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寄生虫【希灯无差】

作者:区区一只yamada

1

看了三秋缒老师的《恋爱寄生虫》,很喜欢就代了。基本遵循原作设定,总之cp是主希灯,左右无差,其次可能出现爱素、祥睦等cp,且恋爱关系不一定稳定。(话是这么说,我其实没有打算写成混乱的银趴的打算,请放心)
大概率存在的角色死亡警告,绝对存在的角色重伤、san值归零、OOC警告,可能存在的be警告,可能存在的be警告(重要的事情多说两遍。目前预计写一个he和一个be,但作者本人是个极具恶趣味的be享受者)
(至于死几个人……我尽量不让这里变成英灵殿)
正文二楼开始

2

顺便一提,出于lz个人的神金品味,每一章的标题都会是一首摇滚乐的名字
1.黑星(Black Star—Radiohead)
石子,只是一颗石子,不大不小,你可以把它捡起来,握在手里,扔到水里,然后激起一点点不大的水花。
石子,只是一颗石子,不大不小,它卡在cafe racer风格改装的复古摩托车的前轮下,摩托车以90km/h的速度压过它。钛尺拼了老命的想要稳住车子,可没用,转瞬之间,摩托车脆弱的动平衡被打破,整车剧烈的摇摆起来。骑手松油门,尽力想要稳住车把,可慌乱之中犯了最可怕的错误——她的右手食指,轻轻的拉了一下刹车拉杆。
她腾空了,这是她唯一记得的事情。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也不见得祂会救她一下。她重重的摔在地上,CE认证过的头盔很好的保护了她的头部……仅限头部。
hans系统,F1赛车的颈部保护装置,她有时会想,也许每个骑大排量摩托车的人都需要一个。也只是想想,她没有那种东西。她重重的摔在地上,一瞬间,她耳朵里只剩头盔和其他护具摩擦地面的声音,和自己不受控制的呜咽。
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幸运的是,她立刻晕了过去,暂时没有痛苦。
In case nobody told you
DON’T kill yourself for recognition.
不要为了所谓的认同,去杀死自己……她听到有人的耳语。
……
椎名立希并不常涉猎那些恋爱题材的小说、动画、电影之类的,在这些作品里,恋爱就像是什么玩笑话一样。在稍微讲点常识的作者笔下,人物姑且会因为“温柔”之类的特制喜欢上自己的恋人,可那些温柔要么就只是做了谁都在做的小小善事,要么就干脆是中央空调,在面对多人的恋爱抉择中优柔寡断随波逐流。而在另一些作者笔下,恋爱就只是恋爱,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读者只想看恋爱而已,怎么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就像是面包底部贴着的食品级保鲜卡一样,没用。但也许是谈不到恋爱的人太多了,不管是单纯的渴望恋爱,还是有喜欢的人却爱而不得。于是人们把对恋爱的情感寄托到这些作品里,“什么都好你们赶紧在一起”,“刘慈欣来了都说6”,“X神60级请求观看”……带着代入感自嘲着。就像是,寄生虫和宿主,连共生关系都算不上,只是一方在肆无忌惮的从另一方身上汲取营养罢了。
所以立希不喜欢那些,她不过也是没谈过恋爱的芸芸众生之一,看着那些美好的恋情,她只会觉着讽刺。真是够了,女主角凭啥会喜欢你?就因为你长的帅点家里有钱还有点亚撒西?
那女主角又凭什么喜欢我……?凭我说话不经大脑、脾气暴又性格别扭?鬼扯。
“……医……立希……”
“目前……脱……险……”
“滴……滴……滴……”
她恢复了一点知觉,周围的声音像是经过接触不良的3.5mm借口传来,断断续续,带着电流声。她动不了,感知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她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了。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陌生的人脸。空气中是有点难闻的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并不明显,雪白的墙上挂着一个永远客观的石英钟,现在的时间是……3点18分,窗外有光,分不清是路灯还是太阳。视线非常模糊,骨头像是被混凝土浇灌,骨髓里有百万个土木老哥,随着她身体尽力的行动,敲打着关节处的锈迹。
“13号床的病人醒了!”
看不清脸的护士声音带着焦急和惊喜,用床头的传呼机呼唤着护士站。立希想要张嘴说话,但有些困难,护士穿着消毒过的衣服,带着手套,这个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人。
第二天,她见到了家人。
过去多长时间了?我昏迷了多久?
这是她唯一的疑惑。父母的发丝青了大半,脸上的皮肤宣告着衰老。姐姐乍看起来没太大变化,可周身有些不易察觉的老成和憔悴。
第二周,除家属外的亲友也得到了探病的许可。其实说起来,她的朋友不多,出那场车祸前,也就自己乐队的几个人,再加一个八幡海玲。看着墙上的钟,想起自己已经昏迷了十年这一事实……似乎她只是睡了一觉,就从17岁变成了27岁。27岁的大家,都在干吗?可令人失望的是,直到太阳下山,也没有人来探望她。探病时间还有五分钟就要过去了,她叹了口气,用全身力气换了个姿势躺着。十年的昏睡,她的肌肉早就萎缩的不成样子,别说再去打鼓,连拿起鼓棒都是问题。十年,太久了,就算她们忘了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也许没了她,乐队反而还会更好。
她闭上了眼。而这时,有人敲响了门。
“立希……?还在睡吗?”
那是立希从未想过的人,依旧是灰色短发,依旧是小心翼翼怯生生的样子,依旧是那颗迷路的星。
“灯……?啊……不,我没在睡,进来坐吧。”
“抱歉,大家……都有事来不了,只有我一个。”
灯把果篮放在床头,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消过毒了吗?会不会污染这件病房?立希突然没来由的这么想。
“没……没事!不是灯的错。我也没事了,医生说复建之后,大概半年左右就能出院。”
“嗯,加油,立希。”

3

灯躲闪着立希的目光,似乎对她而言,与立希对视会让她不安。倒是难怪,十年的时间,足够她们变成陌生人了。她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两人不知说些什么。
“灯,现在在干什么?”
“现在……在杂志社,是摄像师。”
立希想了一下,确实是很适合灯的工作。
“其他人呢?乐队还在继续吗?”
“乐队……对不起……立希……”
灯低下了头。
“不不!不是灯的错……都怪我骑车不小心……”
“小爱现在……在美国读博。素世刚刚继承公司的股份,现在很忙。乐奈她……”
“这么多年了,野猫也该像个正常人一样了吧?”
“乐奈她……失踪了……”
“唉……?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你出车祸晕倒之后的第二年……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只有她的吉他留在家里,警察也没找到她……去年已经放弃搜寻了……”
眩晕感,犹如被200公斤级拳击手全力击打后脑的眩晕感。她一下子耳鸣的厉害,头开始疼。
“抱……抱歉……!立希!我不该说这些!”
灯手忙脚乱的,按了床头的呼叫按钮。她被随后赶来的医生请走了。之后的几天里,立希再也没见到灯。她还没有通讯设备,手机就算车祸时没摔坏也早就不能用了,她重复着起床——吃饭——复建——睡觉的无聊生活。
立希开始对复建感到抗拒,是醒来之后的第二个月的头一天了,那并不是对复建这种行为本身的抗拒。事实上,立希的情况早就有预兆,灯离开后,她总是忍不住的去想:这些整天进出她病房的人,有没有好好消毒?是,她清楚,这里是医院,医生护士们每天都要无数次去消毒保持清洁,可她就是忍不住这么想。灯带来的果篮她动都没动,她总感觉那上面有大量的细菌。随着事情越来越严重,每次复健训练结束后,她都要去洗手、洗澡。她用洗手液和消毒水不断的清洗着自己与他人接触到的皮肤表面,直到表皮被擦破,渗出血,疼痛才让她不得不罢手。
这是一种强迫症,医生断定。可即使经过精神科医生的诊断治疗,这种精神上的极端洁癖也没有半点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与人接触……不,仅仅是与他人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气,就能让她发狂。复建的时间比她想象的时间还要长,一年之后,她才终于得到准许,出院了。她的家人早就搬离了东京,因为真希工作的问题,现在居住在伊豆。她们有询问过立希的想法,可立希最后决定先留在东京,自己租一间房。生活如洪水猛兽,将她淹没,丝毫不顾她的痛苦。她几乎无法正常的在这个社会生存。仅仅是接过便利店店员找的零钱,或是吃饭的时候摘下口罩,亦或是想到这些食材有可能被他人赤手触摸过,她就心悸眩晕。她曾经在餐馆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从那之后,她尽量自己买东西自己做。
在浑浑噩噩之中,她度过了醒来之后的第一个生日,27岁,她也到了能加入27岁俱乐部的年纪了。她吹熄了蜡烛,蛋糕上没有奶油,只有一个蛋糕胚子……因为她买不起蛋糕。四叠半的公寓,只有一张床算是正经的家具,那是最小单位的诺亚方舟。她拿着新手机,看着那些即使过了十年也依旧能够使用的社交app。她没有任何旧时朋友的联系方式。
手机响了起来。
“……喂,哪位?”
“哦呀,试着打个电话,怎么听着不开心?”
对方的声音有点陌生,可还没有完全认不出来。
“海玲?”
“是我。”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
“别装了,你都打听到我的电话号码了,肯定都知道了吧?”
“嘛,差不多。”
“既然如此还有啥事?”
“想你了,不行?”
“行行行……”
“不开玩笑了,有件事你有知情权,周日下午,有时间吗?”
“神神秘秘的……有,你说地点。”
“羽泽咖啡厅,还记着吗?”
“顺便,生日快乐。”
海玲接着挂断了电话。
……
立希惊讶于这家咖啡厅运营的时间,事实上,她来的路上还见到了山吹面包房、北泽精肉店、旭汤和live house Galaxy,这些不起眼的小店竟然存活了这么长时间,且一直保持良好的运营状态,实属有些不可思议。她也没空去管roselia、popipa之类的前辈乐队的情况(当然afterglow还是要看看的),径直走入了羽泽咖啡厅的大门。海玲坐在角落里,作为ag的粉丝,过去常来这家店的立希当然知道坐在那个位置能够闻到窗外的花香味,那是她首选的位置。羽泽鸫没认出她,想来也是,椎名立希这个名字已经十年没有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中了。事实上,就连海玲也差点没有认出她。立希裹得严严实实,眼睛口罩手套一个不拉,还带着兜帽,也就是现在还在寒冷的早春,不然真不知道她怎么活。
“立……立希?这边。”
海玲招手。她的头发比以前长了一些,似乎有些缺乏打理。衣着到还是过去那样。
“所以什么事?”
“这么着急?不和我叙叙旧吗?我们可是十年不见了。”
“少来。”
“好好……这次主要是为了……你们家的小主唱。”
“……灯?”
“对,高松灯。”
“灯怎么了!?”

4

立希着急的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唉……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先别急,你听过Ave Mujica这个乐队吗?”
说没听过,那是假的。十年前,那可是最火的哥特金属乐队。
“那个乐队……我曾经也在里面呆过,键盘手的真名是你很熟悉的,丰川祥子。”
“……?”
“节奏吉他若叶睦、贝斯是我、主唱三角初华、鼓手佑天寺若麦,基本上每个都是流行音乐或主流娱乐界的名牌。”
“丰川祥子……她又把灯怎么样了?”
“听我说……大概五年前,丰川祥子和若叶睦一起……解散了乐队,在乐队商业价值达到顶峰的那一刻。”
“……哈?”
“你或许还不知道,在最初退出你们那个乐队……叫什么来着……Crychic……?的时候,丰川祥子就已经背上了巨额债务,和她父亲有关。”
“所以……那家伙是因为这个才……”
“Ave Mujica更像是她的放手一搏,以一个中学生唯一的资本,也就是她的音乐技巧……和丰川家时期积攒的人脉,试图挽回自己的命运。”
海玲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着。
“可这就是矛盾点了,如果她想要赚钱,又为何在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宣布解散乐队……无畏忘却……那她又为何选择忘却一切。”
“这和灯有什么关系?”
“丰川祥子、若叶睦以及你们乐队的主音吉他,现在都处于一个查无此人的状态。前两者似乎只是处于隐居,后者已经被警方列为失踪人员。从那之后……你们的小主唱一直是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灯……爱音呢?素世呢?”
“我不知道,那是你们内部的问题。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多多关注下那孩子,她……”
海玲没敢说出下半段话。
“我知道了……”
“拜托了立希,你或许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海玲,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还用说嘛,高松灯可是你在意的人。”
“谢谢……”
如果真如海玲所说,立希不得不担心起灯的现状。可自从上次病房之后,她再也没见过灯。想来,她与灯的相处只有三四年,再怎么说也比不过那些相处了十几年的……爱音素世她们,可就连如此,海玲也选择了自己,也许有什么非椎名立希不可的理由。她看着海玲给她的灯的电话,沉思着。
再次见到高松灯,是在花咲川附近的小公园里的一颗垂柳下。她这才发现,灯原来变了很多。她的眸子里面满是疲惫和混沌,带着耳机,叼着一根香烟。原来灯是会吸烟的?灯穿着厚厚的深蓝色大衣,兜帽上有毛毛的领子,她灰色的短发在倒春寒的风中随波逐流。
“……灯。”
对方听到了立希的呼唤,赶忙掐灭了烟。
“立希……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幅样子。小爱和素世……已经好久没见了,我习惯这样了……”
她摘下了耳机,视线飘忽着,无法与立希对上。
“抱歉……是八幡小姐让你来的吧?不用管我也可以的。”
“灯……我都听说了……“
“立希,和我交往吧。”
灯打断了立希的话。她拿着那根被掐灭的烟头,看着头顶本该绿意盎然的柳树枝。
“……哈?灯,你在说……”
“立希,对不起。”
灯好像一直在道歉。
“就当是应付八幡小姐了,那个人……她很温柔,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我不想让她再徒劳无功。就当是给那人一个交代,和我交往吧。“
灯又戴上了耳机,烟头被她好好的扔在了垃圾桶的烟灰缸里面。
“考虑一下吧,就当是……为了我。”
灯的视线扫过立希的脸,和立希的视线交叠了0.1秒。在这0.1秒内,还是17岁的椎名立希看到了她所不认识的高松灯。
“好,我答应你……”
鬼使神差的,她应了下来。
这大概是一切的开始。

