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月亮
吞下月亮
day 0
暑假的第一个周末,我如约独自前往祥的出租屋——离开丰川家后祥不愿接受任何人经济上的援助,但却默许了我每周到她家去帮忙做一些家务,例如和她一起收拾父亲酗酒留下的遍地狼籍,再将打包好的酒罐送到附近的回收站。我站在老旧失修的窄门前,用指节叩了三下门板,门铃早就不知在哪任房客的租期里永久地哑了火,所幸历来租下这里的人面临的主要来访者不爱按门铃,他们更喜欢用仅有的两只手攥着铁棍与欠条。
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后打开。“祥?我进来了——”对付这种情况我也有经验,我用从裙子的口袋里取出的备用钥匙径直拧开了锁孔,房间里的并非是预想中在隔间里熟睡的祥,而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呆立在原地的丰川祥子、以及倒在血泊中的长崎素世。
我走上前去俯下身试探素世的鼻息。祥问:“她还活着吗?”我摇摇头,折回去把门关好。
我不知该说什么。在暑假的第一个周末,我的发小,用她父亲的酒瓶,把我的暗恋对象砸死在了她自己家。
“我杀人了。”
一阵弥着铁锈味的沉默后,祥终于缓过了神。
“我要去自首。”
祥拿出手机搜索“自首 方法”。我看看头上创口狰狞还沾有玻璃碎屑的素世,又看看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祥,突然意识到少了个人。“祥的父亲去哪了?”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祥话语一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黑。
我在素世身上翻出了祥家的另一把钥匙,确实是她父亲的那一把。“我说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床边……”
我问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还是自首。”祥咬牙切齿,“但在自首之前,我要先去解决那个混蛋。”
祥根据家里酒的存量推断父亲一定向素世要了一大笔钱,足够他在外流连忘返好几天。于是我们面临的主要任务就从探究警察局自首的流程变成了在祥找到父亲前藏匿好素世的尸体,我坚持让她将此事全部交由我处理,理由是背着尸体乘电车前往郊外的计划太冒险,而我拥有更方便的交通工具以供行动。
我打电话通知管家开车来接我,并在管家来前和祥用拖把和抹布简单清理地上和素世身上的血迹。血污糊了素世大半张脸,微微有些凝结,趁祥不注意我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舔舐,铁锈味意外地不是很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
祥取出了她的校服外套,简单地包住素世的头不让血再流得到处都是。我们七手八脚地将素世塞进了吉他包内,吉他本体则暂放在祥家。
我拒绝了祥递过来的铁锹,铁锹更适合让祥放在家里以随时应付上门催债的人,以及如她说的那样用来解决她亲爹。我当然不会真的遵照方案在荒郊野岭挖个坑随意把喜欢的人埋了,那不尊重素世,也不尊重我。
我将管家的接送地点定在了另一条租金相对不那么便宜的街道,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通过管家知晓我与祥几乎每周固定的会面。吉他包背着比平时沉重了不少,我尽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使心跳加速的不仅是超重的负荷,素世头部的位置与我的脸贴的极近,我甚至能想象出她不应存在的呼吸,我再次意识到我仍然爱她,即使她沦为永远无法回应我感情的尸体。
一切都很顺利,管家看到我时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车辆行进时透过车玻璃的映照我也看到了自己上扬的嘴角。一下车我就取出放在后备箱的吉他包一路小跑回自己的房间,拉开吉他包的拉链,素世肌肉松弛的身体从包中滑了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拆开祥的校服外套,此时距离酒瓶砸到素世头上仅过了不到一小时,我贴近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将嘴唇覆上去吮吸,血液顷刻间充盈了口腔,这与在祥家里时浅尝辄止的尝试不同,铁锈味更加浓郁,舌尖也品尝到了咸味,往下吞咽时浓稠的血浆有些黏连喉咙,只能慢慢地掌握节奏以防呛到。逐渐冷却的血温度不高,划过喉管我却感觉整条食道都在被灼烧,连带着心脏微微发烫。
啜饮血液的行为结束后,我取出手机给管家发短信,假装转述妈妈的指令给管家放一周的假,让他不要再来打扰。爸爸妈妈将有半年不会回来,我常用这种方法支开管家,对于短信的真实性我和管家心照不宣。
现在我有充足的时间与空间处理素世的身体,确认管家离开后我抱着素世进入浴室,剥开她身上的衣物,耐心擦洗干涸的血迹。脸上的血污被冲洗干净,我得以近距离观察素世的容颜,蓝色的眼睛已经黯淡下去,唇色泛着苍白,我低头吻了上去,舌头撬开素世已无力紧闭的牙关,在素世的口腔内肆意探索,涎液顺着嘴角流出,滴至她雪白的胸脯,一路流入山丘间的沟壑。望着她放大的瞳孔,想到她生前刻意的冷漠与疏远,又想到她从未给我机会让我凑近蓝色眼睛里的高光,不知觉加大了亲咬的力度,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撕咬下了素世的下嘴唇。
我将咬下来的嘴唇囫囵咽了下去。
从地下室取出工具,我需要对素世的身体进行一些拆解,以便于塞入冰箱保存。用榔头敲碎连接骨头的关节,再用锯子分割肢体。我选择先将素世的头颅完整地砍下,裹上保鲜膜放在冰箱的最底层,两只手掌也被规矩地切下放置在头颅旁边。躯体四肢若直接放入会占据太多空间,于是我从厨房拿来菜刀,准备将肉从骨头上剔除。这并不算轻松,我以浴缸的角落为支撑,抵住一截手臂,沿着骨骼一路往下刮,鲜红的肉片就挂在了菜刀上,截血露出森然的白骨。
我机械性地把双臂双腿的骨肉分离,将肉片尽数套上保鲜膜塞进冰箱。又将浴室散落一地的骨头拾起,丢进了蓄满水的浴缸内,用刷子刷洗着骨头,使其表面不沾有多余的碎肉与液体。当最后一根小腿骨被拎出浴缸时,天色也悄然暗了,我感到精疲力尽,饥饿感席卷而来。
我回到冰箱前,将素世的头颅取出,用水果刀剜出眼球塞回冰箱,剩下的部分则放到了砧板上。头发连着头皮整块剥下,敲开头盖骨,伸手进去捻断连接的神经,将黏糊糊的脑组织整块掏出放到一边。我用剔肉刀削下素世脸颊的肉,从额头切到眼睑,不要浪费一点。
清理掉空洞眼窝里的碎肉,我得到了一颗完整的头骨与一堆大大小小的肉块。我尽量将肉块切割成两个硬币厚度的薄片,与盐、料酒、生抽、淀粉混在一起搅打均匀,封入食用油。去阳台摘下两根黄瓜,去头去尾切片备用。锅中倒油烧热,把素世的肉片倒入滑油,滑至肉片变色捞出沥油,下葱姜蒜黄瓜翻炒爆香,再加入肉片快速大火翻炒,眼见汤汁包裹均匀,出锅装盘。
“这就是……素世的味道。”人肉的口感有鸡肉与牛肉混合的感觉,烹饪过程加入了较多的调料,感觉不到什么腥味,挺好的结果吧。
“……?”
