呢?”
她停了下来,满心欢喜地看着众人,似乎是期待着大家回答些什么。
“你的妻子知道她是你的妻子吗?”
一个红色短发的少女起哄道,众人哄笑起来。显然这并不是那少女想听到的答案,她脸色一黑,又故作高亢声调地说道。
“爱到不惜杀了她……可悲的是,那女人竟然是这般的水性杨花!”
众人的笑声更加猖獗,几乎盖过她接下来那句“不知她几时会与别的女人勾搭上!”
“不,说不定她早就已经红杏出墙了!就在这里!她或许早就在羽丘勾搭上了其他的女孩!”
说到这里,现场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响亮的笑声。
“为此,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她眼里含着泪,像是亏欠着什么,曼妙地摇着头,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她也是在羽丘读书的。我没办法一直陪着她,总是担心她会被羽丘、或者我们乐队里的其他人给带走。”
“后来,我连乐队的训练也懒得参加了……有一天,在我参加的一次集训后,一个主音吉他手倒在血泊之中。于是我们乐队也顺理成章的解散了。我当时满心欢喜,以为至此就再也没人会阻挠我和我的妻子。但是,当我每晚在床上,双手合十,诚恳地恳求她。”又是一阵笑声,“拜托你发誓,请你不要爱上其他女人……可是她,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我的请求。只会用扎起她那美丽的粉色长发,用风尘女子般的千娇百媚来服侍我。可我又是偏偏那么懦弱,任凭这手段腐蚀了我的心智。”

有人嚷嚷道:“是不是你不行啊!”众人应和道。
她没有回应质疑,缓缓地转过头来,“列位,如果是大家站在我的立场,会怎么做呢?”
她神气十足地说:“我的妻子,是既漂亮的人。每次我们行事前,她都会把漂亮的长发扎起来,露出纤细的后颈。当听见我靠近,又会转过头来,将她那打扮的绝美的脸转过来,冲着我笑。”
“这是她最美的时候,我心想。”她咧开嘴来,“我要让这一抹温暖仅属于我一人。在那一天,我抄起早就准备好的尖锥,朝着她的后颈,狠狠地刺了过去。”
嘈杂又熟悉的歌又在我耳畔响了起来,我有些恍惚,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梦境。
她张开双臂,向着众人高喊道:“我听说,在海的另一边,有一种神奇的法术,砍断人的四肢,并在连接处埋下符咒,道士便能让她动起来。于是我把她的身体切成六块,身体和头各一块,两只手、两条腿加起来共六块。她的大腿和臀部是那么的丰满……”
“我把她的尸块,放在装满冰水的浴缸里面,不断地冲。直到我冲了十余天,她的尸体变成了皮革制——也就是,尸蜡!”
她不平地抬起头,像是墨索里尼般仰视着众人。众人的嬉闹声停了下来,安静地听着她讲。
“我、长崎素世杀死我的爱人千早爱音!”
她像是下赢了爷爷象棋的小孩一般,疯狂地大笑起来:“你们很多人都以为我的爱人是离家出走了吧!其实是我杀了她!她现在彻底属于我了,我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各位如是不信……”她浑浊的蓝色眼睛,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怎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你想要欣赏一下吗?”
我的双腿不知为何在不停地颤抖,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这个月之森学生的摊位后面,有张破旧不堪的帐篷,一个玻璃柜在里面若隐若现。
恐惧握住了我的心脏,一股不可抗力强迫着我向前走到那个帐篷里面。
我眼前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她粉色头发被好好的扎在后面,几缕细如游丝的头发飘在前面,她微微笑着,露出可爱的虎牙。曾经漂亮的白皙的皮肤,布满了脓疮和蛆虫咬出来的洞,只有脸上的皮肤还说得上是精美。
无可否认,这是由一个美人的尸体做成。

看到这一幕,我心脏几乎要逃出胸口。我挣扎着往后倒退着,踉踉跄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这时候,我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绿色长发从容地像瀑布一样垂下来,与我地同班的绘里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演讲。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朝着绘里身旁走过去。
“那个女的……不对劲……”我指着那个自称长崎素世的少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我们早就知道了。”绘里想看笨蛋一样看着我。
“那个帐篷里面有尸体!”
“你在说什么……什么帐篷?”
我霎时间愣住了,慢慢地转过头去,先前那个优雅,自信整洁的少女不见。一个头发乱成线团,一脸憔悴的少女站在哪里。周围的人群连同着那个帐篷,如同孙悟空的把戏一般消失了。
我惊恐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小灯,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糟糕。”
绘里扶着几乎要摔倒的我,继续说道:“那个叫长崎素世的。好像是跟她们乐队的也是我们班上的爱音好上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你肯定记得爱音,大家都说你跟她是一对呢。直到有一次集训,她们的主音吉他手被人打死了,于此同时爱音也失踪了。很多人都说是爱音沙了主音吉他,因为是嫉妒之类的什么原因反正我是不相信的……总之这个叫素世的就疯了,每天跑到羽丘这里面来,说自己的爱音其实没死,而是被她做成了尸蜡。警察也调查过,但是……”
我实在是听不进去她后面说了什么,仿佛一个醉汉,挣扎着朝着记忆里面斑驳的家逃去。周围人声沸腾,仿佛是要震杀我一般。

我缓缓推开门,对着屋内喊道。
“小爱,我回来了!”
小爱背对着我,正对着镜子在扎发,没有回应我。于是我连蹦带跳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捏住了她的肩膀,在漂亮的后颈留下一个吻痕。
“真实的,这个时候,小爱你要说欢迎回家才行!你真不知道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