5

1.5、千早爱音的日记
今天是我开始写日记的第一天。之前我在想,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可是……可是我刚刚从医院回来,Rikki她……我不觉着我能承受这样的悲伤,所以我开始写这些。soyorin说,立希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可是颈部收到剧烈的冲击,搞不好……算了,别想那些,那可是rikki,说不定明天她就会醒来,继续骂我这几天没练吉他(此处的字迹被模糊了,有水滴落在这里的痕迹)。Rikki……我刚刚决定去主攻医学方向,也许以前的留学经验能够派上用场。soyorin说她们家公司主营的也是医疗器械相关……rikki……等着我们。
……
今天是开始写日记的第二年,我被美国的医学院录取了。本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可是……小乐奈她……到底去了哪里呢……这种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啊……
……
今天是开始写日记的第四年(字迹有点歪歪扭扭的,似乎是笔者很长时间没有书写日文了)。我成绩优异,大二就保研了。是本校的研究生,导师是……寄生虫与真菌感染方面的专家。她似乎很看好我。我向她询问了很多有关植物人与中枢神经受损病症的问题,她都耐心的为我解答了。
……
今天是开始写日记的……不知道多少天了,五年吧大概。虽然早有猜测,可真的确认那个Ave Mujica乐队的键盘手和吉他手是祥子和睦,还是有点惊讶。她们……好像消失了,突然宣布乐队解散,然后不知道去哪了。家里好像没有报警的样子。……一定……一定要平安。
……
2029年,立希昏迷了7年。我打电话问了素世,立希依旧是植物人状态。我是不是该放弃了?我不知道……神经中枢的治疗手段近年来增加了许多,可能够用于立希的治疗的……微乎其微,起原因无非就是……贵。在日本想要运用这些尖端技术,所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几乎难以想象。我还有两个月就要博士毕业了,届时我会返回日本。立希依旧没醒。
日记似乎断在了这里,此后再也没有任何千早爱音书写的内容,一片空白。

6

2、不过是虚假的塑料树(Fake Plastic Tree—Radiohead)
女孩趴在立希的床上,短裙、短袜、短发。数年前椎名立希的恋情,此刻正趴在椎名立希的床上。可椎名立希无法接受这一切,她在洗手间里疯狂的洗着手,带着些消毒水味的自来水一直冲破她的手掌,鲜血顺着水流流下。肮脏的,肮脏的,他人都是肮脏的。她不受控制的清洗着自己的双手。脏死了……脏死了……所有与其他人类有接触的东西,都无比肮脏。可她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即使灯躺过的床单她都要消毒五次,即使灯踩过的地面她都要仔细清洁。
感情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立希一如既往的无法忍受“他人”,可如果是高松灯,她也愿意付出更多的精力去清洁消毒,只为了让对方能够像往常一样对待自己。当接触到灯碰过的东西时,胃部就会强烈的痉挛,最开始时,只要两人有一点点的间接接触,立希都会头昏脑胀,反胃想吐,现在多少习惯了一些。她平时尽力不在灯的面前表现出来这种反感,但她不知道灯有没有发现。
“立希,家里总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每次灯来立希家,都乖乖坐在立希家的榻榻米上,依然戴着那个头戴式耳机,她似乎没有摘下过耳机。灯总是在听些什么?她偶尔能够窥视一些。
“She looks like the real thing,She tastes like the real thing,My Fake Plastic Love。”
她有次听到灯小声的哼唱着一首英伦摇滚,唱着虚假的、脆弱的、塑料的爱。
灯给我的爱是假的吗?她有时会依靠在公寓外面走廊的栏杆,从3楼看着东京都被工业文明抬高的地平线。
是假的吧,毕竟她自己都说,是为了应付海玲的监督。
是假的吧,她根本不愿意正眼看我一次。
是假的吧,是大家都离开之后,一个孤单的小孩子在自救。
但是即使是假的,只要是灯希望的,椎名立希就会去做。
“If I could BE who you wanted’,All the time’ all the time’”
立希也听着那首歌,轻轻唱着最后一句。渐渐的,和灯接触不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至少不适感不再那么强烈。灯也许看出了些什么,她从不主动碰到立希。但灯也有自己的心事,她从不主动去谈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对旧时的朋友也总是缄口不言。立希从不见灯主动联系海玲,偶尔和海玲打电话聊起现状,灯似乎也漠不关心。
让立希安心的是,灯拿了一个铁盒子过来,那里面是她的石头收藏。似乎时间没有改变一切,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她熟悉的东西的。
“这个,是之前去冲绳工作捡的……这个是在群马的山里……啊!这个!蓝色的,是在北海道,因为会让我想起乐队……”
千早爱音,长崎素世,你们好狠的心啊,留灯一个人在这里……立希看着心理上已经大了她十岁的灯,忽然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自己和灯,都被过去抛弃了。灯的额头有一缕发丝因为耳机的缘故,垂在了灯的脸颊。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去,帮她整理好。
“欸?”
“啊……”
两人视线相交,有那么3秒钟,这个世界为她们停滞了。
“噗……哈哈哈哈哈”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不知道在笑什么,但感觉很好笑。从那之后,立希似乎不再厌恶和灯的碰触,而灯的视线,又像是记忆中一样,重新落在了立希的身上。
事情发生在一天下午,最开始不过是寻常的一天。敲门声响起,立希以为是灯,但时间有点早。
“立希~”
一开门,姐姐那故作轻松的脸就出现在了面前。
“呃……姐姐。”
“什么嘛~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
立希躲闪着真希的目光。
“好重的消毒水味,还是不能和人接触吗?”
真希没有走入房间,在医院时妹妹病情发作的景象又萦绕在她心里。
“嗯……”
真希头疼的扶着额头。这种情况无论外人怎么说,痛苦的都是患者自己。
“我……呃……就是来看看你。还有就是……”
她看起来难以启齿。
“还有……爸妈想让你跟我们一起,去伊豆。你看!那里环境比东京好那么多,说不定过去就好了呢,哈哈哈。”
立希的余光看到了姐姐脸上的尴尬。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姐姐好像还是不擅长和自己相处……当然自己也一样。
“我……不想……去”
她稍微想象了一下和除自己以外的“他人”同吃同住,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让她恶心。
“别撒娇了,跟我们回去。只要保持和人的接触,总有一天会好!”
严厉、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声音,她的父亲现出了身形。
“爸!你别……我不是说我来……”
“真希!你从以前开始就太娇惯她了!房间也好乐器也好,还有那辆该死的摩托车也好!”
严父的怒吼从已经年老的气管中压向姐妹两个。
“由不得你!跟我走!”
父亲伸手要去抓立希。
不要……
不行……
别碰我……
“别碰我!!!”

7

简直不像是自己声音的悲鸣,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回过神来,立希发现自己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她在床前一直坐着,一直到屋里变黑,窗外的路灯亮起。好像有人敲了很久的门,见屋内一直没有回应,那人试着转动门把手,才发现门没锁。
“立希……?在吗?我进来了。”
是灯。立希无神的双眼忽略了恋人满脸的担心。
“……!立希!?怎么了?”
灯的担忧化成了声音钻入立希的耳膜。她洗过手消过毒了吗?
“……灯。”
灯的手抚上了立希的肩膀,立希看着那双手。在记忆里,初高中时候的灯,手小小的软软的,白皙的皮肤如此细嫩,在本子上写下她内心的呐喊。有多久没有听到灯唱歌了?是说……唱她们的歌。在自己看来也就醒来之后一年多吧,但是灯也许在更早之前就没有唱过她们的歌了。第一张专辑叫……《迷迹波》来着……后来又给灯的歌词写了好多曲子,真想听她唱出来啊。
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她的思绪突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心脏像是开了Vtec的本田引擎,狂躁的几乎要失控;胸口在剧烈的起伏,明明吸入了空气,却感觉缺氧的头晕;寒冷和燥热同时顺着脊梁大脑,顺带破坏了周围一切神经的感知。她看到灯坐在地上颤抖着。
“立希……就那么不喜欢我碰你吗?”
留下这一句话后,灯离开了这间屋子。直到最后,她也没再对上立希的视线。脆弱的生活,虚假的塑料树,碎的满地都是。

8

2.5 八幡海铃的日记
2022.2.28
实在不是个能让人愉快的天气。不,不是天气的错。我平复了好久的心情才开始写这篇日记,或许以后要经常写了。立希出了车祸,一周前的事情了。摔车摔得很惨,从抢救室里出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颈部收到冲击,极大的风险成为植物人。(笔记有些扭曲,似乎笔者用了很大的力气书写)
2022.4.17
那个乐队的几个人几乎每天都来,明明马上高三了。
2023.1.2
新年快乐,椎名立希。
2023.1.3
心真够狠的,椎名立希。
2023.3.3
粉头发的那个女生好久没来了,听说去了美国,保送的。其他人也几乎没再来,除了那个小主唱。
2023.6.6
这可让人笑不出来。那个像猫一样的女孩失踪了,离家出走。已经立案一周了。
2023.7.1
失踪一个月,警察已经开始考虑放弃搜寻了。
2024.1.1
祥子有点不对劲,睦也是。先不提睦,祥子最近似乎有在避免和人接触,乐队排练的时候也总是带着口罩。
2025.2.26
越来越不对劲了
2027.3.26
我们联系不上祥子和睦,初华看起来情况很糟糕……她已经完全崩溃了。喵梦已经在和投资方谈了,感觉情况不会太好。违约金,先想办法处理违约金吧,现在我们自身难保。
2027.6.7
立希的情况没有好转,她还在昏迷,她的家人已经搬离东京了,我垫了点钱,让她在这边医院比较好的病房单独带着。虽然我现在经济状况也不乐观,但祝好梦。
2029.7.1
今天去立希病房的时候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那个粉色头发的,立希乐队的吉他手。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属实是稀客。她好像来到了这家医院当医生,之前都在美国留学。我问她有没有方法治好立希,她给我的答案……算了,反正也不出乎意料。
2030.2.28
爱音托我照顾她们家的主唱,那孩子……几乎是个废人了。
2030.5.4
高松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劲,她似乎很排斥别人,和关系远近无关,是排斥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要是从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这是我偶然听到的她的自言自语。我把她的状况告诉了千早。
2030.6.7
千早让我带灯去一趟她的诊室,可是灯没有不舒服的迹象。血常规显示有明显的寄生虫感染现象,姑且给她办了入院。
2030.7.30
一个多月了,千早没说过高松到底是什么病,看她表情实在让人乐观不起来。我依然保持大概每周两次的频率去探望立希,最近,那个棕色头发的贝斯也会来。那样子……实在不像是活人的脸。
2031.1.1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高松灯的状况好了许多,似乎之前是因为寄生虫病引起的身体不适导致,再加上近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导致的。总之她没事了,去了杂志社工作,那边对她的工作能力很满意。算是给立希一个交代了吧。
2031.6.7
千早爱音莫名其妙离职了,我试着打听她的下落,似乎长崎素世最后和她在一起,两人就这么不见了踪影。我没把这件事告诉灯,只是和她说那素世工作忙,爱音又回了美国进修,匆忙之间只能由我转述。
2032.2.28
立希……醒了。难以置信。
2033.2.25
听说立希出院了。
2033.3.1
想见你
(最后是笔者随手记在本子上的一串电话号码,备注:椎名立希)