夹到了一片有些不一样的肉,透着粉色,看起来要嫩许多。试着放进嘴里嚼了嚼,原来是素世的舌头,外层偏脆弹,内里软嫩、饱含汁水。
“很好吃。”
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又一次同她接吻。这次是她更有侵略性,主动探进来撩拨……
晚饭结束后我的任务也在继续,从冰箱的饮品隔层取出脱脂牛奶,倒入锅内加热杀菌后迅速冷却,往里加入分割素世肢体时保存的阴道分泌物搅拌均匀,存入温度为45℃的保温柜内持续发酵。希望明天早上起来可以喝上素世口味的酸奶。
我准备去清理浴室的时候手机响了,来电人显示是祥,我毫不犹豫地接通。
“睦?你那边还好吗?”
“嗯,很顺利。”
“……你真的把她埋好了?”
心惊了一惊,又很快反应过来祥只是在向我寻求一个确切的答复,于是我模棱两可地回答:
“解决好了。”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阵,接着就是一段叹息,“我真的很抱歉,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她。也许我早就应该冷静下来,和她坐下来好好谈谈,事情也就不会变成这样。”
“嗯。”
“所有的责任都在我身上,我会负起责任,希望能告慰素世的在天之灵。”
“嗯。”
“就这样吧,睦也早点休息。”
“好。”
电话挂断了,我顺手把抹布丢在擦干净的浴缸里,去厨房从冰箱拿出素世的左臂解冻,盘算着明日将难嚼的肉慢炖做汤。
day 1
早餐试着烹饪昨天剥下的皮肤。乳白色半透明的人皮松松垮垮地摊在桌上,仔细观察能注意到表面的细小纹路。先试着用指尖去感受,凉丝丝的很有弹性,因为是在冰箱里保存的关系,皮肤还带着些湿润。我忽的联想到crychic刚刚解散的那段日子天气不太好,素世仍然日日守在练习室等候,玻璃另一侧的雨水将对面建筑的霓虹灯光模糊成一团,连带着素世在窗上的倒影也一并影影绰绰。没带伞的我低下头弹吉他 ,心里暗自希冀结束后能和素世撑同一把伞离开。有时一场雨下的太突然,天气预报也出了错时我就有了理由如愿。素世的伞笼罩一个人有余,庇护两个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沉重雨幕下我们走得极近,沾了水汽的肌肤不时贴合,无意又似刻意。
将脸埋了进去,被熟悉的触感温柔地包裹了。就这样享受了一会儿才起身把皮肤放进烧好的开水中,待变软时取出用锋利的刀片刮去细毛,刀片不能轻松剔到的毛孔则用镊子清理。处理好的人皮摊在砧板上片成小片,再丢入锅内加葱姜煮一小时。煮熟后捞出加老抽食用油调味,放进空气炸锅180℃炸30分钟,出锅时水蒸气沾湿了手指,蛋白质烤干特有的焦香气息扑面而来。
皮肤烤干的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酥脆,也许是火候的问题,又韧又硬的口感更像是干巴巴的纸片。我只能就着昨晚发酵好的酸奶慢慢咀嚼,幸好酸奶的酸度适中,尝起来还算不错,弥补了些许早餐不够完美的遗憾。
早餐后我照例要去地下室练习吉他。初次抱起吉他的记忆因久远而淡薄,说不清当时是兴趣使然还是听从父母安排习惯成自然。但弹吉他总归还是开心的,吉他不会说人话,吉他声也不会让谁不高兴。拔弦骤然加快就是想到了在意的事,crychic解散前是黄瓜和crychic,解散后是黄瓜和长崎素世。
拎起吉他包发现轻飘飘的与平时大相径庭,猛然想起吉他还留在祥的家。这问题算不上多严重,我瞟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完全支持我自己去取回我心心念念的吉他.只要我事先跟祥知会一声。
手机屏幕弹出了十多条未读信息,来自初华、来自若麦、来自海玲、来自Ave mujica的经纪人,其中只有若麦的消息数量还在刷新。
佑天寺若麦:我的天,睦子你快别睡了
佑天寺若麦:ave mujica一夜爆红了,我们要翻身啦!