9

3.她名为何(Whatsername—Green Day)
“嗯,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
穿着白大褂的户山明日香简单在诊断单上写上几个字。这次复检没有让立希买新的药回去。
“谢谢,户山医生。”
“应该的应该的,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毕竟家姐还受过你的照顾,你还是我后辈的朋友嘛。”
立希沉默不语,此刻她裹得严严实实,不吐出来就是对明日香最大的尊重了。她亲眼看着上一个病人从她坐着的这把椅子上起身。
“你说的后辈是?”
“千早爱音,没理由不认识吧?”
“啊……说起来你们都是羽丘……”
“不止哦,前段时间她还在我们医院工作来着,大概是椎名小姐醒来的前……一年,她就离职了。”
“……哈?可是我听说她去了美国留学……?”
“是吗?可是她离职之前我可没听过这样的传闻,而且……”
明日香担忧的看了看门外,起身把门关上。
“从那之后,没人能再联系上千早。”
“……户山医生,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
从那天之后,灯又消失在了立希的生活中。她自觉惭愧,不知道该怎么向灯开口。心理上,对方比她大了十岁,又整整十年没见,这种眨眼睛世界天翻地覆的感觉又出现了。2033……这个数字就像是吃了菌子之后的魔幻。
立希姑且问过海玲灯的状况,对方的回答是“不用担心,但让她冷静一下吧”。
医院有个相当漂亮的花园,在立希的接触恐惧还不那么明显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到这里来散心。她相当清楚哪里人少,在病房楼底拐角的一棵杨树下,鲜有人迹。她走到那棵杨树下,拨通了刚要来的那个号码。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连忙音都没有,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回答着立希的呼叫。
“空号……”
她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海玲,现在有空吗?”
“有。”
“马上来见一面。”
“好。”
还是雨泽咖啡厅,还是那个角落的位置。立希径直走过去,坐下。
“千早爱音。”
“我是八幡海铃。”
“千早爱音,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
海玲真挚的眼睛告诉立希,她没有撒谎。立希顿时脱力,瘫在椅子上。
“之前灯跟我说,她去美国留学了。”
“那是真的,但是……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高中毕业之后,她去了美国最尖端的医学院。大概是在……29年博士毕业后回国。那之后她经手了几个患者,随后在31年消失了。”
“……消失了?”
“消失了,和长崎素世一起。”
“她……有说过原因吗?”
“没有,在这之前没有任何迹象。只是……在那之前的一个月,她似乎有些抗拒和他人接触。”
“灯不知道这些?”
“她不知道。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太超过了。事实上,在千早回国之前,高松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障碍。”
“我告诉她,千早因为一些研究需要回美国。”
对这个世界的不适应感再一次袭来。
“……海玲,谢谢。”
“用不着,我可没有心狠到扔下那样的孩子不管,你也是。有事记着找我,我要是没空,就来我工作的地方吧。警视厅芝浦警察署,306室。平时没人,你可以放心呆在那里。”
“警视厅?你现在是警察?”
“刑警。我之前没说过吗?”
“那……那警察现在的调查……!”
海玲似乎早就聊到立希会问。她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偷听后,小声告知立希:
“我翻过卷宗,目前几起失踪案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失踪者们互相认识。之前调查的同事已经排查了所有受害者的社交情况,没有发现他人教唆的可能。”
“而新出现的失踪者,似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上的社交障碍。所以对案件的判断是,她们受心理疾病的影响,才会选择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就不考虑绑架的可能性?”
“绑架无非就是为了勒索或者人口买卖,我们至今没有收到任何勒索钱财的消息,而人口买卖……要是十年来一直盯着同一群人,那未免太嚣张了。总之现在因为警视厅人口不足,最早的几个案子,也就是要乐奈的调查已经终止了,千早爱音的家人还没有放弃,但是长崎那边……母亲自杀,其生父像是嫌麻烦,就放弃搜查了。”
海玲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这话说出来。
“……”
“立希,这些案子的调查是警方的工作,你不要插手。就当是为了高松灯。”
“灯……欸……”
“不用急,急也没用。”
急也没用,所以不急。立希最后叹了口气,走出了这家咖啡厅。
……
都去哪了?都去哪了……留我一个在这……
要是骑车的时候小心点就好了,要是就这么死掉就好了,要是从没出生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那样就好了。
要是再也醒不来就好了。
2022年的立希看着2033年的天花板,止不住的去想那些东西。这个陌生的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告诉她,她所爱着的,她所恨着的,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消散了。一切都是那么巧合的,从她“死”后就开始失控,就像是一切都因她而起。一切都是她的罪,让她醒来,就是她的报应。
电话又不合时宜的响了,来电人是灯。她已经半个月没有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灯的名字了。
“……喂?”
“立希……对不起。”
又在道歉了。
“怎么了?”
“如果是立希的话……就算我稍微任性一点也可以吧……止不住这么想……因为……明明立希一直都陪着我……”
她的声音带着点哭腔。立希突然发现,自己被世界抛弃同时,也是她将灯给抛弃了。
“灯……”
她感觉鼻子开始酸酸的,喉咙也哽咽起来。17岁女孩的心终于快要冲破27岁的躯壳,露出本心来。
“立希,我在……以前的那个天桥,虽然现在已经被拆了……能来找我吗?”
“我这就去。”
从出租屋到灯家的楼下不过十几分钟,在春天还带点冷的空气里面,她跑的满身大汗。
“灯!”
灯坐在墙角,这个时间的这条街没有行人,她自己坐在这里。她少见的没戴耳机,灰色的短发变成了记忆中的样子。这又是哪个春日的影子?还是那个难忘春日的日光?
“立希……对不起。”
又在道歉。
“我们先回家吧。”
“嗯。”
灯乖乖的站起身,小心的牵上了立希的衣角。立希强忍着被触碰的不适,领着灯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公寓。一进门,灯就蜷缩着坐在了地上,倚着床。立希也在她身边坐下。灯拉开外套的拉链,那里面是一个薄薄的笔记本,封面画着扶桑花的那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春日影》三个字久违的又出现在眼前。
“我已经……好久没有写歌词了,自从小乐奈消失之后。”
笔记本被递到立希手里,这次的不适感没有那么严重了。
“春日影……总是在变呢。”
灯看着天花板,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立希,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其实……无法和人对上视线。”
“是……心理障碍吗?听海玲说过。”
“嗯,差不多。大概是……7年前,有一天,我突然头很痛,只疼了一会儿。可从那之后,就忍不住去注意别人的视线。直到后来……小祥的事情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忍受任何别人的视线了。”
立希沉默着,等着灯继续说下去。
“素世照顾了我很长时间,可是她的压力也很大……而且,就算是素世的视线,我也无法忍受。”
“最开始只是稍微有些在意,后来变得无法与人对视,视线对上之后就会非常痛苦。再后来,就连背后有人看我,我都会难受的像是要死掉。”
“有次我偶然发现,如果带着耳机的话,就会好很多……从那之后,我几乎没有再摘过耳机。”
“和立希交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立希的视线,我就可以接受。我就想,是不是我的症状好些了。”
“所以今天我试着去水族馆,摘下了耳机。最开始非常痛苦,我几乎看不清楚路。可是慢慢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动物身上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一直到动物表演……主持人说要抽一个观众和海豚互动,抽到了我……当时所有人都在看我……我想戴上耳机,可是没拿住,耳机掉在地上摔坏了。”
“我……”
“灯,不用再逼自己想那些了。”
原来这才是灯一直不肯直视自己的原因,立希感到了一阵释然。
“灯……我也有要和你说的。其实我……有很严重的洁癖,他人的触碰,他人触碰过的东西,都会让我……”
灯转过头看着立希。
“我还以为是立希讨厌我……因为总是看到你碰到我之后在洗手……”
“怎么会讨厌灯!”
“嗯,立希没变,安心了。”
“那我们之间……还算是在交往吗?”
“立希希望的话。”
灯起身,从储物箱里翻出了一副一次性手套和一只口罩。她带着手套的手抚上了立希的面颊。
“说起来,立希的心理年龄还是17岁吧?我现在是姐姐呢。”
灯为立希戴上口罩,吻了上去。
27岁,或者说17岁,椎名立希的初吻是医用一次性口罩的消毒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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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长崎素世留在某处的语音记录(节选)
2022.2.21
“这就算是日记吧,好像大家都开始写日记了。今天……抱歉,我实在是……”(声音在啜泣。这条语音市场三个小时,录制者直到最后都在哭泣)
2022.3.10
“我们去看了立希,医生说苏醒概率……不谈那些了。最近大家总是在立希病房呢,录音室好久没去了。小灯总是说,大家要一起,不在一起的话,就不是MyGO了。真是的,我们已经高三了,继续这样可是会影响学业的。”
2023.2.2
“今天……小爱音说要去美国,有个很厉害的医学院,她说是拿到保送了。真是的,用立希来当理由,也太狡猾了……”
2023.6.5
“不要……不要离开我……”
2023.12.31
“灯她……可能是大家都不在的原因吧,她总是表现的很奇怪,似乎比以前更怕生了。至少……至少要保护好她……”(这段语音的后面全是录制者的喃喃自语,内容为她所说的最后一句)
2024.2.2
“某人真是,寒暑假都不知道回来。还有小乐奈……去哪了……”
2024.7.23
“我今天继承了妈妈手里的20%公司股份,也许会有人不乐意吧……灯的情况最近有点奇怪,她已经不能说怕生了,完全就是社交障碍。”
2026.8.15
“最近反对我的声音也少了,公司董事会也算是站在了我这边……”
2027.3.26
“今天实在是……没想到小祥竟然在干这种事……明明那些债务问题我可以帮她……不对,她不会让我帮她的。希望她们没做傻事吧。”(吸气)“灯的社交障碍更严重了,她好像很惧怕别人的视线。我带她看了精神科,每个医生的说法都不一样,还开了一大堆奇怪的药……姑且试一下吧。”
2029.6.3
“某人打电话说要回来了,真是的,整整七年一次都没回来看过……而且才七年就拿到了博士学位,也太拼命了一点吧?怎么这点这么喜欢学那个……植物人。”
2029.7.6
“某人居然还知道来看我,算她还有良心。真是的……国外呆了几年连soyorin、tomorin、rikki都不叫了……我问她立希的情况怎么办,毕竟那个笨蛋这么多年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答案不太乐观,她说美国那边有最新的技术可以略微缓解创伤导致的植物人现象,但是……很贵,非常贵,而且效果不好。但是……我要去试试说服董事会引进那种技术。说起来,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有些神经衰弱,总是对声音很敏感,有人在我身边说话就烦……这时候呆在立希身边就格外安心呢。灯越来越严重了,似乎就连我都不愿意接触。”
2029.7.8
“爱音也在东医工作了,感觉这样安心一点,虽然她在感染科工作,但立希这边有事也能帮到。灯的情况我和她说过了,她也会帮忙照顾。说起来,听说有个立希的朋友帮忙垫付过一段时间立希的陪护费用,要去找她道谢才行……”
2029.12.25
“圣诞节……好讨厌。人群,好讨厌……唉……真是够了,董事会那群老不死的……推动植物人治疗设备引进的项目终止了,我彻底输了。办公室政治什么的……烦死了。总是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2030.1.2
“我……我好像很长时间没出门了。现在是……一月二号,已经新年了啊……新年快乐,立希,现在你是唯一不会烦到我的人了。听爱音说,她委托一位可靠的人帮忙照顾灯,让我安心不少,毕竟我现在……我要去看下精神科。”
2030.1.5
“瞒着爱音去了精神科,说实话,我对精神科的医生实在没什么信任,但是姑且还是听那个医生的吃了药。和小灯那时候一样,说是强迫症。”
2030.2.4
“还是瞒不住爱音,吃药被她发现了。虽然那个药也没什么效果。爱音拉着我去了她的办公室……唉……为什么小睦会在,事到如今又让我想起这张脸……”
2030.2.10
“对不起,大家。”
已是最后一条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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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san 1d100=100(大失败)
刀子上插的糖才是最甜的糖,刀子插的越深,越能甜到心口(永久疯狂

12

昨天喝大了没更新是我的错,但我是不会道歉的(bushi)现在作为本文最初灵感的那首歌作为标题出现了。High and dry这句俚语意为被抛弃、被遗忘,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其本意为形容搁浅的船“高高的、干燥的”被留在岸边。
4、潮水褪去,独留我于岸边
(High and Dry——Radiohead)
不要为了该死的认同杀死你自己。
……
和灯的约会是立希经历过最痛苦的事情,痛苦程度远超11年前从摩托车上掉下来摔在地上的瞬间。当然不是因为灯的错,她还是很可爱,她也很痛苦。已经忘了是谁先提出的,她们的约会内容是,两人手牵手在早晚高峰的地铁里,通过脱敏的办法来尝试消除对他人的恐惧。这种想法不是空穴来风,事实上,她们彼此之间就发生了相当多的变化。
最初的几天,立希还在忍受着灯的触碰,而从“能忍受”变成“能接受”,她用了五天,这同样也是灯再次在立希面前摘下耳机的时间。太阳从暖春走向盛夏,毛躁的热慢慢的爬上了皮肤。直到这时,她们已经完全不再介意对方了。以此为理论依据,她们猜想,或许一些脱敏训练可以帮助她们消除这种心理上的恐惧。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在拥挤的地铁里面完全无法站立,如果没有周围的人群挤压,她们就会同时跪倒在地,然后去卫生间呕吐。有时坐在空着的位子上,她们牵着彼此的手,可周围人传来存在感化成巨大的压力,甚至让她们感受不到彼此的存在。直到后来,立希从自己的物品里面翻出了一个旧平板电脑,数据恢复以后,几乎所有MyGO乐队的歌都有保留。她把那些歌下载在手机里,用入耳式的耳机,在地铁上和灯一起听。
“说实在的,挺浪漫。”
有的时候立希看着在她旁边同样吐的死去活来的灯,难免会这样想。两个脱离社会的人,共同被排挤着。她们没有同居,两人都格外珍惜和彼此相处的时间,虽然大部分见面时间都是在各自的家里。那些歌她们听了很多遍,很多很多遍,从最开始《碧天伴走》《迷星叫》,一直到后面风格迥异的《回層浮》。
周六的天空有层阴云,太阳的攻击性被遮盖,但热空气被云层闷在了天地之间,蒸的人满身大汗,一呼一吸都像是被棉被捂住。但是爱可以战胜一切,约会可不会因为这种天气就临阵脱逃。立希还是长袖长裤,看的人满身起痱子。她准备去见灯。今天的约会地点选在了RiNG,作为池袋的乐队活动中心,用来做“社会化训练”再合适不过。
“今天的乐队……SakanA,CHiSpa……Afterglow……”
两人手牵手,看着门前告示板上的乐队信息。
“不知道还有没有票。但是真好啊,没想到兰学姐她们还在玩乐队啊,都已经十年了。”
立希想起过去的事,不由得感慨。
“立希,要玩乐队吗?”
“只有我们两个……也玩不了吧。”
“说的也是……”
灯肉眼可见的失落了起来。
“灯,我们可是做过约定的。”
“欸?”
灯带着不解看着立希的眼睛。
“如果是灯的话,一辈子我也愿意。”
立希说出了那个对于她自己还是崭新的誓言,却忘了眼前人的记忆里,那句少年心气的誓言早就成了过去的迷雾,以至于那时候的美好像是虚幻的梦。
“一辈子……?”
“嗯,一辈子。”
“一辈子……”
灯反复确认着立希的话,她在这十年中仅仅窥视到了他人生命的一角,就觉着那种重量无法承受。眼前的人是为什么能够这么轻易的说出一辈子这种话的呢?想着这些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她们已经走到了二楼那家熟悉的咖啡厅。这里什么都没变,又变了很多,柜台前后早就不见了当年在这打工的学姐们,staff名单里面也没有了“凛凛子”这个名字。角落的音响设备有层厚厚的灰,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使用过了,那个开着开放麦弹即兴solo的少女早就不知所踪。人与猫都已经消失不见,虽然装修一成不变,虽然后面live house的音乐依旧能挤过隔音门的缝隙出来,但这里已经不再是那个RiNG了。
“呐呐,岚,来跟我玩乐队吧
撒娇一般甜腻的嗓音,来自于两人身后的一桌女初中生。立希注意到灯握着自己的手突然用力。
“灯?要不今天就……”
“我没事。”
灯坐到吧台,看着酒单。她这次没有摘下耳机。立希也在她身边坐下。
“说起来,RiNG居然拿到酒类售卖许可了……”
“……立希,要喝吗?”
“酒?不不,我们还是未成……啊……”
“两杯威凤凰。”
灯低着头,简短的告诉服务员自己要喝的。立希突然发现自己被拐上了贼船,就算身体成年了,内心也依旧对喝酒这种“大人”的事抱有些神秘感和恐惧。两杯威凤凰101,这是灯的小小坏心思,52%含量的酒精,甜腻的波本。琥珀色的酒体装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说的再多,也没法忽略那辣眼睛的酒精味。
“灯……你经常喝酒吗?”
“不是,但是喝点之后,心里会安心一点。”
“为什么?”
醉酒的迟钝会把她天然的沉默捶打,切割开她敏感的心。当然,这些灯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看着立希的眼。恋人紫色的眸子也会让她平静,她已经不需要烟和酒了。她抿了一口酒。
“立希,不喝吗?”
总觉着像是什么坏人在教高中小孩做坏事,当然某种意义上说也没错。
“……”
酒精味辣的立希睁不开眼,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是个成年人我是个成年人……”,然后仰脖喝了一大口。
“……咳咳咳……!”
“啊……立希,可以慢点喝的。这个比较甜,也比较好接受。”
甜?这玩意甜?这不除了辣味和木头味啥都没有吗??不过好歹是咽下去了,为什么眼前有点模糊?
“立希?”
立希感觉身体的感官变得抽象,嗅觉变得格外敏锐,视觉和听觉却开始摸鱼。脑瓜晕晕的,心跳有点加速,还有点热。不经意间,她看到外面开始下雨,可听到雷声隐隐,可感到夏日来临。
“好呛啊这个……灯?”
“噗……哈哈哈”
灯轻轻的笑了起来,她又喝了一口,这次是一大口。酒精在两人的血管里奔驰着,扰乱思绪。酒慢慢见底,立希只能用手撑着,才能勉强不趴在桌子上。听着雷声滚滚,立希感到有些胸闷。
“立希?你……耳朵红了。”
灯也有点大舌头了。立希实在没精力去理耳朵的事情了。
“立希,之前的事……”
“什么……?”
“一辈子的事情。”
“嗯。”
“我想,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回来的。”
“嗯……”
“但是……但是!和大家无关,这只是我当时……”
“灯,我是因为灯,才说那话的。大概,那些家伙们也是。”
“那……?”
“如果是灯的话,一辈子我也愿意。可能现在的你听起来很幼稚,但是……我是真心的。”
“立希……我已经……好久没有说过一辈子这种话了……”
别丢下我一人,Don’t leave me high……
“没关系的,灯。”
别留我一人,Don’t leave me dry.
可听到雷声滚滚,可感到夏日来临。隐约能听到Afterglow在内部的live house里面的歌声。两人渐渐靠近彼此,鼻息都如此清晰。而在她们的唇即将相碰的时候,立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
“立希,你在哪?”
尴尬的接起电话,海玲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似乎十分着急。
“在RiNG,和灯一起。”
“好,你们关系到哪步了?”
“哈??这你都问?”
“你先别管!赶紧告诉我!”
“……我们,算是还没接过吻。”
“太好了……太好了……”
“哈!?你发什么神经?”
“你听好,我现在就去接你和灯,我们去医院,我要跟你说说你们脑子里的虫的问题。”
这是你能拥有的最好的东西了,你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也已消失不见。
4.5对东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内出现的新型寄生虫感染患者的研究报告(院方有责任保护患者隐私,该研究报告不得公示)
作者:千早爱音
近日在东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出现了几例寄生虫感染患者。该类型寄生虫感染症状不同于其他脑寄生虫,宿主均表现出极度的对他人及社会的排斥。这种排斥通常表现为心理上的强迫症,例如,出现加害妄想、对他人的气味、声音感到极度排斥等。脑部ct影像显示,该类患者脑内有明显阴影。
目前病例:
一号病例:若叶睦,病症表现为极度厌恶他人气味。
二号病例:丰川祥子,病症表现为极度厌恶他人气味。
三号病例:长崎素世,病症表现为厌恶他人声音。
四号病例:高松灯,病症表现为对他人视线的恐惧。
五号病例:千早爱音,病症表现为强烈的加害妄想。
感染初期症状表现为突然的头痛,一般持续3
5秒。之后寄生虫会出现一段时间潜伏期,目前病例研究表示,潜伏期在5年左右(样本数量过少,不具备参考价值),随后患者会出现轻度的社交型心理障碍,直至病情发展至后期。随着病情发展,患者将会处于无法融入社会的症状。
对病例1、2的研究:
一号、二号病人实际为同性情侣,情侣间不受病情影响。推测为寄生虫会影响宿主荷尔蒙分泌,以此来辨认同族,以此繁衍。在一、二号病人的ct影响中,寄生虫呈现心型与蝴蝶型,形似真双身虫,推测此形态为宿主体内寄生虫交配繁衍的证据。
更多研究:
该寄生虫感染源不明,目前查明的传播方式为体液传播。
治疗方法:
该种寄生虫对宿主较为温和,宿主未曾出现脑膜炎等脑部寄生虫感染的常见症状。口服吡喹酮,并联合应用小剂量糖皮质激素激素治疗1~2周,均可出现较为明显的好转。治疗周期长,目前预测须8个月~一年时间才可完全驱散患者体内寄生虫。根据对三号病例的研究,寄生虫可能会影响宿主行为,使宿主主动拒绝治疗。

13

5、太阳燃烧之日
(Солнце горящего дня——наверное радость)
不要忘记太阳燃烧的那一天,和最初的那个温柔的五月。
————————————
“素世……”
“爱音……你不用……”
“嘘……”
素世如她所愿,闭上了嘴。电话里,爱音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
“soyorin……说起来好久没这样叫你了。前段时间我才刚知道,接受治疗之后,小睦和祥子虽然不再抵触他人,但是两人渐行渐远了。”
“我在想,是不是虫给她们带来的影响。”
“是虫让她们相爱,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们可以接受彼此的气味。”
“soyorin,你上次觉着我的声音无法忍受,是什么时候?”
素世沉默着,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恐惧。
“是三个月前吧?我本来以为虫的潜伏期会是五年……因为你的虫潜伏期是五年。可似乎这个结论是错的,三个月前,我主动给自己接种了虫。嘘……听我说,你能接受我的声音,对吧?”
爱音的声音还是灵动之中带着俏皮,像是往常一样。
“最开始,我变得有点烦那些来这里的病人,有时候会担心,自己的诊断是不是对的。我一开始以为这是职业生涯的倦怠期。可不对,这种加害妄想已经蔓延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了。和我先前猜想的一样,虫才是导致大家变奇怪的原因。”
“我用小白鼠做了实验,它们出现了和我们一样的症状,对其他个体的极端排斥。可如果把两只感染过的雌雄个体放在一个笼子里面,过一段时间,它们对彼此的排斥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小白鼠的行为不符的,极端的亲密。”
素世安静的听爱音说着,即使爱音冷静的声音安慰着她,但还有有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而如果进行驱虫治疗,它们就又会像不认识彼此一样。就像是……祥子和睦。”
“别说了……爱音……”
“抱歉,素世,我必须说下去,为了大家。”
爱音深吸一口气。
“我的加害妄想病症,唯独对你不起效,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着安心。我知道这份感情是由虫引起的,所以我将会以怀疑的态度看待。”
“素世……soyorin,你爱我吗?”
“我……爱你。”
“是你爱我,还是你脑中的虫子爱我脑中的虫子呢?”
“我……我不知道。”
我想逃离。
“小灯怎么样了?”
“她……她看起来很好。我已经很久没见她睡的这么安稳了。”
“那就好。立希呢?”
“还是那样。”
“嗯。总感觉,我们像她们的妈妈一样。”
“那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们。”
沉闷的气氛终于出现了一点裂痕,两人不约而同的轻声笑了。
“真是的……大家……为什么最后变成这样……”
素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泪水终于冲破了脆弱的防线,她撕心裂肺的哭泣。
“爱音……爱音……”
她无力的叫着电话另一边那人的名字。
“我好想回去……”
直到哭到没了力气,她才说。
“回哪里?”
“哪里都好……我想回……回去那个我们遇见的五月。”
“我们回不去了,素世,我们回不去了。”
她等待着,等着素世的啜泣也逐渐停止。
“素世,明天来医院吧。我已经明确了治疗方法,只要……”
不安的肉芽在素世的心里长出,而同时,爱音的心里也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就这样治好,真的是好事吗?她用理性强行压制住这种想法,专业知识告诉她,那是病原虫在影响她的行为。
“爱音……爱音……你真的确定自己没有错吗?我们真的是因为寄生虫才变成这样的?可是……虫控制已经感染过的我们相爱,这样不是减少了繁殖机会吗……?爱音……爱音……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素世的声音又开始颤抖起来
“控制宿主产生对人类的厌恶,这种行为确实令人费解,理论上,这不利于虫的繁殖。但如果将这种行为解释为‘自交不亲和性’,就说的通了。虽然这虫可以无性生殖,但为了避免相似基因的个体交配,才演化出这种复杂的机制。也就是说,虫并不是在孤立宿主,反而是在将宿主聚集起来,从而增加延续机会。”
这个结论恐怕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素世本就脆弱的心上。
“我必须对我们的感情保持怀疑……但是,素世。”
爱音温柔的倾诉着她眼中的千言万语,电波带着似是而非的爱恋跨过东京都的夜空。
“素世,这并不是我不爱你,相反……我想凭自己的意志爱你。”
“爱……爱音……?”
“这几年……我都自己一个人在国外……我好想你。我想再听立希骂我,再和乐奈去吃抹茶巴菲,再和灯去水族馆……再和你一起喝一次红茶……终于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好开心。”
爱音一直保持的冷静的面具也终于崩毁,露出里面那颗封存了十年的少女心。
“但是我真的好害怕……如果就连这点爱恋都是虫带来的……那我究竟还剩什么……”
动身吧,尽管不知为何,不知去往何处。
“明天来医院吧,素世……希望我会永远爱你。”