佑天寺若麦:[图片文件]
图片点开是热搜界面的截图,热搜第一是某知名声优小号疑似被曝出,热段第二则赫然显示Ave mujica。
没有理会变成己读的未读,我切出了若麦的聊天框,拔通通迅录顶端的号码。请稍后再拨,挂断,再拔,请稍后再拨,挂断,再拔……祥始终没有接电话。
于是我又切回若麦的聊天界面,在已读之后又是一屏幕的信息轰炸,各色颜文字表情包混杂让人看得头疼,我问她祥去哪了,若麦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爱看我信息,我他喵的也想问你祥子跑哪去了。你知道离实现阶级跨越只差临门一脚时老板不接电话是什么感受吗?不过睦子你沉住气,祥子她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肯定出不了啥大事。”
从若麦那知道了很多,原来是热搜第一的女声优在小号里称自己参加姛银趴时喜欢播放双月前奏调节气氛,网民纷纷在问Avemujica是谁,乐队就这样被硬生生炒上了热搜。
“……这算爆红?”
“当然算了睦子,我们不仅粉丝数翻了一番,还一晚上买完了大半年没买出去的专辑,公司已经在联系工厂加班了,只要运营得好留住一帮gachi不成问题……”
挂断了电话,如果祥子知道Avemujica是以这种方式登上热搜估计她的脸色不会太好看。但应该也不至于寻死,我想我可以直接去她家看看,顺便拿回我的吉他。
刚出家门就被闪光灯糊了一脸,我退回一步给门上了三道锁,现在我连吉他都拿不回来了,无论是祥还是吉他都找不到了了。
在发小砸死我暗恋对象的第二天,我那出道即巅峰不温不火近两年的乐队又一次在网上爆红。这一次我有话想说,但此时我只能靠在门上,看着手机置顶里祥和素世的头像发愣。
再难过饭还是要吃。烹饪最具有素世特征的部分可以让我更清晰地认识到她的存在–所以我现在正试图往原本只用素世小臂熬成的汤中加入一支她的左手手掌。突然有些想念昨天的黄瓜炒肉,无论是从手臂还是大腿的剥下的肉都太厚了,不能熬汤慢炖的话会很难咬,无法探索更多烹饪素世的方式使我有些遗憾。
将大块的小臂肌肉切成适当大小的块状,拧开水龙头将肉块表面残余的血水洗净,放进装了冷水的锅里。生姜片料酒一同丢进冷水,开大火煮沸,拿勺子撇出浮沫,再把肉转小火煮约一小时,直到肉煮得软烂。
在另一个锅中加入清水,去阳台摘了两根大葱,绑成葱结和素世的手掌一起加入水中煮沸熬成汤底。煮好的小臂肉和汁一起倒入手骨汤底中,继续开小火炖煮,加入少许盐和胡椒提味。直到肉汤特有的香气溢出,浮着油花的汤液呈现出乳白色,关火出锅。
汤面点缀上翠绿的葱花,喝下一口热腾腾的小臂汤,暖意顺着咽喉流向全身,加入手骨的肉汤的口感更加浓郁,含氮浸出物贡献了鲜美的味道。红色的肌肉纤维在高温的炖煮后发黑,镶嵌着白色筋膜,我夹起一块吹凉放入口中咀嚼,虽然还是有些硬,但姑且还称得上好吃。
……我用汤勺捞出了素世的左手,烹饪过后的手掌依旧骨节分明,手背的皮肤翻开裸露出内里苍白的筋肉,淅淅沥沥往碗里淌着汤汁。我衔住素世的食指,留心不破坏关节,牙关施力褪下指节的皮肉。掌心的肉丝则用筷子挑开,就着肉汤饮入喉中。
盛肉汤的锅碗可以塞进洗碗机,手骨太过精细则由我自己来处理。牙刷沾上洗洁精清理骨缝间夹杂的碎肉与附在表面的油渍,我耐心地搓洗素世的每一根指骨,确保其不为污物腐蚀而能永远光洁。
在流动水下过过一遍后我用毛巾将骨头擦干,郑重地将其带进卧室,臂骨与腿骨在卧室的衣柜里,颅骨摆在书桌上,脊骨躺在床上,我又将手骨置于床头,上床与其十指相扣,素世生前我也未尝没有和她牵过手,只是不会像这样亲密,但她会和祥十指相扣,会和灯十指相扣,好像也和小黄瓜十指相扣了……
……突然有些不满,貌似唯独我没有得到她什么。将右桡骨从衣柜抽了出来,桡骨茎突一端探入裙底,想象着素世贴近的脸,隔着一层布料在敏感地带摩擦,手上动作逐渐加快,伴随一阵不自主的颤抖,水痕洇湿了一片布料。湿润的衣物被褪下丢到床边,转而用桡骨头一端对准还在微微翕合的穴口,借着淫水的润滑慢慢吞进去。
“嘶……”桡骨头还是粗了些,太过突兀的凸起刮到了穴道内壁,痛得吸了一口凉气。没关系,小睦能吃下,想象着素世的声音在心里给自己加油,又往里推了几厘米,在桡骨粗隆前卡住了。
松开素世的指骨,转头咬住末端指节,腾出来的右手伸下去揉摁,刺激出更多股水流湿润穴口。还是不够,干脆双腿敞开m字,直接上手掰开蚌肉,终于感觉松动了一点,将桡骨直直挺入。我尽力无视异物插入带来的疼痛抽插,桡骨头与粗隆碾平内壁每一处褶皱,桡骨退出时被顶开的穴肉未来得及闭合就被紧接着的侵入再次撑起,终于在某一次顶到深处时眼前一阵白光炸开,快感顷刻席卷大脑每一根神经。
浪潮退去后我也没了一丝力气,彻底脱力倒在床上,露出一丝得胜的微笑后即昏昏沉沉睡去。
day 2
星空,铺天盖地的星空,宏大到仅是仰望就被压得窒息。身边孩童模样的祥对每颗星星的名字如数家珍,正兴致勃勃地细数,”牧夫座,室女座,轩辕十四……”
我对祥摇了摇头,告诉她每颗星星都没什么不同。身着月之森制服的祥担忧地看向我,“这可不行,睦太冷淡了。”接着又继续指给我看,“这是小灯,这是立希……”
“这位是长崎同学。”
……
做了个令人怀念的梦。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黄瓜花屏保显示凌晨两点,社交软件里祥的聊天框底部仍然是三天前的信息。有些失望的把手机放回床头,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反光玻璃的另一侧一片漆黑,也许娱乐新闻记者也会下班?