14

6.我所有的爱
(All My Love——Led Zeppelin)
时间的浪涛黯淡了热情的火焰,最后胳膊僵直,双手不停的编织
该从哪里说起呢……最初应该是在立希高中附近的那个公园。我也不记着是什么时候开始经常去那里的,只记着那里有一颗高大的柳树,一进公园,面向柳树的左边第一根枝干上,有一棵槲寄生。在那棵槲寄生底下,27岁的我爱上了17岁的她。
恋爱……小爱过去总是和我提。过去……也是十年前了。那个时候,大家还在一起玩乐队。我是主唱,小爱是节奏吉他,小素世弹贝斯,小乐奈是主音吉他。大家……都不在了,我弄丢了大家,也许我也把自己弄丢了。
烟……和酒……不太喜欢。烟很苦,酒很辣,都不如牛奶好喝。可是牛奶不能让我忘记那些。
扯远了,对不起。我总是这样,想到其他什么之后……要想回到原来的事情上,就很难。所以……结果我还是没能成为人类,也许我已经没法成为人类了。对不起,小祥。
我总认为我喜欢小祥,可是小祥消失了,先是从我身边消失了,之后又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也弄丢了她。我什么都没了。
可是那天……她又出现了。回想起来,从最开始……从crychic开始,她就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那天,我就站在这颗槲寄生的底下,向她表白。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她,就像我一开始说的,只是想让八幡小姐安心。虽然八幡小姐好像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是我很早就看出来,她喜欢着立希,只是比起自己,她更多的关注立希的幸福。
“高松小姐,立希的情况怎么样?”
“她看起来好像很孤单……而且她刚刚醒过来,好像身体还是有点……八幡小姐这么关心立希,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
在我去医院看望醒来的立希的第二天,八幡小姐约我在酒吧见了面。自从素世和小爱两人同时消失之后,她一直很关照我,她骗我说素世很忙,小爱又回了美国,我骗她说我相信她。真想给当时在那座天桥上的自己看看,原来注定无法成为人类的怪物也能伪装出人类的样子。也许她们想乐奈一样,终于受不了我,离开了。虽然谁也没有提起过。
“我……最近工作很忙。”
八幡小姐又在撒谎了,可她没有恶意。
“高松小姐,如果你下次见到立希,就和她交往吧,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或许过去的她现在只剩下你了。”
和她交往,就算是假的也没问题。没问题的,也许对17岁的高松灯很难,但27岁的高松灯能够做到。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因为我也能伪装成人类了,因为……17岁的高松灯也只剩椎名立希了。我一口气喝干了一杯威士忌。也许立希不会喜欢我,现在的我抽烟喝酒,还有心理疾病,从九年前开始,我就再也没唱过歌了。也许我有不会真的喜欢立希,我……我一直搞不懂她,明明一开始对我还有点凶,可自从crychic的live后,她就一直陪伴着我,保护着我。我不明白,这样的是否我值得她这么做。
可是在那棵槲寄生下,在听到立希叫我的那一刻,在我再次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会爱上她。可立希总在躲着我,就算她答应了和我的交往。她的房间总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她总是在拒绝着我的触碰……可是我也不好说什么,我也害怕她的目光。也许归根结底,我们是同一类人。
我怀疑过我对她的爱,和她对我的爱,所有的爱,都游离着隐约的不可信任感。现在,这种没来头的怀疑也有了根据。


灯喜欢我吗?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不讨厌”的程度吧。我无意去责备海玲,责备她告诉我们那些事情,但是从那之后,灯再也没联系过我。她没有失踪,她只是不想见我。我也没去找她,我暂时不想找她。
要说第一次对灯产生不一样的好感……那是好久之前了,就算对17岁的我来说,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的乐队还叫crychic。其实那种感情说是好感也不一定对,更像是……虫子,虫子的趋光性。而在台上唱歌的灯,她就是那时的我目之所及的唯一的光源。
飞蛾扑火,可灯的光没有把我烧毁,她……就只是在亮着,甚至照亮的都不是我,我只是被她的余光照亮的一只可悲的虫子。所以也许我没有喜欢过灯?我只是被她照瞎了眼。那现在这感情也就说的通了,都是假的。也行这才是最好的,如果治好了,灯就不再喜欢我了,说的也是,灯怎么会喜欢我?我……我明明就是个废物。都是那虫子,害得我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不安感将我的灵魂从大地表面切割,脚踏实地的感觉消失了。我没法掩饰这种不安,我坐在东医感染科的诊室里,浑身都是冷汗。
“立希……”
身后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知道那是海玲。我稍微冷静了一点。余光看了看身边的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了那个耳机。我深吸一口气。
“爱音……和素世呢?”
我装作冷静的问着,可是我的声音在颤抖。
“……”
不认识的医生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海玲,我感觉到她的手在用力,她一言不发。
“海玲……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千早爱音和……长崎素世,我们是在长崎素世家中的浴缸里找到的……死因是……失血……专案组断定为……自杀。”
她说的磕磕绊绊。我回过头,视线撞上了我从没见过的她。她眉头中挤出了如雨的冷汗,汗里又溶解着她的困苦。她墨绿色的瞳孔不敢看我,视线在空气中游荡,不知所措的游荡。
“千早医生的论文研究表示,这种寄生虫似乎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行为,法医报告显示……她们二位体内的寄生虫已经呈现出交配后的状态,推测此种寄生虫在交配产卵之后会操纵宿主自杀,像双盘吸虫控制蜗牛一样。幸好八幡警官的搜查及时,不然如果虫经由你们的体液传播,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像是得到了许可,他继续说着。
“已经接受过治疗的丰川祥子和若叶睦,目前两人状态良好,对他人的恐惧也已经完全消失,也证明了目前的治疗方案是完全安全可行的。至于高松小姐,你体内的寄生虫可能是上次治疗不完全导致的,千早医生原本预计两个疗程之后你就能完全康复,可第二个疗程还没开始……”
我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她不是现在的我,她来自还有未来的过去。
“和灯一起的话,一辈子我也愿意。”
可如果就连这份愿意也是虚假的……一种前所未有的虚伪缠上了我,说不定从一开始我一厢情愿感受到的救赎就是幻觉。
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家的时候,是晚上的十一点钟,那之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酒精、孤独、黑暗中的吐息于接触,这些东西让人错以为是爱的表现,只有在隔天两人酒醒后才会发现自己犯的错误。“虫”大概也是如此。灯有好长时间没来找我,我也没去找她。那时的我没有看清她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的灯变得陌生……也挺好笑的,明明醒来之后的一切都这么陌生,只有还带着一点熟悉感觉的灯能让我安心一点,可现在,我可能要孤苦伶仃的面对这个完全不熟悉的东京了。熟悉的公寓,熟悉的床铺,但是那个刚刚适应的身影没有了。
好长时间过去了,真的、真的是好长的时间。虽然手机上的日历显示只过了两周。这天在我依然郁郁寡欢的躺在床上时,sns又响了。我本以为是海玲,前几天那家伙一天给我发十几条信息,好烦人。在我稍微发了脾气之后,她的消息就少了很多。可消息是灯发来的。
“能去你那边吗?”
看着这短短的几个字,那个我压抑了好长时间的想法终于抑制不住了。我想见她。虽然这也是那虫的影响……但是,灯,我想见你。
“可以”
这两个字刚刚发出去,门铃就响了。原来她一直在这里。身体和意志都毫不迟疑,我推开了房门。灯就站在那里,她的视线与我交汇了不到一秒就移开。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可我的理智在质疑,在过去,我从未产生这种冲动,不管是在初高中时的乐队,还是刚开始交往的那些日子。看来虫的影响又加深了,我的理智这样对我说。
“有事吗?”
我惊讶于自己声音的冷漠,我不敢想象自己有天会对灯……对高松灯这样说话。少女轻轻的摇头。
“立希……真的要接受治疗吗?”
我不知道。
“当然要。”
我不知道。
“立希……我好害怕……”
“灯,没什么好怕的。”
我好怕。我看到一只蜘蛛的尸体躺在地上,周围的蚂蚁费尽心思的想要把它搬回巢。
“立希……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
我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低温导致手机电量迅速消耗,现在已经彻底没电了。好冷……这真的是八月份该有的气温吗?我浑身发抖,单纯的寒冷。我从没想到过灯会做出这种事情,她把我骗到了这个冷链运输车的货箱,锁上了门。以我们两个的体力根本没法强行打开。
“对不起……立希。”
黑暗中,我听到少女的声音。
“我……如果立希答应我,不会杀死虫,我就会开门。”
“灯……你都……难道你不讨厌这样吗?这种……这种完全没法融入人类社会的样子?”
她没有立刻回答。黑暗的货箱中,我看不到她的脸。
“立希……我已经……没法再成为人类了。”
“先是小祥,然后是你,之后是乐奈……小爱……素世……大家……大家都……”
我听出了她的哽咽。如果是千早爱音,如果是长崎素世,如果是丰川祥子……如果是她们,或许不会让灯陷入这种境地吧。可唯独椎名立希不行,椎名立希做不到。
“就算……就算只有立希也好,请你……求你留在我身边吧……”
“就算虫会操纵我们殉情,你也……?”
“只要和立希在一起的话……”
我明白了,她是无法说通的,她一直这样。于是我席地而坐,裹紧身上单薄的夏季衣物。既然如此,就只剩耐力的比拼了。寒冷变成刺痛,刺痛变成麻木,黑暗和寒冷一起侵蚀着我。终于,黑暗完全消磨了我的视线,寒冷完全冻结了我的心。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里面了。


我……我对立希感到很抱歉。我知道我在逼迫她做出一个很艰难的选择,以立希的性子,估计也会让我去接受驱虫治疗吧。可是我不想……就算是虚假的也好,我想爱着她。也许就连这个念头也是假的吧,可是我无所谓了,和我一直以来过着的人生比起来,这就是这个世界最温柔的谎言。
我的行为很危险,我也知道,我在黑暗中听到“咚”的一声,我想那是身体还很虚弱的立希倒地的声音。我并不是想和她殉情,那太荒谬了,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于是我摸索着靠近她,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这也让我好受了很多。她嘴唇发紫,面色苍白。
对不起……我爱你……是我太爱你了……是我的错……
我的身体还在发抖,我没留什么后手,我原本给手机设定了时间,时间一到就会自动联系八幡小姐。可是似乎是太冷的缘故,我们的手机已经不能用了。结果……结果还是殉情了啊。
我看着她的“睡颜”,心中产生一种冲动。我吻了上去,吻上她的唇,这辈子第一次。这下,我们体内的虫就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不……等下,也许不是第一次,我吻上她的唇。在我也陷入昏迷之前,我想起了,那是一个盛夏的午后,我在她的病房里。那时的她……也想现在这样,脸色不太好。她闭着眼,那颗泪痣那么可爱,像是睡美人。我想到了睡美人,也许恋人的一个吻能让她醒来?于是我试着吻上了她。可她没醒,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不是她的恋人。
这个吻之后,她也没醒。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也许从不是她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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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混沌心舞
(Aruarain Dance——Nujabes)
相思敏感如犬
“高松小姐,下期杂志的主题是Super GT,你记着周一准备好和我去一趟富士赛车场。”
这天下班前,责编顺手拍了拍灯的肩膀。灯的工作在经历那些之后,终于也恢复了,这点上,她很感激海玲。东京的天最近蓝的让人有点害怕,盛夏的酷暑在一场台风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何处出现的高气压和凉爽统治了这片天。九月带着夏天最后一点艳阳,晒得人脸上发烫,又被风吹凉。不知道有多久没认真感受这股气氛了,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在活过来,从记忆的坟地里活过来。
杂志社的工作并不算轻松,整天跑这跑哪的,拍这拍那,随身携带着三块相机电池都不够用。灯不讨厌这样,久违的感受到活着的实感,久违的大口呼吸着空气,久违的面对他人的坦率。接受驱虫治疗的第二个月,她的社交障碍完全消失了,多年来对他人视线的恐惧像是什么鬼畜的玩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喜欢在拍完一张照片后,把相机抱在怀里,回头看看。身后并没有人在等她,她只是莫名的想这么做。
她有段时间没联系立希了,出于愧疚吧。手机联系人里面,立希的电话号码已经删掉了,她决心不再与她联系。从冷库获救后,立希也接受了驱虫治疗。这是自然的,毕竟那人本就决定驱虫,本就决定不再爱高松灯。爱,又是爱。高松灯已经不想再想起这个字,为爱所困的人们,总是提这个字,最后却让这种感情落了俗套,泯然众人。所以灯不再想那些,拿起相机,从取景框里面看着世界,然后按下快门,这就是现在她生活的全部。
当然还是有些变化的,她遇到了祥子。第一次重逢的时候,两人都很尴尬,如果换在十年前,或许还有很多想说的,现在却只剩尴尬,两个奔三的人对视,手都不知道放哪的尴尬。祥子变了很多,当年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脸瘦了一些,肤色有点蜡黄,皮肤状态也不算好。可她很精神。灯想起爱音的报告里提到过祥子和睦都是虫的受害者。后来两人又见了几次,看起来祥子的症状也完全消失了,失去了虫子,她似乎过得还算可以,只是……
“小祥,听说和小睦在交往?”
“……那是过去的事了。”
曾经宛若半身的两人,现在竟连普通朋友的关系都算不上了。看着冷漠的喝着茶的祥子,灯的内心生出一点遗憾……和感激。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人,要是这驱虫能顺便驱散那人对自己的爱恋,就再好不过了。但自从确实的知道了失去虫的人会同时失去对恋人的感情之后,她又变得难以入睡起来。她曾经为此做了差点无法挽回的事情,她总是为此做噩梦。同时,一个疑问也在灯的内心产生:驱虫药杀死了虫,杀死了社交障碍,唯独没有杀死相思。难道这爱并不是虚假的?可是追究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必要了,对方肯定忘了她,有了新的生活。她祈求自己千万不要去找立希。也许是驱虫还不彻底,再吃一段时间的药就会好吧,大概。
灯恢复了写歌词的习惯,说是歌词,那不过是在她敏感的心脏受到挑拨的时候有感而发写下的句子,用过去那个稚嫩的孩子说的话,是“内心的呐喊”。她还是没有去试着唱歌,即使是被同事邀请去ktv,也只是安静的吃着零食。她不敢唱,因为如果是那人,一定会说喜欢她唱歌,喜欢她“内心的呐喊”。身边没了大家,空落落的,也唱不出来。灯偶尔会去RiNG,没出道的乐队每个月都会冒出来一批,然后下个月再换一批,似乎大家都不能长久,不能一辈子的情况更多。一辈子……还真是沉重啊。
“高松小姐,总是自己一个人过来啊。”
这天在RiNG,灯坐在角落的桌上,喝着红茶,一个叫不上名字的服务生和她攀谈起来。
“啊……嗯。大家都不在了。”
live house总是见证着无数乐队的解散,那个服务生只当她是在怀念过去的朋友。
“高松小姐,以前也组过乐队吗?”
“嗯……很久……很久之前了。那时大家还在这里。”
她的视线顺着周围看了一圈。进门的那张餐桌,还有素世和爱音的声音,角落的那些设备,还有吉他的solo声,吧台后面,仿佛立希随时都会从里面走出来,在平时冷若冰霜的脸上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笑。
“高松……小姐?”
服务生的表情很奇怪,灯这才注意到,眼泪已经把自己的眼眶浸湿了。她笑着对那个服务生摇了摇头。掏出手机,输入记忆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她的号码。
忙音,忙音,漫长的忙音,最后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她真的选择了忘记自己。想到这里,灯终于止不住了泪水。窗外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又听到了过去的声音。
“和灯一起的话,一辈子我也愿意!”
恍惚中她看到了天真的她自己,出现在了一个不该有她的故事里。渴望着美好的结局,最后却没能成为自己。
……
清水洒在大理石上,洗去灰尘,石碑上友人笑得还是那么灿烂。
“小爱,素世,我给你们写了歌词。对不起,我……好久没试过这个了。”
灯从本子上扯下两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很多。
“我和立希……不用担心。我不会再伤害她了。但是这样一来,就没人写曲子了,对不起。”
她点燃了那两张纸,看着白色的纸张变黑,然后变成烟,消失在空中。她起身,又在更旁边的碑前摆了一个小小的抹茶蛋糕。
“喵?”
身后传来一只猫娇俏的叫声,是一只三花猫。那猫也不怕生,径直走到灯的脚下,蹭来蹭去。灯的手指抚摸着它。
“……是乐奈让你来的吗?麻烦你转告她,我很好,立希也是,但是我们没法继续一辈子了。”
“喵~”
猫赖着不走,任由灯蹂躏。
“to……mo……ri……?”
猫发出了磕磕绊绊的声音。不,那不是猫,声音是从灯的身后传来的。她想不起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可当她回头……一个有点熟悉的人站在那里。
“tomo……ri……”
她磕磕绊绊的说着,叫着灯的名字。
“Ri……kki……?”
“小……乐奈……?”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分不清面前的是幻觉还是鬼魂。
“to……mori……”
眼前人头发长了许多,原先的短发长到了及腰的长度,可发色依旧是漂亮的银白。不知是受伤还是其他原因导致的异色双眼,让人看不明白她的思绪。她的衣服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身了,肥大的外套脏兮兮的,她的小脸也脏兮兮的,看起来……不,完全就是个流浪猫。离家出走的流浪猫,此时出现在了灯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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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出卖了世界的她
(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Nirvana (Cover:David Bowie)
我以为你早已孤独死去,在很久很久之前
从很早以前开始,猫就是我的朋友。猫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在爸爸妈妈不再出现的那天,它们开始和我说话,它们说爸爸妈妈不会再来找我了。我不明白,但是大概从那时候开始,我的家就开始消失了。外婆对我很好,虽然她看起来凶凶的,但是她对我很好。Space的猫,大家也很温柔,我会和它们说很多话,比如吉他的事情,Space的事情,外婆的事情,还有爸爸妈妈的事情。我告诉它们,爸爸妈妈躺在一个大厅的长盒子里面,所有人都在对着他们鞠躬。有人说,他们明明那么恩爱。听我说完这些的时候,猫没有说话,它们蹭着我,我想它们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不想告诉我。我继续告诉它们,我觉着爸爸妈妈好像不喜欢我,虽然家里人全着,但我就像没有爸爸妈妈一样,他们几乎不管我。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回家,虽然还是外婆在照顾我,但是他们不在的话,还是有些寂寞。
“喵”(乐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影子很淡?)
我的诉说被鲭鱼打断了,它是这里最年长的。
“影子?”
“喵……”(嗯,影子。吾辈见过很多人,你的影子比其他人淡很多。)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和周围其他影子没区别。
“喵。”(你还小,看不出来的。)
“影子……会出问题吗?”
“喵……?”(唔……吾辈也不清楚,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
“喵
”(你的影子大概比其他人淡……一半吧,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会有什么影响,吾辈也不懂,毕竟吾辈只是一只猫。)
之后鲭鱼再也没提起这个话题。毕竟它也是猫,猫的所思所想所见和人是不同的。我也不再关心这个问题,猫眼里看得出来的问题,如果人看不出来,那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再后来,Space关店了。那天外婆看起来很寂寞,台上有最后一场live,记着话筒前面是个头发像猫耳朵的女孩子,还有那个,很喜欢猫的女孩子。但是大家都没有归宿了,我也一样。外婆把她的吉他给我了,很久,但是味道很喜欢。我很喜欢吉他,外婆曾经说要找人教我,可是听到我弹的吉他之后,她就没再提这事。从那之后,我就像只流浪猫,抱着吉他,到处跑。外婆说,归宿是可以自己创造的,我去问了猫,它们并没有否定。
“喵。”(小乐奈啊,猫窝这种东西注定是没法长久的。)
鲭鱼闭着眼睛晒着太阳,懒洋洋的告诉我。我想我明白它的意思,可我还是需要一个归宿。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比猫要多得多,我不喜欢他们,我喜欢猫。有很多人邀请我要组乐队,说在live里弹吉他很开心。我知道那很开心,可是我不想和她们弹。直到我遇到了那些人。她们……都很有趣,像是猫一样。当我把她们的事情告诉鲭鱼的时候,它躺在地上,晒着太阳,竖着尾巴为我祝贺。
“喵~”(做的不错,小乐奈,以后你不是流浪猫了。)
我摸着它的头,它一直很喜欢我这样做。可这次它没有主动走过来蹭我的腿。
“喵……”(大家……我可能要走了。)
“鲭鱼,要去哪?”
“喵……”(是啊,小乐奈还不懂这些。我要去一个你去不了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像爸爸妈妈一样?
“喵……”(小乐奈啊,让我再看一眼你的影子吧。)
“喵……”(果然还是……很淡。也许这样的影子会伴随你一生吧。别害怕,乐奈。)
说完这些后,鲭鱼再也没了声响,我这才明白,爸爸妈妈应该也是用这种方法离开了我。
而在那天之后,rikki也离开了我。rikki躺在床上,大家围着她在哭,像是爸爸妈妈离开的那天一样。我很怕。rikki暂时还没有离开,可她没有再动一下,没有再给我买抹茶巴菲,没有再拉我去写歌,没有再和我一起,在灯的歌里畅快的呼吸。灯也……没再唱歌了,大家常聚的地方从live house变成了医院,我想给rikki弹吉他听,可是穿白衣服的人不让。好像过了很长时间,rikki都没有醒。有一天,我翘课去了rikki那里,下午的日光照在床边,我看到了我的影子。
我的影子,很淡。
我明白了,我和她们大概不是一类,我不是人类,大概也不是猫。我感觉灯在变,她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虽然她也说过,想要成为人类,但在我看来她完全不需要成为人类。可她变了,不是成为人类,而是成为我的同类。也许是我害她变成这样的,我决定离开。
小乐奈啊,猫窝这种东西注定是没法长久的。鲭鱼的话还在我脑袋里面回响。于是我转身向山里走去,我不再需要吉他了,现在的吉他只会哭泣。山里也有猫,我和它们是朋友。
但是最近,我想离开了,回到大家身边,我感觉到了rikki的味道。我顺着那味道进了城,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怪,最后我在rikki味道的尽头找到了灯。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影子还是很淡,而灯……她的影子也很淡。
8.5 警方调查记录
要乐奈,27岁,于17岁失踪,十年后于东京郊外的公墓被发现,其直系亲属均已离世。目前要乐奈无法正常的使用语言,推测为十年间从未与人交流导致。面对陌生人时,要乐奈产生了极强的抗拒行为,经由精神科医生分析,其歇斯底里的抗拒行为或由一种社交型人格障碍导致。针对其第一发现人与好友高松灯,这种人格障碍似乎不会发作。体检报告显示,除轻微营养不良外,血常规与脑部ct影响均有受到某种寄生虫感染的迹象,目前推测为长时间的野外生活导致寄生虫感染。(根据八幡警官提供的线索,现正式确诊为新型寄生虫患者,如猫一般的行为与社交障碍均为寄生虫影响)
其父母在其八岁时去世,当时的卷宗显示原因为自杀殉情。在当年的调查中,要夫妇十分恩爱,即使结婚多年,也依旧像是热恋期的恋人一样。据要乐奈外婆口供,两人对经常他人展现出难以理解的冷漠与排斥,即使是对方是母亲与孩子。根据此症状推断,要夫妇可能为实际首例新型寄生虫感染者,其女要乐奈体内的寄生虫实际为母婴传播导致。
要乐奈已开始经受驱虫治疗,精神科专家诊断,因长时间脱离人类社会,要乐奈已经丧失语言能力,目前由其友人高松灯与芝浦署警官八幡海玲照顾。
新型寄生虫相关信息详见附件。根据最新报告,感染此寄生虫的患者可能会因为对社会恐惧症状的加深选择自尽。目前此案已全权交由八幡海玲警官负责。
附件:对东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内出现的新型寄生虫感染患者的研究报告 作者:千早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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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不息的身体
(冀西南林路行——万能青年旅店)
晦暗、无声,未知的存亡。
……
“姐……干啥啊神神秘秘的?”
“嘿嘿~你看!”
光亮重新进入视野,真希松开了捂着立希眼睛的手,一辆简单改装过的凯旋摩托车出现在了立希眼前。
“姐姐……这是?”
“这不是我们家小立希前段时间刚考出驾照嘛,送你的。”
“不……这很贵吧?”
“小钱啦~我买的二手,但是车况可是完全没有问题!”
真希单手叉腰,带着有点傻傻的笑容比了个V。这大概是姐姐为了修复两人关系做的努力吧,立希想着。虽然在外人眼里,两姐妹的关系还算正常,但在表面的正常下,她们彼此都对对方的存在感觉不适应。立希对此很抱歉,虽然大人们总是在立希不在场的时候说这些,但立希还是知道,某种程度上,自己是不被喜欢的那个,也正是因此,真希才会刻意的去在乎她的感受吧。尽管得到了姐姐更多的关照和疼爱,但立希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坦然的面对姐姐,每次看到姐姐的脸,就感到无比的压力,这压力压的她窒息缺氧,缺氧的眩晕伴随了她整个少女时代。当第一次在舞台最后看到正在歌唱的高松灯的时候,那种压力消失了,仿佛被置于海岸搁浅的船只,突然被涌起的浪花带走,畅快的同时,更多的却是不安。
我真的能够享受这种空气吗?突然被带离了那种孤独又无助的境地,反而让她更加的害怕。脑海中不断有声音提醒她,她没有资格浸泡在这股温柔中。于是crychic迅速的消失了,于是那个无名的乐队差点崩毁,每一次,每一次,这些“命运共同体”的消失似乎都有她的责任,而MyGO!!!!!的出现又似乎和她没有关系。
“我只是像根木头一样,呆呆的杵在灯的身边罢了。”