换了一件深色的连帽衫,躲在屋内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推开厨房的窗户跳了出去,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后院的草地上。
攥着吉他包的带子一路狂奔,尽可能地把那栋黑白相间的现代风别墅甩的远一点。拐过第三处拐角时终于松了口气,逃离行动比想象中简单很多。世田谷区和北区之间相距25公里,凌晨电车也已经停运,我在成城学院前拦下一辆出租车,约一小时后到达祥子和她父亲所住的赤羽。下车又沿街道步行了一段路,当我到达那扇出租屋门前时手机赫然显示4点01分。
略过敲门这一步,我直接用备用钥匙拧开了门。房间里很暗没有开灯,借着月亮散入的光线我勉强分辨出靠在角落的粉色吉他……
以及那个躺在地板上酣睡的男人。
为什么祥的父亲会在这里?联想到祥的失联,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贴着墙壁轻手轻脚地进入客厅,睡着的确实是祥的父亲没错,那祥到哪去了?再试着拨了一次祥的电话,没接。不好的猜想不由自主在脑子里浮现,我慢慢弯下腰,反手握住了倒在地上的玻璃酒瓶瓶颈。
手机突然在振动,取出看了一眼,是祥回拨来的,我果断左滑挂断电话,打开line输入。
“你现在在哪?”
过了一会祥发来回复,原来祥在前天晚上给我打完电话后不久就离开了家在附近街道寻找父亲,搜寻过程中遇到了眼尖的路人指认,短时间内祥被讨要签名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手机也在拥挤的人群中被摔坏了。
“那群人真是疯了,我根本应付不来这么多人——”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Ave mujica的运营出了问题,逃出人潮后用身上仅存的零钱打了车直达经纪公司,并让工作人员帮忙把手机送去了维修店,第二天晚上才拿回来。
“原本想早上再给你们报个平安——睦这么晚了还没睡?”
“祥,Ave mujica爆红了。”
“我知道。睦也觉得这算爆红?”
我把若麦那时候说的话复述一遍。“那就姑且是吧。”我仿佛能看到祥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不算很开心,但再怎么说她的夙愿也完成一半了不是吗?那我就有理由问出昨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问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还是自首。”祥回答得云淡风轻,“但在自首之前,我还是要见我父亲一面。”
“嗯,祥什么时候回家?”
“公司这边还有事要办,大概中午吧。明天我再把吉他给睦送过去好吗?”
“嗯。”
得到祥暂时不会回来的答复后,我扬起手中的玻璃酒瓶,重重地砸在了祥父亲的头上。
处理祥父亲的尸体要比处理素世困难上许多,吉他包容纳不下一个成年男性,约65公斤的物体也不能简单地背起移动,更何况这次我真的需要找个地方把尸体埋掉。我一边用抹布擦拭地上墙上溅到的血迹一边思考对策,忽然想起祥有一个带滚轮的巨大蓝色行李箱——果然就放在堆积杂物的隔间里,花点力气就能拽出来。藏尸地点则被我选在了北区附近24小时开放的清水坂公园,步行仅需不到半小时的路程。
临近出发前我又犯了难,要不要带走祥的铁锹?与放在隔间积灰的行李箱不同,铁锹摆在了很显眼的客厅,如果随意拿走就要承担被祥察觉的风险。我对赤羽并不算多熟悉,不能确保在去公园的路线上能顺便买下一把。
我刻意在显眼的地方留下了一些祥父亲的头发和现金,试图引导祥以为是她的父亲回来拿走了铁锹。
万事俱备后我戴上口罩,拖着装有尸体行李箱出门,凌晨五点的天色才泛了白,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深色衣服上的血迹并不引人注目。到达清水坂公园后我寻了一处林间的空地,开始扶着铁锹往外铲土。很快就铲开了一个长2米,宽1米的近似长方形土坑,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只消往坑洞的方向倾斜一个合适的角度,祥的父亲就滚落到了坑里,四肢扭曲地仰望着天空,一只苍蝇叮上玻璃珠似的眼球,我盖上一捧土将其一同掩埋。
将翻出来的泥土壤悉数封在尸体上,又从别处铲了些浮土覆在顶层,在不留心的人看来就是个有些微微隆起的小土堆。尸体处理工作到此就算大功告成,但我不打算冒着风险把作案工具偷偷放回祥家里。大路上的行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我将铁锹放回沾了血液的行李箱内,抄小路一路向附近的河流——荒川进发。
不选择将行李箱与尸体一起埋掉,一是因女高中生拿着铁锹远比拉着行李箱招摇,二则是因我还未完全决定好行李箱的去处。我将铁锹投入湍急的水流,却看着行李箱上的贴纸犹豫——水生动物、熊猫、红茶……
“好厉害的行李箱!”
昨天买下的巨大行李箱被祥带到了练习室,最先凑上来观察的是灯,最先发出惊叹的是素世。我看见祥对我眨了眨眼,笑着对素世解释,“是昨天和睦一起去买的,睦一眼就看中了这一款——”
“很不错呢,小睦的眼光。”素世如祥所想的那样看向了我,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感到脸上发热,连忙低下了头。
祥正在笑着阻止灯往行李箱上贴创可贴的行为,“创可贴会被洗掉的,防水贴纸更好哦。”灯转而从书包里拿出贴纸 。素世的注意力随即也被吸引走,和祥一同挑选。我坐在落地窗边看她们交流,还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喂,你们不让那家伙也挑一个吗?”
立希在看到有熊猫的图案后就停止了抗拒,不情不愿地加入装饰行李箱的队列。似乎是为了转移祥与素世的调侃,她把话头移向了我。灯立刻从一杳贴纸抽出了两张,冲过来递出。
“这个…..我觉得很适合睦,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分别是精致的人偶和……黄瓜?我有和她说过我新种下的植物吗?看着面前如小动物般惶恐不安的灯,我略带疑惑地接过。
“谢谢。”
“…..她笑了!”
“立希真是的,睦也是会笑的啦。”
……
“睦?你在干什么?”
回忆被熟悉的声音骤然打断。居然真的是立希,为什么她会到赤羽来?身后还跟着那个Ring的流浪猫,下意识地把行李箱往身后拉了一下,这反而吸引了立希的注意力,她皱起了眉头。
“算了。你和素世那家伙是同学吧,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素世怎么了?”
“我们已经两天没有联系上她了,她最后发来的消息说她来了一趟赤羽——你住这?”
“……”
“唉,你总是这样问什么都不说。我先走了。”
立希又瞥了一眼我手中拉着的行李箱,“你也不要和那家伙一样,太拘泥过去了。”
我张嘴想反驳,却发现立希身后的流浪猫眼神不对。
“素世去哪了?”
脊背忽然一凉,在她问出来的那一刻,我无比确信这个人看出了些什么。我紧紧抿住嘴唇,不让一个字漏出。
“野猫,不要这么没礼貌,我们得快点去和灯她们会合了……”
……立希说的是对的,我没有拘泥于crychic的必要,我只要待在祥和素世身边就够了。若追念过去会给她们带来危险,那我就势必要与过去恩断义绝。
待立希彻底离开视野后,我将行李箱推进了荒川,任其被急流冲到礁石上撞的粉碎。
day 3
砧板上摆着素世的整块腹部,以及我一大早出门买回来的优质猪五花——今天中午祥会来家里吃饭,从前一天晚上我就在思考如何毫无违和地分餐,烹饪方式还能使人无法以肉眼察觉不同盘中原材料的差异。似乎没有比卤肉饭更好的选择了,两种肉同样相间的脂肪层与肌肉层炖得酥烂,淋入酱汁后任谁也看不出差别。分享素世和给祥补充营养这俩件事又没有同时完成的必需性。昨夜从冰箱拿出肉块解冻时就在想crychic时期素世径直越过我的视线,高一刚开学时故作亲昵的试探,不是很开心,比起让哪怕只是一部分的素世进入祥的食道,我还是更愿意往洗碗机里多塞一个锅。
解冻后的肉变软了不少,素世似乎不怎么喜欢运动,腹部积攒了薄薄一层赘肉,按压脂肪略有一丝回弹,若说剥下的皮肤触感像是与素世短暂接触,那腹部抚摸起来就像是被她以得体的力度拥抱。什么是得体的力度?面对同学嘴角扯出的弧度是得体的,和老师请假时的敬语也是得体的。crychic结束后再面对祥就不得体了,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的样子一点都不得体,这样的素世让我感到难过。难过又不解,那她不管生前死后都要对我保持的得体算什么呢?
我摇摇头,快要到中午了,再追忆下去肯定来不及的。和五花肉一起买回来的干香菇洗干净泡水,在等待水泡透的同时烧锅,为了节省时间,我将两块肉丢进同一铁锅内烧烤了一遍,再捞出来丢进清水里泡出血水。往锅内加入葱段和姜片,再把肉放进去煮…..好像加了水就有些装不下两块肉了,我只能先把五花肉煮制定型,大火烧开后小火煮25-30分钟,期间再去阳台弄一份葱段姜片,用素世的肉在另一个锅重复这一步,取出放凉后切大约一厘米见方备用。
调配卤汁时几乎厨房所有种类的调味与香料都加了一点,香菇和泡过香菇的香菇水一同倒入一半,下素世腹部切成的肉丁,大火烧开后一小时小火慢煨。另一个锅也是相同做法,只不过调味品都稍微多放了些,掩盖焯水时可能沾染的人肉味道。
用两个盘子盛了早就在蒸的米饭,收汁出锅后分别浇在米饭上面。卤肉饭升腾着白花花的热气,端着客厅后尝了一口我的那份,醇香的素世卤肉与米饭搅和在一起,每一粒米饭都吸附着浓郁的卤汁,肥瘦相间的腹部肉块极具层次感,我闭上眼细细品味素世久违的触碰,喉咙到胃脏的每一寸都被她的温度所覆盖……
……急促的门铃声把我拉回现实,我一路小跑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带着鸭舌帽与口罩的祥,手里还提着我的吉他。
“…..祥!”
我和祥在小时候就认识了,算上吉他她是我幼时为数不多的玩伴,不算吉他她是我童年唯一的朋友。
祥喜欢弹钢琴,为此我的父母专门在家中置办了钢琴招待丰川家的小朋友,祥来家里的次数变多了。父亲经常让我主动点凑过去,和祥说我也想学钢琴,我点了点头,走到刚弹完一曲的祥旁边,她注意到了我。
“你也喜欢钢琴吗?”