她拼命的吹着小号,她拼命的敲着鼓。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和她站在一起,还差一点就不至于绝望,她天真的想着。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和他们一起嘲笑我自己。
左手猛拉离合拉杆,同时左脚迅速完成换挡,档位降下,转速拉高,1200cc的双缸发动机发出嘶吼。凌晨两点,昏暗的路灯,照着狭窄山路正中间的那条白线。重心转换,摩托车冲向外线。左弯,然后接右发卡弯。骑手冷静的思考着下一步的线路,她打算先保证发卡弯的出弯路线,在这里牺牲一点左弯的出弯速度,可以换来发卡弯后更早的开油时间。她精准的控制着车身,凯旋Speed Twin 900如同骑手身体的一部分,她把自己扔进弯心,如她所想,这次出弯比上次快了0.2秒。然后是那颗石子,然后是摩托车的死亡摇摆,或许不出意外的话,她的生命在这时就该结束了。后来,椎名立希会想,如果那时候就痛快的结束掉,也就不会有痛苦了。也许就是在这种心情下,那时的椎名立希在时速90km失控的车身上,不经意间拉了一下前刹。就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自己心里所想的。生命被定格在那一瞬间,再醒来时,已经物是人非,犹如被强硬拔出体外的寄生虫,扭动着身子,一边祈求不想死,一边哀求让自己死个痛快。
DON’T kill yourself for F*CKING recognition.
她还是为了那所谓的认同,杀死了自己。
……
椎名立希醒来时,又身处那个熟悉的病房。右手打着点滴,身边护士在照顾她。这次护士没有那么大的反应,毕竟她只昏迷了一天。失温症并没有夺走她的生命。在那个黑暗的冷库里,她最后的一点意识感觉到了一些温暖。失温症在最后阶段会让人产生热的错觉,因此被冻死的人经常出现赤身裸体的样子。可那种温暖并不是在冰冷刺骨的严寒结束后的那种,从骨髓散发出的滚烫,是一种……温柔的,柔软的爱。她当时感觉自己被某人抱在怀里,而触碰恐惧也没有犯。她产生了一种欲望,想要紧紧的抱住那人,紧紧的抱住她,再也不松手。可她无法使用自己的身体,最后的意识无法调动肌肉。然后是一个吻。像是得到了满足一样,在这个吻之后,她彻底陷入了昏迷。
她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斜阳。有人推门进来,她没有回头看,不用想也知道是海玲。
“海玲,我……抱歉。你也别怪灯。”
“……我知道。立希,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就进行驱虫治疗。高松那边也已经同意了。”
“海玲……我可以……不接受驱虫治疗吗?”
“立希?”
“对不起……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
立希从始至终没有看一眼海玲。海玲离开病房,对着手里的ct报告发呆,那灰白的影像里,能看到一些心形的微小阴影。那天晚上,立希第一次梦到了过去,过去本身也就像是个梦。
这些你已经听过了,但还是再听我唠叨一次吧。
椎名立希讨厌影视作品里的恋爱。在大多数影视作品里,主角所做的都只是道德上的小事,不过是为人的基本准则。而观众经由这些准则,迅速的代入进去。
“这种事我也可以做到。”
一边自欺欺人的想着,一边把自己代入荧幕中的主角,期待着自己那些细节的善意能够打动身边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者说,这本来就是痴心妄想。只要接送女主角回家,对她温柔,对她好,她就会喜欢上我。真是痴心妄想,该给所有人都种上这个该死的寄生虫,那大家所想的都能实现了,然后大家一起去死。椎名立希痛恨影视作品里的恋爱。这些作品里的恋爱塑造出一个美好的假象,让寂寞的人们依存于它,就像是宿主与寄生虫。没错,大家不过都是寄生虫罢了。她自觉自己不过也是条寄生虫,寄生在往日的幻梦里面,尽管那迷梦消散的太快。
“千早爱音……长期素世……要乐奈……你们可真是……真够狠心的。居然敢就这么留灯一个人在世上……”
居然敢就这么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在病房窗外的斜阳里,世界还在循规蹈矩的运行着。她孤身一人坐在空无一物的病床上,突然意识到,不会有人来见她了,那些鲜活的脸,再也不会见到了。茕茕孑立的孤独感跟着窗外的大风吹了进来,即使关上窗户,它们也在外面呼呼的叫嚣着。要怪谁呢?想要怪罪给时间,却只能怪罪于自己。于是她失声哭了出来,这辈子第一次,她为了自己的恐惧和无助,哭喊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很无聊。海玲曾递给她一对鼓棒,被她无力地推开了。那鼓,没了那人,啥都不是。每天吃药的时候,她都要犹豫上很长一段时间。那药很苦,有时候她会默默的骂千早爱音,为啥死之前不找点好吃的药。但其实,她是在害怕,她害怕吃下这药后,她真的会不在喜欢高松灯。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每天晚上吃过药后都担惊受怕,如果第二天醒来的是一个不再喜欢高松灯的椎名立希……她无法想象那样的自己。很久很久过去了,在海玲的严密保护下,她渐渐感觉不再那么抗拒他人的接触了。海玲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如果问起她的工作,她就会说“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你”这种让人无法反驳的话。再愚钝的木头也该察觉海玲的感情了,可立希什么都没有说,她对这种想法存疑,她觉着自己并不值得海玲这么做,海玲真的只是出于警察的工作才每天都来的。她这样安慰自己。在和一些护士的谈话里,立希才知道,八幡海玲是唯一一个在过去十年里,几乎每天都来的人。对于这位友人,她只感到无比的惭愧。警察和各路医生都在紧密的观察着立希的情况,她的房间内一切有可能致命的东西都被收走,窗户被结实的密封起来,除了医生护士和特定的警察,没有任何人能够与她接触,只是她的手机依然被允许保留,而且不限制使用。
“哪天想她想到无法忍受了,就给她打电话吧。”
海玲这样告诉立希。可那一天终究没有到来。其实立希早就忍不住了,她好想……好想……再见一次灯,再听一次她的声音,哪怕只是想起她的脸,都能稍微缓解这份从脑髓液开始浸润全身的相思病。可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接受驱虫治疗后的高松灯,已经不会再爱她了。那人被困在自己消失的过去整整十年,这种残忍,每每想起她都痛不欲生。擅自抛弃所有人的椎名立希,没有资格再被她们爱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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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们终将重逢于那金色梦乡
(Golden Slumbers——The Beatles)
……
睡吧,而我会为你奏响摇篮曲。
真双身虫:扁形动物门、单殖吸虫纲、铗钩虫目、双身虫科、真双身虫属。
在互联网博人眼球的报道中,此类生物是“唯一100%实现一夫一妻的动物”,它们雌雄同体,遇见其他个体后,身体组织融合成一体,永不分离。融合后,其形体结构如同飞舞的蝴蝶,而若是强行将它们分离,两只个体都会死亡。
“如果强行分离真双身虫,他们都会死亡。我明白了,素世,让人毁灭的,从来不是虫,是强行分离它们的我们。”
在高级公寓45楼的浴室里,千早爱音用非常小的声音自语。她怀中的人已经没了体温,大半浴缸的温水都被染成了红色。红色爬上了她的身体,也浸透了她的衣服。片刻之后,她重新为浴缸加满温水,拿起浴缸边的那个刀片,躺在了恋人的身边。
我们讨厌影视作品里面的恋爱,纵使有再多的说法,归根结底不过都是因为它们塑造了一个梦,我们不愿沉浸在那梦里,因为那梦过于美好,美梦醒来,面对现实的时候,只会徒增寂寞。梦是无法代替现实的,我们只能用现实的刀片一点点的解刨自己,把自己的切片放在心里。每片切片都代表一种寄生虫,寄生在自己,寄生在他人,寄生在这个世界,最后寄生虫的切片标本组成一个小小的寄生虫博物馆,哪种虫寄生在哪里,被标的清清楚楚,等待一个被允许进入的人仔细审视。在博物馆深处,会有一个“镇馆之宝”:真双身虫,你在此之前看到的一切的美的丑的都会忘掉,因为那是我们最本质的、最复杂的、最多变的,形似蝴蝶,小到要用放大镜看。那部分是我们的爱。也许等到血流干,我们才会真正懂得这些。
于是,由寄生虫所开始的故事终于要迎来闭环,你会迎来安然的睡眠,在摇篮曲中,看到金色的梦乡。
……
五年后
“早上好喵梦喵梦~”
屏幕里的短发女人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做作,只不过区别是,她现在的流量只有过去的五十分之一。
“初子,要出去吗?又去祥子那里?”
“嗯。拜拜,喵梦亲。”
初华轻轻的挥手,出门了。若麦不再多劝那女孩,说了也不听。她每年春天的这个时候都要去一次,现在已经是第五年了。
“也不想想咱俩现在这样是谁导致的……那个女人!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若麦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又埋头开始剪视频。废寝忘食的工作了好长时间,直到腰开始抗议,她才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
“唔……累死了……等等,4个未接来电?海子?”
她赶紧回拨。
“喂喂,海子?啥事?警方有什么大料要透露给我吗?”
“取决于你。喵梦子,还记着你当年买下的那把琴吗?”
“琴?什么……哦哦哦,想起来了,都筑诗船的那把?”
“没错,我要拿回来。”
“欸~那可是喵梦亲花钱买的欸~海子打算出多少钱捏~”
“你出价。”
“那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拿回来”,都筑诗船的家人应该都不在世了吧?”
“她的孙女,找到了。”
“……?不是,啊?你,我……啊?啊?”
“见个面吧,就咱俩,时间地点你来安排。”
简洁的说完,海玲果断的挂断电话。她抬头看了看高松灯那仿佛粘在头上的耳机,又看了看灯身后的乐奈。她的面容十分憔悴。
“帮你们联系好了,之后我会把会面地点告诉你。”
她点了一下头,准备离开灯的住所。
“那就这样,有事再联系。”
手机震动了一下,若麦立刻就把会面地点和时间发了过来,就在今天下午。
“看来那边今天就有空,地址发给你们了。”
佑天寺是个活泼的女人,她比灯她们要大上几岁,她过去在祥子的乐队,灯想起自己过去好像见过这人。
”倒也不是初次见面了,你们好,我是佑天寺,佑天寺若麦。“
女人穿的十分成熟,至少不像灯和乐奈那样随意,只不过她们有个共同点,就是衣着都不显华丽。
”高松小姐和……要小姐是吧,吉他我带来了。但这东西毕竟是我在二手市场上买下来的,所以……“
她狡黠的眨眨眼。
“我……我没有很多钱……”
“喵梦亲可不是那么浅显的人~咱想要的是信息,能大火的信息。来,进来说吧。”
若麦一指身后看起来档次不低的咖啡厅,领着两人走进了包间。
“嘛……为什么从刚才开始这孩子就一个字不说而且一直躲着我?”
若麦实在想不出自己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聪明可爱,为什么被乐奈这样躲着。
“这个要从很久很久之前……大概是十七年前开始说起了。”
灯接过茶水,她的视线穿过云端,带着思绪回到了那个还带着点天真的17岁。
……
高松灯的回忆:
再次介绍,我们是MyGO!!!!!”
立希的左手止住还在颤抖的擦片,她的双腿有些酸痛,止不住的发抖。在耳鸣声和头晕目眩的幻光里面,她抬头看到了最前方的主唱。害羞的小动物声音有点颤抖,刚才唱歌的气势没了一大半,但还是蕴藏着力量,声音和聚光灯共振共鸣,振得立希有点浑身发软。几次深呼吸之后,心肺也安定下来,心跳声越来越落后于耳返里的节拍器,她抬头环视周围,恰好在那个瞬间,千早爱音、长崎素世、要乐奈、高松灯,她们四个人的视线在一个梦幻般的巧合下聚集在了椎名立希身上,对她说“来吧,下一曲。”于是她又敲响鼓棒,让底鼓开始疲惫的嘶吼。
“小立希,辛苦了。”
又是让人头晕目眩的耳鸣声,随着live时间的增长,立希总感觉有点体力不支。接过灯递过来的水,她的双臂已经没有力气举起,她无力的摊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啊Rikki太拼命了吧。”
“烦死了!”
在爱音露出有点欠揍的表情的同时,立希就做好了怼回去的准备,可慢了半拍,还是被爱音嘲讽了一句。
“真是的……某人可别把自己累死了。”
素世夺过立希的水瓶,把吸管喂到她嘴边。
“Rikki,live,开心。”
大家的家猫凑了上来,蒯了一勺抹茶蛋糕,送到了立希的嘴边。在独属于MyGO!!!!!这支乐队的氛围和抹茶味中,五个人迎来了这支乐队在2022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立希的事故十分突然,也正是因为这次事故,大家才知道她会在压力大的时候去飙车。从那天之后,MyGO这个名字就再也没出现在她们的口中。立希之后,最先出现异常的实际是要乐奈。根据后来的调查发现,要乐奈的父母是有迹可循的最早的“寄生虫”感染者之一,而乐奈那宛如猫一样的行为,或许是受寄生虫影响。她离开的理由我们不得而知,因为现在的要乐奈已经完全失去语言能力。灯无数次看着她异瞳的眼,最后明白了,大概是乐奈察觉到了周围人的变化吧。
灯想起,自己第一次出现间歇性的头痛大概就是在那时,当时并未重视,可那实际上是寄生虫感染的初期症状。而她的视线恐惧第一次出现,则要等到很多年后。感染途径十分清晰明了:共用餐具。而长崎素世的寄生虫病,推断也是经由此传播。
在一个没有人的午后,灯看着睡梦中的立希,吻了上去。唾液交换,虫潜藏在里面。恋人的吻在她脑中停留着,直到很久以后,终于唤醒了她。
……
“寄生虫啊……到是听说过一点,我记着祥子也是……?”
喵梦打断了灯的回忆。
“嗯,小祥……和小睦。”
“那很痛苦吗?”
“像是要死掉一样。”
灯平静的总结了自己那段时间的生活。
“这样啊……请继续吧,哦,你们那个鼓手醒来之后的事情海子和我说了一些,这段可以跳过哦。”
“那就从……小祥的那个时候开始讲吧。”
……
高松灯的回忆
那时,乐奈在灯家里已经住了一周,她还是对他人表现出强烈的抵触,一但有灯以外的人尝试触碰她,她就会像是应激的猫一样,或是激烈反抗,或是满脸痛苦浑身颤抖。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能听到她说的话,只有缺了一两个音节的“tomori”和“rikki”。灯感觉也许把她交给立希照顾最好,毕竟过去主要也是立希在照顾她。可灯没有勇气去找立希。
生活依旧得过且过,她没有再打听过立希的消息,渐渐的,她不再时不时的想起那人。或许就这样抛弃过去,碌碌无为的继续下去,是最好的归宿。可过去似乎不打算抛弃她,在一个傍晚,她接到了一通电话,祥子的电话。
“灯……抱歉,我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我就是……想和人说说话。”
她的声音冷淡到让人无法相信。
“灯……你现在……过的还算幸福吗?”
“小祥?抱歉。”
“没事……没事,也许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小祥的错……是我……”
“灯……我好想……我多想再和你们一起……还有素世……我多想和她道个歉……”
“小祥……?”
灯察觉到她的声音中的痛苦。她轻轻的啜泣了很长时间。
“对不起……灯……睦已经先我一步走了,我也是时候了。”
“……!?”
电话挂断了,再拨过去也是关机。
……
“祥子……原来当时联系过你。所以,祥子和睦的死是因为虫?”
若麦想起了那段时间魂不守舍的初华,若有所思。
“不……不……我们错怪了虫。”
“也是……初华今天也去给祥子和睦扫墓了。直到前段时间我才听她说,那两人本就是随时自杀都不奇怪的状态。”
……
高松灯的回忆
我们错怪了虫。说的也是,如果对繁衍没有益处,寄生生物是不会操纵宿主死亡的。我们也高估了虫,它们从来没有能力操纵人类的复杂神经系统。
灯和海玲都晚了一步,她们到了祥子的住所时,看到的只有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早已没了气息。海玲把现场交给同事后,就急急忙忙的跑走了。直到几天后,灯才又见到了海玲。
“高松小姐,最近状况怎么样?”
“还算不错……我觉着,视线恐惧很早就消失了,我体内的虫应该……”
海玲轻轻摇头,打断了她。
“你体内的虫还没死,它们具备抗药性,只是在药物一时的压制下变得虚弱了……真是幸运……”
“幸运……?”
“除了你之外,驱虫药对所有感染者都很有效,而目前为止选择自尽的患者……都是接受过驱虫治疗的人。”
“过去……我们根据千早爱音的研究认为虫会让宿主无法融入社会,而如果虫超过一定数量,宿主会承受不了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压力而自杀。”
“但是……东医最新的研究发现,寄生虫几乎无法寄生在正常人类体内,即使入侵体内,也会迅速被免疫系统杀死。但是……”
她停顿一下,看着灯的脸,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但是……你们的体质反而会保护虫……最新的研究发现,虫以人脑中的某些神经递质为食,这类神经递质通常与烦恼、痛苦、愤怒、悲伤等负面情绪相关……换句话说,虫的存在会减轻这些负面情绪,而为了获取更多的神经递质,虫也会使人换上种种强迫性障碍。”
“接下来是我的推断……所有感染虫的人,本身就是身处巨大绝望中的人,她们会选择自尽,并不是虫让她们那么做,而是她们自己会那么做……虫的存在……反而是让她们脱离痛苦的药。”
她艰难的说着。
“高松小姐,所以请不要再吃药了。”
“……如果没有虫,会怎么样?”
“无法自己消化的痛苦突然涌上来,宿主恐怕会被一口气压垮吧……”
“这是……立希她正在经历的吗?”
海玲没有说话,她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靠着墙,慢慢坐在了地上。
“你给她打电话的那天,她混着酒吃了安眠药。”
……
“这之后我也去找了立希。”
“你没有死,是因为虫吗?”
“大概是吧,但也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关于虫的事情,就这么多了。”
“好好,剩下的事我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吉他给你们,放在车站那边的储物箱了。”
若麦爽快的离开了,她去的方向不是家的方向,那里是大家所在的,那个公墓的方向。
“走吧,乐奈。”
灯牵起乐奈的手。走向了和煦的春日阳光。