“我从来没有觉得弹钢琴开心过。”
“……”
父亲的脸黑了,但很快又有了他在电视节目里常有的弧度——他看见祥笑了出来,还是很大声地哈哈大笑。
自此,我就抱上一直在学的吉他,坐在一旁为祥的古典音乐加上重金属节奏。
祥每年的夏天都要去一处海岛度假,在父亲疯狂的眼神暗示下,我接受了今年祥的邀请,坐上丰川家的大游轮。
没有霓虹灯的海岛晚上很暗,暗得只能看见星星在闪闪发光,“睦害怕吗?”被祥拉住了手,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祥也没有松开,她抬起头,用另一只手稚嫩的手指一步步描绘星图,从北斗七星开始的每一步都无比确定,执着地向星幕的边境探索扩张,我的注意力不由自主从黯淡的星星上移开,这是我的发小第一次向我展示她吞下月亮的梦想。
离开那天祥哭得稀里哗啦,她舍不得海岛的夜晚,也舍不得海岛上那个名叫三角初华的新朋友。父亲又在给我暗示,让我说点话安慰一下祥,我点了点头。
“是不属于祥的海岛。”
“……”
祥突然不哭了,她让我以后不要再随便去安慰别人,除非那个人的脾气和跟我的关系都非常非常好。
数星星的孩子眼里也会倒映着星星的光亮。我扭头看向激动的祥,无端想起书上的一句话。月之森演奏部的表演很成功,回去的路上祥滔滔不绝,宣称自己也要效仿学姐们,组建一个自己的乐队,“睦,你来当吉他手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说好。
祥吃下卤肉饭的第一口,脸色就变得有些怪。饭后我递给她一杯水,祥咕咚一下一饮而尽,我疑惑地挑了一点卤汁放进嘴里,原来蚝油老抽八角桂皮都放的稍微多了些……
“抱歉。”
“没关系。”祥一边将第二杯水灌进了喉咙,一边说。“我想问睦一件事。”
“?”
“我想知道睦把素世埋到哪里了?”
……
我跟着祥来到清水坂公园,在树林中找到了我昨天掩埋祥父亲的地方。我对祥说,“素世就在这里。”
祥慢慢地蹲下来,对那片新翻过的土地轻轻地说了声抱歉,低头默默不语。
“祥,Ave mujica出名了。”
“是啊,这几天赚了按以往速度二十年都赚不到的钱。我最近在公司和经纪人交涉,尽可能给初华她们多争取些……”
“就这样丢掉真的好吗?”明明是你一直梦想取得的东西。
“睦,我释然了。”祥站起身来,有些疲惫地看向我,眼底有一抹黑眼圈,“素世死掉的那几个小时我或许还心有不甘,但我现在是真的释然了。”
“Ave mujica一夜之间就火了,火的不明不白,原来所谓的实现梦想也不过是水中捞月,具体会捞到什么谁也不知道。”
“原来我一直追求的都是这么虚幻的东西——所以我释然了”
“……祥要现在去自首?”
祥摇摇头,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币。“我父亲昨天回来过,他留下了这个。”
“睦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和你出去玩,在外面遇到我父亲时,他总会毫不犹豫地递给我们这个。”
“他也曾经是个好父亲。也许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才会让他一蹶不振。”
“我不恨他了。现在我只想和他好好道个别,希望他可以试着好好活下去。”
祥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混账老爹,你跑到哪里去了啊。”
我看着那张从我的钱包里取出的纸币,没有说话。
祥离开了。走出了一段距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来对着埋着她父亲的地方挥手,“再见啦,素世。”祥喊的很大声,“我不会让你久等的。”
我目送祥在夕阳下离开,红色的背影走得很慢很慢,时不时还有停顿,像是在流着泪哽咽。
day 4
当月亮出现的时候,仰望星星的人会想些什么?
“这位是长崎同学”
美丽的。
“乐队是命运共同体”
曾经美丽的。
“不是小睦的错”
因留在了曾经而美丽的。
不似日光的耀眼,月亮从头到尾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即使这不过是太阳光线的反射,在太阳陨落后就荡然无存。太阳对月亮来说是什么?提供温度的热源可以是家庭,也可以是乐队,还能是别人,反正总归不是自身难保的若叶睦。
想到这里,我又往下坐了几分,向素世的整块腿部肌肉施力,与早就一塌糊涂的耻部相嵌合。慢慢挪动腰部前后摩擦湿软的肉块,大腿肌肉粗糙又具有韧性的触感刺激外阴,精准地揉搓顶端的凸起。
“唔……素世……”
不知是第几次高潮流出来的淫水浇在腿肉上,我扶着桌面微微喘息,从素世腿上下来,血液长时间流通困难带来的麻木使我差点没站稳。
我看着桌上浸透了自己的体液从而表面一片晶莹的肉块,起码今天是肯定不能吃了。将肉洗了一洗放进冰箱急冻,转而拿出一直塞在冰箱深处的某个保鲜袋。
里面是素世的肝、肾、肺、心脏……一整套器官都保存在了这里,连着袋子一股脑放进热水里。往小碗里放蒜末、小米辣、辣椒粉、白芝麻,淋上热油,加两勺生抽,一勺蚝油,一勺陈醋,小半勺盐和鸡粉搅匀备用,凉拌要用的料汁就调好了。
取出解冻后的内脏,先去掉表面黏连的大块油脂,在流动水下灌水冲洗,切除掉不能食用的部分,混和面粉、白酒抓洗多次,放进锅内加葱姜蒜去腥。
焯水后上砧板片一片,料酒淀粉食用油腌制10分钟以上。腌好后撒上淋料汁抓拌均匀,倒进盘中。
每吃一口色彩鲜艳的凉拌内脏,我都在心里猜测这是素世的哪一部分,肝脏的口感脆嫩,肺部绵软滑腻,胃的肉质则脆爽,肠子相对肥腻一些,在品尝到柔韧有劲的心脏时突发奇想,这是否也算我得到了素世的心?