19

五年前,最后的日子里。
手机响了好久,而立希已经没法去接了。她躺在地面上痛苦的挣扎着,挣扎并不是她的主观想法,只是身体的本能。浓烈的酒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她剧烈的咳嗽着、干呕着。酒液里面混合着的安眠药开始发挥了作用,她的意识渐渐的开始模糊了。在朦胧的黑暗中,她看到了一张脸。要是能再见她一面……
不要为了所谓的认同杀死你自己。那个声音又在低语。在走马灯般的幻觉中,她回到了2020年的一个夜晚,她们还在末班的电车上。
“灯,你在听什么?”
“小爱推荐给我的,一个外国乐队。”
那时还是17岁的灯把真无线耳机递过来一只。
“You’d kill yourself for recognition,Kill yourself to never ever stop。”
并不完美的假声,缓缓的叙出心里的温柔。
“Radiohead?爱音那家伙,居然会听这种风格……”
“立希。”
灯用双手捧起立希的脸颊,让她和自己对视。
“不要为了所谓的认同杀死自己。”
DON’T kill yourself for f*cking recognition.
那之后又是一段住院时光,也许是酒喝的太多,她在昏迷时把大部分安眠药都吐了出来,没死成。海玲的脸第一次那么可怕,立希不敢去看。那天的来电,是灯。立希想给她回个电话……可是每次要拨通的时候,看着那个绿色的通话按钮,她都不敢按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有天,海玲突然慌慌张张的跑来医院,通常都是来找立希,可那天,她根本没进立希的病房,直冲进医生的办公室,好几天都没出来。在那之后,有个医生告诉了她关于虫的真相。
在当天晚上,她从医院逃走了。该去哪呢?她想去找灯,可一没那个胆子,二又不知道灯住在哪里,于是她兜兜转转的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那里干净的一尘不染,还是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虽然洁癖已经消失了,但这样还是会有点安全感,那种终于回到一个熟悉环境的安全感。她坐在床上,抱着腿,安静的哭着,无助和恐惧从来没有这么明显。
“立希?”
在满眼模糊的泪光里面,她看到了那个人。灰色的短发,琥珀色的眼睛,早就不再一直戴着的耳机挂在脖子上。她就那样注视着自己,就像是过去的无数个昼夜一样,她是她的恋人。
灯默默的坐在立希身边,脱掉鞋子,靠在她的肩膀上。
“灯……?”
“立希。”
立希抹了一把眼睛,极力做出没事的样子。
“为什么来这里了?”
“八幡小姐告诉我,你失踪了。”
“抱歉……我本来想见你……但是……我怕你不再喜欢我……”
“我……我也想见立希……可是之前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我就以为……”
“我……!我怎么会……我那天……”
“八幡小姐和我说过了……立希……对不起。”
“灯……又在道歉了。不是灯的错,我……我在最后好想再见你一次……所以我把药吐出来了……”
灯靠在立希肩膀上,早春的空气还很凉,冻的她有点发抖。她干脆钻进了立希的怀里,抱着她。
“好暖和……立希从好久好久之前就……好暖和。”
月光照在昏暗的屋子里面,屋子里面的消毒水味又怀抱着两人。
“灯……不用担心了……医生说我体内也有你的虫,它们也有抗药性。”
“嗯。”
“那天晚上……集装箱里面,你吻了我……?”
“嗯。”
“灯,还记着我们第一次的吻吗?”
“嗯。”
“立希,跟我来。”
灯牵起了立希的手,她们来到了最初的那个公园。在那颗柳树下,她们看着那颗槲寄生。
“在西方的传说里面,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恋人会幸福终生。结果我们的恋爱直到最后都和寄生生物有关呢。不靠寄生生物就谈不了恋爱,这下都分不清楚谁是寄生者了。”
可原来就算没有虫,我们也会爱上彼此。
带着些寒冷的春风吹过,带来了今年的最后一场残雪。坐在槲寄生下,身边人的体温如此的明显,立希再也没法拒绝,她们慢慢靠近,这次的吻是那么温暖,让人心安。灯躺在立希的膝头,慢慢的睡着了。当她醒来时,会再看到恋人的脸。
那该多好。立希也因为恋人的吻而得救,那该多好。可是立希撒谎了。她很少去骗灯,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她体内的寄生虫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有抗药性的,只有灯而已。驱虫药还残留在她体内,虫已经无法再寄生她。她早就成为了一具空壳,凭借着对恋人的最后一点留恋苟延残喘。现在,这最后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椎名立希大概会在幸福的巅峰迎来死亡吧。
“我一直……我一直都害怕的不得了……人只要一开始没有拥有过什么,就会害怕永远得不到她,只要拥有了什么,就会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她。我害怕的很多,他人的认可也好,能够一辈子持续下去的乐队也好,灯的爱也好。对于我这种胆小鬼来说,幸福与不幸不过是表里一体的同义词,不管怎么挣扎,结果都是一样的。【椎名立希】就是这样的人。既然如此,不如就这样死掉吧。我要做的事情对灯来说是背叛,是对她的残忍。也许她会恨我吧,我在最后做出这种自私的事情,也许她会恨我一辈子。我已经活的筋疲力尽,我早在十年前就该死去,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去了。靠【虫】产生的恋爱,在一方脱离【虫】的影响后就该结束了,可如果直到我在死前都还爱着灯,灯也还爱着我的话,是不是就表明如果没有虫,我们也会相爱?”
椎名立希心里想着。她啜泣了起来。哭声吵醒了灯,灯揉了揉眼,为她拭去眼泪。
“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喜欢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喜欢你。”
“嗯……我知道,哭吧立希,你以前太少为自己而哭了。”
高松灯最后一次抱住了椎名立希。
……
五年后,走向现在的人。
“乐奈?”
刚从车站拿回吉他,在路过花咲川附近的那个公园时,乐奈停下了脚步。
“rikki的味道。”
她平静的说出了这五年来第一句不磕磕绊绊的话。她拿出吉他,那把老旧的琴被保养的很好。没有查音箱,乐奈弹了起来。吉他依旧只能恸哭,野猫不再理会那些,她弹着,为了过去那遥远的金色梦乡。
槲寄生也在听着这哭声,高松灯看着它。椎名立希已经离开了,而高松灯决定变成已经离开的她的眼睛,铭记着这份爱,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