想法在脑子里盘踞不去,是夜我将腿肉重新拿出解冻后,有些雀跃地回到卧室,抱着素世的脊椎骨沉沉入梦…..
day 5
头痛欲裂,还伴随阵阵眩晕,跌跌撞撞地跑进盥洗室扶着马桶大口呕吐,呕吐物里残留着凉拌内脏的红褐色残渣。之后我才得知,这是因吃下人类肝脏引发的维生素A急性中毒。
困意忽然如浓雾般袭来,将我拖入睡眠的深渊。
……
不太好的梦。
梦里月亮的皮肤脱落了,荧光表皮褪下后露出里面凹凸不平的岩石层。祥还在自顾自地点星星,我的月亮没动摇起她心里一丝波澜。
我跑过去捡起地上的月亮碎片。月亮在很高的地方,此时却好像离我很近,近到可以伸出手去把碎了一地的体面还给她。
“这个,不需要了。”
月亮蓦然变成了长崎素世,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抱着没装满半袋的碎片,站在原地不知该递向谁。
……
急促的门铃声像绳索猛的勒住咽喉,拉扯住我阻止我继续向下坠落。手边亮起的手机屏保弹出了新的消息,是祥发来的,言简意赅两个字:开门。
往上翻还有十来条消息未读,但我来不及查看了,突然不知从哪爆发的力量迫使我无视维生素A中毒引发的不适,支撑着把床上、桌上的骨骼一把收起慌乱地丢进衣柜关好。
急火攻心与突然的大幅度动作加剧了头晕目眩,耳边在嗡嗡作响,用最后一丝力气冲到到玄关摁开电子锁。视野天旋地转,意识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看到了祥眉头紧锁的脸。
“醒来了?”
经过了漫长如一个世纪的昏迷,头脑终于在混沌中逐渐清醒,接过祥递过来的温水,温水滑进喉咙时才感到一丝活过来的实感。
原来都已经是晚上了。被问到原因时含糊其辞地说是食物中毒,老老实实接受祥的训话。
“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乱吃,知道吗?”
“嗯。”
素世也算来历不明的东西吗?应该不算,好歹也做了两年同学,她对我再冷淡也不会是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不小心吃了觉得不舒服就要赶紧找人帮忙,这次运气好公司临时有事有找我们,电话联系不上你我才来你家看看。”
“嗯。”
“学会照顾自己,以后我不在了你说这样多危险。”
“……”
“……算了。我炖了汤,去给你弄一碗。”
“汤?”
“用你厨房台面上放的那块肉炖的,我也喝了点——你脸怎么那么红?”
心情很复杂,联想到昨天用这块肉自我安慰的场景,再看看碗里沉浮的肉块,眼不见为净地端起来啜饮。
“话说这是什么肉?味道又像鸡又像牛的,还不错,就是肉质老了点。”
“不知道。”
素世对祥应该也不能算来历不明,说不出口让祥不要再喝,尽可能地自己多解决一点。感觉越喝脸上就越在发烫。
一阵冰凉的触感覆上额头,“……不会吧,真发烧了?”
“应该是。”
祥刚松懈下去的神情又转为无奈,伸手把被子往上掖了掖,“那你先再躺一会儿,我去找点东西给你降温。”
头还在隐隐作痛,但已无脑髓被灼烧那样强烈的不适。 缩回被窝里闭上了眼,可能真的是在人来之前睡在地板上受了凉。洁白的白瓷碗还放在床头,想到可能是素世连死后都不愿意完全和我在一起,于是操作命运从中作梗——这种想法令人失落,失落的同时又萌生了一丝期许,我与祥的本就有一部分血液来自同一条河流,如今祥也吃下了素世的肉,那是否就会更有一丝理解我的可能?
……
怎么过了这么久祥还没回来?
扶着墙壁走出了房间,奇怪的预感指引着我下楼,客厅没有祥的身影,试探着喊了一声祥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似乎都能听到回音,空荡荡得令人心慌。
我走到了厨房,看到了敞开的冰箱门,以及冰箱最外层那双正在直视着我的、素世的蓝色眼睛。
day 6 side A
来说说我的事吧。
我出生于一个条件优渥的家庭,前十六年的人生不可谓不顺风顺水。我曾在旧古河庭园练习钢琴,曾在远近闻名的贵族学校读书,曾躺在海岛的草坪上、向着无垠的星空倾诉少年人的远大理想,妄言摘下月亮。
我曾组过一支乐队,在春光明媚的时候与志同道合的同龄人成为朋友,让心脏与舞台聚光灯发生共振。
我曾以为美好可以常驻,理想可以永存。如此以为了十六年,直到大厦一夕崩塌,我从象牙塔中坠落。
拥挤的电车、便利店的半价便当、工资单上的数字突然充斥了生活,像气球在房间里膨胀,连灵魂都被挤压缺氧。过去还在追赶着我,强迫我去想起那个再也无法被我抓住的春日的影子,先前与如今的巨大落差无时无刻不是对我的折磨。
我要逃开,我要逃开。在课业与兼职中挤出时间躲进音乐室练习钢琴,主动请求长久未联系的童年旧友,利用有着演艺世家背景的青梅竹马,我终于死死抓住了名为Ave mujica的救命稻草。
虽然这根稻草并没有让我完全摆脱,但它只要始终坚韧地生在那里,就能为我提供一丝希望与慰藉。生活有在变好不是吗?我更加努力的与投资商交涉,拼死拼活为乐队争取一丝宣发。深夜我乘着末班电车回家,玻璃上倒映的影子仿佛都溢着疲惫。
东京巨大的广告牌比月亮挂的还高,上的身影一直在变化,却一直变不成Ave mujica。我想,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加班后回到家,我裹着薄薄的被子在仅仅用一层帘子隔开的小隔间里睡着,我常常做同样的梦,有时梦里crychic没有解散,我还穿着月之森的校服,漫天的花瓣游离着飘落,我们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台下是经久不息的掌声。有时梦里我所有的一切被拆穿,四肢被束缚无法动弹,在灯、素世她们的脸上浮现出同情的神色,伸出的手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梦醒后脸上一片潮湿,我拼命压抑着恐惧,在小小的隔间里泣不成声。
我掀开隔间的帘子,面前站着的是长崎素世。 所以,为什么你还要来穷追不舍?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愤怒已经冲昏了大脑,顺手抄起了滚落到床边的酒瓶,狠狠砸到了“过去”的头上。
直到睦重新把门关上,我才反应过来我干了什么——这下我肯定再也回不去了。
我需要快些找到我的的父亲,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我跑到记忆中所有他可能在的地方去找——为什么东京巨大广告牌上在放Ave mujica的歌?
我的梦想实现了,但我还是要找到我的父亲,然后去警察局自首。或许是月亮掉下来的太荒唐,我还没找到一丝实感,又或者是我早已对幻想中的成功麻木,以至于它真正到来时,我反而对此不屑一顾,只想快点从所谓的“过去”中解脱。
所以当我在冰箱里再次看到她时,我从睦的家里落荒而逃。
一路逃回了赤羽,我用身上零钱买了一把铁锹。凭记忆力找回清水坂公园的那个土坑,几近疯狂地刨开土层。
当看到躺在坑洞中那具严重腐败,但明显属于男性的尸体时,我终于露出了称心的微笑。
“……混账老爹。”
day 6 side B
素世带肉的肋骨用斩骨刀剁成小块,加冷水清洗,入锅加入姜片、大葱段和料酒,用大火烧开后转中火煮15分钟后捞出,切蒜瓣姜片辣椒混合适量的生抽和老抽,用筷子和肋骨搅拌均匀,确保每块肋骨都充分腌制在调料中。
放入预热好的烤箱,以200度烤20分钟,肋骨散发出烤肉的香气,表皮变成焦糖色。撒上一些葱花和辣椒粉,端盘上桌。
一边啃咬香烤素世肋骨,一边摁下遥控器打开电视。新闻节目的标题起的夸张引人注目,“Ave mujica成员弑父,另一死者系同龄女生”。是照片上的人很熟悉,下标嫌疑人的是祥,下标受害者的是不久前埋掉的祥父亲和嘴里正在嚼的素世。
吃完后换了件衣服出门,带好了墨镜与口罩,打出租车去了拘留所,用了点若叶家的关系取得了探视权。
祥正在吃早饭,手里还拿着饭团,看起来精神不错。她看到我来,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怎么相信是你杀了素世?”
“昨天去你家的时候看见了那时用来包她头的外套——就被你丢在床底。”
我一时失语,本以为祥的手上没有证据,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我就坐在铁窗的另一面,静静地看祥把饭团吃完。
祥站起来,想转身往回走,瞟到我时眼神挣扎了一下,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你疯了。”
这是在指素世的事。
“我不怪你。”
这是在指她父亲的事。
“你走吧,我们不会见面了。”
这是在指我和祥的事。
于是我也站起身,往出口走去,素世还在拘留所门外,我从不让她久等。
day ?
从冰箱拿出素世的下部后腰肉,用厨房纸擦干表面水分时素世凑了过来。
“今天的肉还不错。”
我告诉她这是我特意留到最后的。滴几滴橄榄油,撒上些海盐与黑胡椒均匀地涂抹在后腰肉的两面。在等待入味时我转身回抱住一直在身后磨蹭的素世,同她交换一个不轻不重的吻,“去客厅等我一会儿好吗?”
开大火热锅,锅微微冒烟时,倒入一点点油,放入肉排每面各煎90秒,葡萄糖与氨基酸在高温的作用下产生美拉德反应,后腰肉微焦形成一层褐色的焦化层脆壳。
转小火,放入黄油、大蒜和迷迭香,为后腰肉增添香气,两面各淋油 30 秒后出锅,醒肉 2 分钟。
我将肉排切成两份,分装在两个碟子里端走,在餐桌的两端各放一份。现在是中午,即使把窗帘拉上室内也不是很暗,好在素世并不是很在意。
“烛光晚餐嘛,氛围到了就行。”
我点点头,取来打火机点燃蜡烛,火光映照着餐桌中央还挂着水珠的娇艳玫瑰,以及素世似有似无的笑意。
“小祥的死刑是今天吧。”
我一直都知道的,所以仍然低着头努力切割肉排。素世把她的那一份往我这边推了推,“不是说小睦做的不好,我比较习惯素食。”
我停止手上的动作,起身去厨房做了一道拍黄瓜,端出来的时候素世依然摇了摇手。
于是我只能独自将两份肉排和一份拍黄瓜吃下肚子,享受过于丰盛的午餐。
拉开家里备用车的车门坐上驾驶座,用我从母亲床头柜的顶层拿出的钥匙点火。“小睦还未成年吧。”素世已经在副驾驶座上等待了,我“嗯”一声,踩油门扬长而去。
“会被交警抓到吗?”
“不会。”
车沿着小路一路往前开,窗外景色平稳而迅速的向后划过,楼房越来越稀疏,天色也越来越暗。
又拐过了一处弯道,面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在星光下涌动,海水吞吐着波澜,骇人的回响在空阔的海岸上空盘桓。我推开车门下车,隔着鞋底都感受到了沙子绵软的触感。
“不邀请我下去吗?”
素世还坐在原地不动,我愣了一下,绕过整个车头,拉开另一侧的车门,牵住了素世的手。
我拉着她径直往海边走,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什么。看着面前的海面我又想到了那个破碎的行李箱,感慨宿命的回还,或许在它坠入荒川时结局就早已注定,无论是祥还是素世还是我都终将舍弃以往,共同回归虚无。
冰凉的海水舔舐到了脚踝,我抬起头,月亮出来了,欧洲传说中的月亮象征着疯狂,祥幼时描绘的月亮代表理想,那我的月亮又是什么?我回过头往后面望去,身后除了一串孤独的脚印外什么都没有。
我转而一步步迈步走向海的中央,她就在海里呼唤我的名字,她肌肤的触感蔓延至我小腿、腰部、咽喉,在海水裹挟着月亮碎片呛进肺部的那一刻,我终于如愿彻底吞下月亮。